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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翔道:“爹爹去世的时候。侄儿尚未赶回来,听高升说,他老人家不想高升突然插口道:“老爷子远来,少庄主也刚从青海赶回,途中辛苦,这些事,留待明天再说出也不迟。”
老叫花挥手道:“歇什么,你庄主死得凄惨,不明真相,叫人怎能安心,翔儿,你说下去。”
高翔才说了一句:“他老人家临终之时……”
那高升突又岔口道:“少庄主,那是老奴含糊耳闻,并不真确,难作准的。”
叫老花脸色一沉,叱道:“高升,你是怎么了?三番两次岔口阻拦,难道我老要饭的是外人吗?”
高升被他一顿叱斥,不敢再响,默默退至一旁。
高翔望了他一眼,心中颇感溪跷,也就继续说道:“侄儿听高升说,爹爹临去之时,曾经浩叹人心难测,说过一句:“‘画龙画虎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姓符的,你好狠毒的手段……”’那老叫花一闻此话,神色突变,目光倏聚,急声问道:“他当真提到姓符的三个字?”
高翔点点头道:“是的。”
老叫花突然仰面大笑,声震屋瓦,灵前素烛,也被那如涛般声浪,逼压得昏暗不明。
高翔诧问道:“伯怕因何发笑?”
老叫花狂笑问道:“高升,你当真听见老庄主说过句话?”
高升垂头道:“小人慌乱中听见,不能作准。”
老叫花笑声渐远,虎目泪水复又滚落,恨恨道:“老贼,老贼好一个一石二乌的妙计,你连老要饭的也不肯放过,老要饭的也饶不了你。”
高翔忙问道:“伯父此话是何意思?”
老叫花举袖拭泪,黯然道:“孩子,你可知道,你爹爹生前知交之中,谁人姓符吗?”
高翔道:“侄儿正想不出来。”
老叫花面现戚容,缓缓道:“不用想了,那人正是我老要饭的。”
高翔骇然一震,慌忙退后两步,沉声道:“敢问老前辈上下?”
老叫花冷冷道:“神丐符登。”
这四个字,宛如重锤狠狠击在高翔脑门上,刹时间,胸中热血上冲,几乎把持不住,厉声叱道:“这么说,是你害死了我爹爹?”
神丐符登冷笑道:“我若要害他,十五年前早将他害死了,何必等到现在。”
高翔怒火填膺,大喝一声,突然欺身上步,扬掌疾劈而出,喝道:“姓符的,我跟你拼了。”
神丐符登视若无睹,竟从背上取下酒葫芦,灌了一大口酒,且毫无招架封拆之意。
高升却惊惶失声,叫道:“少庄主,千万鲁莽不得。”
高翔盛怒之下,掌力业已逼抵神丐符登胸前,猛然顿住掌势,劲力蓄而不发,大声喝道:“姓符的,你怎么不敢动手?”
神丐符登举袖抹一抹嘴唇,冷笑道:“老要饭的生平不轻易出手,尤其对一个可怜复可笑不懂事的后辈。”
高翔闻言一怔,忽然只庄门外人声喧哗,传来一阵喧腾的马嘶人语之声。
高升迎出庄外,顷刻飞奔进来,急声道:“少庄主快快请归位答礼,开封府玉笔神君金老爷子亲来吊祭老庄主了。”
高翔迟疑了一下,对老叫花道:“咱们的事还没有说明白,你不能离开。”
神丐符登冷晒道:“放心,事未分明,拿八人大轿来抬我也不会走,但金阳钟这家伙满身铜臭,老要饭的却不想跟他见面。”
话才说完,一个苍劲的声音已接口笑道:“符老哥为何如此鄙夷金某?”
随着人声,大厅前疾步跨进一名锦衣大汉,双手高捧一只木盒,盒中满盛金锭银镍、香烛纸钱等祭奠之物。
这锦衣大汉臂缠黑纱,垂手肃立,神情一派肃穆庄严。
紧接着,一条高大的身形,才在灵堂门口出现。
这人浑身锦衣华服,身躯轩昂,红面长髯,年纪约有五旬左右,方面隆准,虎臂熊腰,英姿勃发,气度十分不凡。
他一脚跨进灵堂,首先向神丐符登抱拳一礼,微笑道:“符老哥,多年未见,不意竟在此地相晤。”
神丐符登冷冷哼了一声,道:“此地相晤有什么不好,一样作客,两样心情。”
玉笔神君金阳钟似乎没听出对方语含讥讽,点头叹息道:“不错,一样作客,两样心情,人世苍凉,竟未料到高兄速尔作古,金某闻讯不期扼腕三叹,立即兼程赶来,亲致吊唁之意。”
神丐符登仰头喝了一大口酒,冷冷道:“有一天你听说我老要饭的死了,只怕要雀跃三尺吧?”
金阳钟笑道:“符老哥风趣不减当年,还是这么喜欢说笑。”一拱手,又道:“且让小弟先行致祭过高兄,咱们再叙别后。”
笑容一敛,挥手道:“上香,开祭。”
棉衣大汉应声上前,燃香点烛,金阳钟整整衣衫,撩袍跪倒,在灵前拜了三拜,锦衣大汉文捧出祭文,“呜呼哀哉……伏维尚飨……”朗声念了一遍,金阳钟跪在灵前失声大哭起来。
高翔侧跪答礼,祭文中说了些什么他一句也没有听见,在他心里,只惦记着爹爹临死时的遗言,以及神丐符登是不是谋害爹爹的凶手?
他已被目前这复杂情况弄得茫然无所适从,神丐符登已有十五年未至青城,为什么会突然在青城山庄出现?他和爹爹有什么仇?他所谓涉及爹爹隐讳之语又是指的什么?
许许多多解不开的疑问,盘索在脑侮中,使他下意识希望这位玉笔神君金阳钟早些祭毕,早些离去,才好继续逼问神丐符登真相。
可是,那金阳钟却哭得哀哀不止,状极悲愉,一时难以抑制。
高翔偷眼望望神丐符登,只见他傲然据坐,大口喝酒,似对金阳钟的哭祭,颇有不屑和冷嗤之意。
好半晌,金阳钟才收泪起身,略整仪容,目光才落在孝子高翔的身上,当时诧问高升道:“这位小哥是高府何人!”
高升躬身道:“是府上第二位公子。”
金阳钟更加诧异道:“金某仅知高兄有一爱子,已在二十年前离家出走,怎么从未听说高兄还有一位次公子随侍身边?”
神丐符登冷冷接口道:“你没有听说过的事情多啦,天下有冒认夫妻的,还有假冒人家儿子的事不成。”
金阳钟假作未闻,上前亲切万分地执着高翔双手,看了又看,含泪而笑道:“高兄虽已作古,有子如此,亦当含笑九泉了。”
高翔鼻子一阵酸楚,位道:“多谢金怕父谬誉。”
金阳钟执着高翔的手,柔声问道:“好孩子,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高翔答道:“侄儿名叫高翔,今年十八岁。”
金阳钟叹道:“难得,难得,老夫与令尊谊属知交,竟不知贤世侄已有十八岁了,孩子,不要难过,人生自古谁无死,令尊誉满武林,受万方崇仰,死而何憾?只是你年纪尚轻,他却未免去得太早了些。”说着,泪水又簌簌落了下来。
高翔触动隐痛,不禁也痛哭失声,道:“侄儿年幼愚鲁,今后尚希金伯父多赐教诲。”
金阳钟紧紧握着他的双手,激动地道:“好孩子,只管放心,令尊虽然不宰仙逝,今后一切自有老夫,此地琐事一了,贤侄务必要到开封府一行,老夫在世一天,总不让你受到一点儿委屈就是。”
当下留了开封地址,又命从人取黄金百两,权当奠仪,高翔坚持不得,只得含泪拜受。
金阳钟又浏览灵堂,啼嘘不已,告辞的时候,不胜依依对神丐符登道:“小弟俗务繁琐,先行告退,符老哥侠踪难测,何不携同高贤侄贺莅开封盘桓几日,也好容小弟稍尽薄意呢?”
神丐符登冷淡地道:“金府财雄势大,能看得上我一个要饭的?”
金阳钟毫不为意,殷殷道别,神丐符登傲然据坐,并不起身相送。
高翔示意高升监视老叫花,自己亲送金阳钟到庄门口,只见门前随行之人,个个臂缠黑纱,俱为亡父带孝,越发感动得泪流不止。
玉笔神君叮咛再三,道:“好孩子,别忘了开封之约,老夫在家引颈企盼,务必早来哦。”
高翔含泪颔首,目送金府车马转过山脚,这才疾步重回灵堂。
灵堂中,神丐符登仍然一步未动,高居椅上,闷闷的喝着酒,地上一袭麻衣,高升却不知去向了。
高翔一惊,大声叫道:“高升,高升!”
叫声在屋中激荡,却不闻回应。
神丐符登仰头喝了一口酒,舔舔嘴唇,漫声道:“他走了。”
“什么?走了?”高翔霍地旋身错掌,怒自问道:“他到哪里去了?”
神丐符登耸耸肩头,仍然漫声回答了三个字道:“不知道。”
高翔怒从心起,龄目叱道:“准是你趁我出庄,将他暗害了是不是?”
神丐符登恰然笑道:“他谎话已经说尽,假戏已经做绝,不走理待何时。”
高翔骇然道:“他说过什么谎话?做了什么假戏?”
咕嗜嗜又灌了一大口酒,道:“傻东西,你当真相信他说的满篇谎话?假如老要饭的猜测不错,这副棺木,这些灵布,全是高升那老奴才做的花样,你爹也根本没有死。”
高翔听了这话,脑中轰然一震,连忙用力摇摇头,惊诧地问道:“你是说……”
神丐符登哼道:“你又不是瞎子,不会掀开棺盖自己看看?”
高翔回头望望灵堂,白巾素幔,并无异状,那口棺木停置筛后,也是原样未动,不禁疑心大起。
听神丐符登的口气,好似棺中另有溪跷,难道爹爹真的没有死,这是一口空棺。
他心头一阵狂跳,旋身跨到棺木旁,手抚那冰冷的棺盖,不觉又沉吟起来。
“不,不会,高升是跟随爹爹数十年的老仆人,他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虚置空棺?假设灵堂?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但转念一想,神丐符登同样没有诓骗自己的理由,再说,高升突然不告而别,必有缘故,莫非是因为被老叫花看出破绽,才私自潜走?
他多么希望爹爹不在棺中,宁愿高升的确是欺骗了他,而这些棺木、灵堂……都是一场可笑的假戏。
但是,他又怕一旦棺盖掀开,爹爹真在棺中,梦碎了,更使爹爹无端暴露尸骸,那将使他永世也无法心安。
迟疑、犹豫……抚着棺盖的双手,一阵阵颤抖,他终于鼓不起这份勇气来。
神丐符登见状冷笑不止,道:“没出息,这点儿小事尚且如此迟疑,还说什么闯荡江湖替父报仇,要不要我老要饭的帮你动手?反正咱们穷叫花,挖坟撬棺,家常便饭。”
高翔怒目吼道:“不要你多嘴,我自己会动手。”
神丐符登嘿嘿而笑,道:“薄薄一片棺木,竟像千斤重担似的,摸来抚去,犹豫难决,嘿嘿,你不觉惭愧,我老要饭的倒替你脸红。”
高翔把心一横,屈膝跪倒,默默祝祷道:“爹,为了一明真相,孩儿只好无礼放肆了。”十指紧扣棺头,力贯双臂,低嘿一声,向上猛提。
棺盖应手而开,高翔用力过猛,仰面一跤跌倒地上,耳边却响起神丐符登一阵刺耳大笑之声。
高翔翻身跃起,俯首向棺中一望,这一望,他呆了。
原来棺中果然没有尸体,仅只一段长条青石,裹着些绞缎衣物。
高翔说不出是喜是愁,低声骂道:“好一个胆大妄为的老奴才,竟敢行此诡诈之事。”
转身又对神丐符登躬身施礼,愧作地道:“晚辈无知鲁莽,冒犯之处,望前辈多赐谅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