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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青云讶然睁眼,上上下下瞧她几眼,才道:“我看见了,怎么样?”
吴丁香道:“我长得还好看么?”
高青云心中大大的不耐烦起来,暗想这刻谁有功夫谈论好看不好看的问题。
但他终是久闯江湖之人,能够控制自己的情绪,当下也不说出难听的话,只简单有力地道:“很好看。”
他的声音和语气,已表示他不想讨论这个问题。
吴丁香当然明白,柔声道:
“我看了这种情形,忽然记起小的时候,修习武功的一些经验。”
高青云突然醒悟,付道:
“她不是不懂事的少女,既然开腔,必有道理,我横竖想不出计较,何不虚心点,听听看她说些什么?”
当下心平气和,道:“你想起了什么经验?”
吴丁香欣慰地道:
“你终于肯听我说话了,好,我告诉你。我在小的时候,很用心修习家传武功。但正因为太用心了,所以对于我的武功进境,时时感到不满。”
高青云虽是智力过人之士,但听到这儿,还不明白她所说的话,与他目下的困难,有何关系?”
他仍然沉住气,侧耳而听。
吴丁香婉转动听的声音,传入他耳中,道:
“因此,我有一次,几乎被自己杀死。”
高青云道:“你自杀么?”
吴丁香道:
“不是自杀,而是太过潜心探究武功,以致废寝忘食,敢情我是为了一个武学上的难题,钻了牛角尖,反而无论怎样用心,也想不出办法。”
直到这时,高青云才明白了。他叹一口气,道:
“武功上的难题,解决不了的话,可以置之不理。但我面临的难题,却不能这样做。
因此,你的安慰,对事实并无补益。”
吴丁香眼波中透露出无限温柔,道:
“你不要着急,我还有下文呢!”
她泛起笑容,使她看起来更为美丽。
又道:
“当日我的难题,终于得到了解决,这是因为我被严父责骂,慈母抚慰之后,放弃探究之举。谁知这么一来,我反而在无意之中,触悟了解决的方法。这就是为什么你的情形,会使我触忆起往事之故了。”
高青云道:“你要我不必再想,改从无意中找寻灵机,是也不是?”
吴丁香道:
“正是,古人说‘神来之笔’,意思也是说无意为之,而成就却超乎了有意,你现下的困难,正是需要神来之笔,才能解决。”
高青云道:“假如一直没有神来之笔,我一直等下去了?”
吴丁香明知不可,但口中故意应道:“这又有何不可?”
高青云突然精神一振,道:
“是呀!这又何不可?我何必急于三五日之内,把这个恶魔除去呢?纵然过个一年半载,也没有问题呀!”
吴丁香大觉有理,道:“是呀!只要不惊动他,他不会跑的。”
高青云自嘲地笑一笑,道:“我又明白了一件事啦!”
吴丁香道:“什么事?”
高青云道:
“假如我能及早动手,则你也就可以早点避开,前往江南等我,反过来说,假如我迟一日动手,你就在此地多耽一日。这样,说不定彭春深会突然出现,把你带走。可见在我深心之中,竟是希望与你在一起。”
他坦白地钩探出自己内心的秘密,向这个能够了解他的女人倾诉,感觉十分舒畅,心情大见开朗。
由于人与人之间,常常是无法沟通心意,是以有了隔膜。
纵然是两情相悦,可是互相藏在心中,彼此不知,以致误了良缘。
这等例子,世间比比皆是。
吴丁香的美眸中闪耀出光采,使她的美丽的面庞上,增添了无限动人风韵。
她道:“你这几句话,真是悦耳极了。”
高青云道:
“但我怎么办呢?现在可不能叫你马上离开,因为春菊是你的侍婢,须得由你命令她才行。”
吴丁香道:“我们的事暂时不要考虑,你还是专心弄妥这一宗为要。”
高青云道:“你主张听天由命,是也不是?”
她点头道:“是的。”
高青云道:
“但我可惨啦!你回到彭春深怀中,还有寄托,但我呢?我什么也没有了。”
吴丁香道:
“假如我这刻跟随你前往江南,我的心里永远不得安宁。因为我会时时疑惑彭春深后来曾经来过此地找我,发现楼空人去,结果抱恨而去。我若是时时这样想的话,一定会使你也受累不安的。”
高青云道:
“有道理,那么我就告别,待我定下心,全力研究如何下手之法。”
外面天色早已黑暗,这正是他起程的良机,当下起身辞别,离开内宅。
老汉周福送他出大门,一面问道:“夫人什么时候动身呢?”
高青云道:
“那得看她高兴了,我现下须得去打点一些事情,才回到此地,听候夫人吩咐。”
他踏入夜色中,心知那个老仆,一定用疑惑的目光瞅着他的背影,因为天已这么黑了,他还出去,实在令人想不通其中道理。
高青云已知道“陈府”是在城东,所以他避开这个方向,跨步漫行。
他一时打算去找阿烈他们计议,一时又想找那足智多谋的裴夫人。但他唯一担心的,就是吴丁香的安危。
假如他与别人商量,则关于吴丁香的来历,必须有个交待。
纵然他不说出真相,但只要有人看见她,总能联想得出她便是曾经名扬江湖的“紫衣玉箫”吴丁香。
这个消息,一旦传入姚文泰耳中,顿时便是一场莫大的风波。
所以他想来想去,竟没有一个人可以商量。
不知不觉间,已走到城西。
忽见一盏灯笼,从巷子中飘出来,转向前面的街道行去。
高青云一眼之下,只看出提灯笼的,是个书童。后面还有一个年轻人,儒衫飘洒,步履从容。
他暂时放开心中之事,开始注意这个在他前面两丈远的书生,这是因为那个书生,举止之间,有一种异常风度,使人感到他一定是学富五车,经纶满腹而又潇洒绝俗之士。
高青云跟在后面,忖道:
“这么夜了,他却似刚从家中出来,只不知要往何处?”
他无端端想到男女约会上面,顿时生出好奇之心,决定跟去瞧瞧。
那盏灯笼在前头带路,不久折入一条巷子,从一道后门进去。
当灯笼先穿过那后花园之时,高青云藉着树木遮掩,迫近那书生,向他打量。
但见这个书生,长得面如冠玉,唇红齿白,甚是俊美,果然是易受女子注目垂青的人物。
高青云认为自己的猜想,一定没有错。
但有一点他觉得不解的,便是这个书生虽然十分俊美,但器宇轩昂,眼神明亮,显然是个很端方高尚之人。
换言之,他完全不像是偷香窍玉,风流自赏的那一类人。
高青云从种种迹象上,断定这书生是去会晤佳人,可是从他的气度上,却又觉得他不似这种人。
这个疑惑,更使他激起了好奇心,决意看个明白。
假如他真的去赴佳人之约,则这个女子,必定值得一看。
穿过后园,又有一道门户,隔断去路。
这道门户已经关上,那书童停下脚步,回头道:
“少爷,小的没看见暗号啊!”
那书生道:“声音低一点。”
高青云甚觉好笑,因为一来这个简单的对话,分明已证实了此行是幽会密约,此外,这书生也是呆得可以,话声固然会惊动旁人,但用灯笼照路,远远即可看见,岂不更容易败露行迹?”
方想之时,忽见右方较高处一扇窗内,现出灯光,来回摇晃。
高青云一望而知这灯光,必是暗号无疑。
那书童喜道:“少爷,你瞧。”
书生低声喝斥道:“你又作声了,走吧!”
书童伸手一推,那门应手而开,敢情并没有锁上。
他们跨入去,随手掩上。
高青云已跃上墙头,俯察他们的行踪。
但见右方有一座楼房,楼上不但已关上窗,同时又拉上帘子,是以看不见灯光。但高青云的目力非同小可,不但看得出里面点上灯,而且还隐隐见到身影移动。
他飘身落地,悄悄跟着那书生,穿屋入户,最后来到一道楼梯前,楼上已有灯火,因此,那书童吹熄了灯笼。
书童回头道:“少爷,小的在那边屋里等候。”
书生道:“好的,你最好打个盹,反正每次都要等到深夜才回去。”
那书童应一声,自个儿往前走。
他的主人微笑地看他走开,这才拾级登楼。
高青云则等到他身影消失在门帘那边,这才跃上去,在帘边弄一条缝隙,眯起眼睛,向内窥看。
里面灯烛明亮,是个厅堂的摆设,但却没有人影。高青云当然不怕,马上就掀帘而入。
但见左右各有一道门户,隐隐语声,从右边的门内传出来。
高青云听了语声,浓眉大皱,迅即走到门边,从缝隙望入去。
原来这一阵语声,虽是含混不清,但高青云一听就分辨出房内共有三人,而三个都是年轻男子。
因此他大感难以置信,连忙过去窥探。
目光到处,但见这间雅致整洁的书房内,灯火通明,果然一共有三个青年,都是书生打扮。
除了刚才进来的一个之外,其余两人,亦皆长得不俗,细细一看,个个都似是深思明辨的饱学之士。
高青云暗自点头,想道:
“这真是物以类聚,想不到此地居然聚集着三个隽异之士。”
他从这三人互相称唤之中,得知最后来的一个,姓李名益。另一个是主人,姓蒋名任藩,长得额宽眉长,目光深湛,一看而知是个智力过人之士。
另一个蓝衫少年,姓杜名别南,说话时既清楚又迅快,乃是个能言善辩之士。
他们之间,浮动着深厚情谊的气氛,欢然笑谈了一阵,主人蒋任藩便道:
“杜别南我有个谜语,请你猜一猜,如果猜不中,罚你三天不许踏入李益家门。”
杜别南笑道:
“好,但猜中呢,你有什么赏赐?”
蒋任藩尚未回答,那唇红齿白,丰姿俊美的李益已接口应道:
“也要罚他三天不许到寒舍来。”
杜别南开心地笑道:
“对,对,这样公平得很。”
蒋任藩虽然也笑起来,但显然不是欢欣高兴,可见得“三日不许入李益家门”这回事,对他甚是重要。
高青云不但把他们的对答听得一清二楚,同时看得见他们的面貌表情,因此之故,这些人的情绪反应,无不洞若观火,明明白白。
他当下甚感讶异,付道:
“这李益的家中,不知是何光景?为何那蒋杜二人,俱是每日必到之客?究竟是什么原因,使他们非去不可?而且从那要出谜语的蒋任藩的表情声音,已显示他大是忧虑,但杜别南却欢畅愉快,这等情形,也极为奇怪。”
他正猜想,杜别南已经催促道:
“任藩,快些把谜语说出来,咦!你莫不是已把谜语给忘了?”
李益温和地笑道:
“我猜他一定是另外再拟,免得给你太容易猜出来了。”
他这几句话,无论是声调表情和内容,都极具和缓双方情绪的力量,可见是思虑周详,风度教养都很出色的人才。
蒋任藩点点头,道:
“他急什么?我还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