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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淳惊道:“是帮中之人叛变于他?”脑海中浮起穷家帮诸人的忠义慷慨,觉得此事难以置信。
普奇道:“不错,据我所知……”
刚刚说这一句,裴淳使用手势阻止他说话,插口道:“在下急于去见淳于大哥,还望普奇兄指点明路!”
他边说边摇头,普奇讶然想道:“尝闻裴淳忠厚老实,不会使用智计手段,但今宵亲眼所见,却不是有勇无谋之辈。”
他口中应道:“淳于靖的事,我也只听到这么一点点传闻,至于他目下在什么地方,我可不知道了!”说时,向阮兴使个眼色。
阮兴立刻接口说道:“大哥,四弟在外面比手势要你出去。”
普奇道:“咱们一块儿走。老四想是有所发现,裴兄留在此地抑是离开?”裴淳沉吟一下,心想:“这普奇虽然爽直豪侠,可是毕竟是蒙古军官,他的结拜兄弟都是外国人,实在不能予以信任,那黑狱游魂们虽然曾对自己下煞手,可是他们一则都是汉人,二则他们口中管自己叫做‘小裴淳’,大有亲热之意,在真相未明之前,不便把黑狱游魂们之事说出,但同时也不能让黑狱游魂们完全听到普奇的话。”
裴淳怀疑黑狱游魂们还藏在密室内棺木之中。
因此,他这刻一方面要跟他们出去,以便询问有关淳于靖的详情,一方面又生怕离开之后,黑狱游魂他们趁机遁走,永远也查不出他们是谁。
他正在迟疑不决之时,忽见门外曙色透入,已经是破晓时分。登时大为放心,忖道:
“他们说过不能见到天光和人面,眼下天色已明,不须耽忧他们逃走。”
于是说道:“在下一夜未返旅舍,实在放心不下马匹等物,须得回去瞧瞧。”
他们一齐出去,到了门外,一道人影不知从何处冒出来。只见这人身量高瘦,浑身黑得像炭一般,鼻高目陷,手臂掌背等处,黑毛毵毵。头上用黑布里扎起来,分明又是个外国人。
普奇道:“这是我们的老四马加,乃北天竺健驮罗国人,擅长地遁隐形之术……”
裴淳跟他行个礼,心想:“果然不出所料,又是一个外国人。”他从佛经及高僧西行求法的故事上,约略得悉天竺国的情形。其时蒙古人拥有西域诸国,故此有天竺国之人到中原来,也不是稀奇之事,以往则只有传法的天竺僧侣到过中国。
他见这马加相貌忠直,不似狡狯邪恶之人,便在客套之时,随口问他健驮罗国有多大,他是属天竺四姓中的哪一种?
马加道:“敝国面积只有千余里,某家属四姓中的刹帝利。裴兄对敞国之事居然晓得不少,某家十分敬佩。”
裴淳道:“在下记得北天竺共有十八国之多,马加兄信奉的想必是吠擅多教?”
马加益发骇异,道:“正是!”满面皆是敬佩之色,原来他自到中原以来,历时数年,还未见过一个如此谙知天竺之人。天竺国分为东、西、南、北、中五大部,分为无数小国,中国虽说远在魏朝甘露五年,朱士行西行求法,为赴天竺之第一人,至今历史悠长,但其间赴天竺的水陆六路,时通时断,中土之人对天竺国大都茫然无知。此所以马加对裴淳又是敬佩又是感激,大有他乡遇故知的欢喜心情。
其时印度经过两百余年前回教徒人侵,佛教在印土已零落殆尽,所以裴淳绝口不提佛教之事。约略谈了几句吠擅多派的圣典“根本思维经”的话,便转向普奇动问淳于靖的下落和遭遇。
普奇道:“眼下天色已明,裴兄何不移驾下处,共进食并商议帮助淳于帮主脱难之事?”
裴淳觉得他热心得甚是奇怪,以他身为万户之职,应当与抗元的穷家帮过不去才是,怎会反而热心救助淳于靖,莫非是其中有什么阴谋?他自知不是擅长计谋的人,所以不敢置身其中。心想:“我须得设法推辞,但不可得罪了他,又须探出淳于大哥的下落才行。”
当下说道:“在下听得淳于大哥有难之事,心中万分焦急,寝食难安,实是不敢奉扰。”
他略略一顿,窥见普奇并无不悦之色,便又道:“我淳于大哥可是居住城内?”
普奇微微一笑,道:“昨夜他还在城内,但现在是不是还在便不知道了,昨夜是他危难当头的要紧时刻,可惜我们派出去跟踪你的人被你点住穴道,以致直到快要天亮之时才找到你!”
裴淳大吃一惊,道:“什么?昨晚跟踪我的两人是你们手下弟兄?唉!我真该死……”
普奇接口道:“我们也曾设法营救,但那个与淳于靖为难的人,本身武功高明之至,还有许多高手暗中保护,我们不便露出形迹,所以打算找你出头!”
裴淳急得连声叹气,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阮兴突然插口道:“大哥,此事恐怕己经无从挽救,说给他听也没有用处,不如不说!”
裴淳心中大急,焦灼地望住普奇。
阮兴又道:“况且小裴跟咱们没有相交之意,想是瞧不起咱们,这事让他自己慢慢访查……”
裴淳正要说话,马加抢先说道:“老五你就是这样的小气,我瞧裴兄为人很不错,最好把内情都告诉他。”
阮兴道:“四哥有所不知,刚才我们要跟他拜把子,他却不肯。”
马加道:“咱们跟他第一次见面,他不晓得咱们为人行事,自然不敢轻率叩头结拜……”
他极力偏袒裴淳,裴淳大为感激,不禁觉得这些人都甚是直率可爱,即便是屡屡与他为难的阮兴,也不算可恶,因为他想的说的都自有他的道理。
普奇缓缓道:“好吧,我把所知的都告诉你,淳于帮主的对头,就是以前篡夺帮主宝座的人,姓杜名独,这姓名念起来很不顺口,他的人也像姓名一般的别扭难惹,他的武功比淳于靖精深博杂得多,昔年不知为何败在淳于靖手下。这些年来勤修武功,现下又得有力人物之助,南来金陵,他用什么手段我不大清楚,只知他有法子制服淳于靖,重登帮主之位!”
裴淳这时反而定下心神,道:“穷家帮上上下下,都极是推戴淳于大哥,怎会让奸人得手?”
普奇道:“我也晓得这个情形,但淳于靖最近的表现,好像无法抗拒这个对头,这自然不关武功高低,要知杜独纵是杀得死淳于靖,也不能登上帮主之位,号令帮众,所以其中必定有极厉害的阴谋诡计,只有你面见到淳于帮主,才打听得出实情,而我们得知隐秘之后,才能帮助他击破杜独的阴谋诡计……”
说到此处,空中一个人飘落地上,只见这人面白无须,约是三十五六岁,态度文雅,相貌清秀,身上披着一件长衫,若不是手中提着一口连鞘大刀,决计想不到他跟普奇这些人有关。裴淳心想:“原来他们兄弟五人之中,也有一个是汉人……”
普奇已介绍道:“这是我们的老二,姓闵名淳,乃是高丽国人氏。”
裴淳斗然间觉得心头一轻,透一口大气,道:“原来闵兄是高丽国人氏,在下曾经见过另一位贵国奇人朴日升国舅,加上闵兄,一共见识过两位了,可见得贵国人才辈出……”
闵淳见他说话诚恳,且以朴国舅与他相提并论,更是高兴,不觉大生好感。裴淳又见他手中提着一柄利刀形式奇特,比常见的刀长了不少,刀身也窄一些,有点似剑而只有一边锋利。
闵淳见他注视自己手中之刀,便道:“兄弟年幼之时,飘洋过海到扶桑国,居住多年,投拜京都上泉派门下,学得东瀛刀法的。”
裴淳泛起好奇之心,真想见识见识东瀛刀法的奥秘。但他却按捺住了这个念头了,心思转回盟兄淳于靖身上,当下道:“在下今日拜识诸位,幸何如之,容我异日再向诸位请益。”
普奇说道:“你心中的焦灼惶急都形诸神色,可见得你当真是个情深义重的人,淳于靖有你这么一位兄弟,真是大大的福气,现在你去办你的事,倘若需要人手,可派人到本城万户府通知我一声,我将约同四位盟弟为你出力助战。”
说罢便与他告别,言谈举止极是豪侠爽快,裴淳目送他们走了,心中又是喜欢,又是惊疑,他无论怎样都想不通,这位蒙古军古普奇,为何对自己这么好?又为何肯出力帮忙穷家帮?而他们这五个国籍都不相同的武术高手,怎会碰在一起结为兄弟?
幸而他不需急于弄明白这些问题,当下转身又奔入屋内,眨眼间已回到第三进的堂屋之内,四下寂无人声,密室木屋仍然打开着,他站着不动,过了片刻,密室内仍然没有丝毫声息。
约摸过了两盏热茶时分,密室内突然传出一阵声音,似是换衣之声。
他无声无息地飘到门边,探头内视,只见一个人正在脱掉身上的黑衣,露出赤裸的背部,底下只有一条短裤,可以见到大腿。
这个人是个年纪相当大的男子,那是从他披垂的灰白长发瞧出来。可是他的肌肉仍然十分结实,没有一点衰老松驰的现象,然而在背部有许多长长的疤痕,极像是被鞭挞过之后留下的痕迹。
那人迅快地换上一身普通人穿着的青布衣服,把长发盘起,用帽子罩住,双手又在面上摸了一会,才卷起黑袍,挟在肋下,这才掉转身躯。
只见此人面貌丑陋,左颊上有一块疤痕,他一直走出堂屋,穿过前面两进屋宇,到达街上。
裴淳早就屏住呼吸窥看,那人回头之时,便纵上屋角抓住梁木躲避,居然不曾破败了行藏,这刻远远跟踪着这人,心想只要跟他到他要去的地方,就有线索查得出他们的来历,原来这人先时头发披垂,一望而知便是黑狱游魂之一。
那人在街上一家饭馆子买了一大包食物,匆匆南行不久,出了武定门外,顺着大路慢慢的走,不久,渐渐走近雄踞山顶的雨花台。
裴淳更加觉得此人行迹诡异,心想他大概是在雨花台约得有人见面,那人果然向山上走去,眨眼间已失去踪迹,裴淳连忙快加脚步奔去,正走之时,树后转出一人拦住他去路,定睛一看,原来就是那颊上有疤痕的汉子。
这人面上毫无表情,皮肉不动地冷笑一声,说道:“老兄往哪儿走?上面有探马赤军把守,列为禁区,你难道不怕杀头么?”
裴淳一怔,听那口音似乎从未听过,不过他可以改变口音,不足为奇。但上面列为禁区之事他自然不知,这一来势难推诿说是游览名胜古迹,一时之间无言可答。
那人又道:“不怕杀头的人很少,你既然无缘无故地到此,可知你是跟在我后面来的,嘿!嘿!我猜得对也不对?”
裴淳仍然做声不得,那人转身向树后走去,一面道:“你敢不敢跟我来?”
裴淳第一次有了开口的机会,大声道:“敢!”举步走去。穿过数重灌木丛,忽见一方平坦草地,左方可以望见山下低处,景色甚佳。
那人在草地坐下,打开手中纸包,说道:“这儿板鸭熏鸡皆有,你爱吃便吃。”说罢,盘膝而坐,望也不望那包食物。裴淳见他自家不取食,自然滋生疑窦。可是为了不能示弱,兼且当真饥饿不过,便一径取食。他自从有过被飞天夜叉博勒使毒的经历之后,反而不怕别人下毒,吃得十分放心,津津有味。
那人慢慢道:“我姓杨……”
裴淳咽一声吞咽了口中鸡肉,不再取食,说道:“原来是杨兄!小弟裴淳。”
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