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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飞光道:“原来如此,他们之事暂且不提,先说明日的英雄宴,咱们纵然丧生在这一宴之上,好歹也得替朴日升留下祸根。”
裴淳道:“这祸根怎生留法?”
薛飞光道:“咱们把普奇他们约了去,将来就是朴日升寝食难安的祸根了。”
裴淳瞠目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薛飞光道:“普奇不但是蒙古人,而且他是拥护另一股势力之人,目前虽是斗不过朴日升,但将来说不定会得势,甚至普奇拥护的人会做皇帝,那时朴日升便不能在中原存身了!”
裴淳大喜道:“此计甚妙,可是淳于大哥说过不要普奇兄他们帮忙……”
薛飞光道:“此事何难之有,但却不免略略委屈他们诸位。”
他们离开酒楼之后,晚上才回到穷家帮总坛。翌日上午,裴、薛二人先行外出,约定午时,在莫愁湖畔英雄宴上见面。
穷家帮上上下下都显出紧张沉重的神情,谁都知道今日的英雄宴乃是本帮创立以来第一大劫,是不是冰消瓦解,宴后便见分晓。
快到午时之际,淳于靖在五老簇拥之下出发赴宴,早在他们出发以前,便有百余弟子分散出发。
这一日天气晴朗,艳阳普照。莫愁湖上游人不少,小舟游舫荡漾在绿波间,不时随风飘送来箫、笙、弦、管和悦耳的歌声。
淳于靖等人沿湖而行,不时在树木隐秘之处瞥见衣角,心知乃是朴日升布置的岗哨,却不放在心上,仍然从容地与五老指点湖光景色。
不久,走到一条幽径前面,从这条幽径穿过树林,就是那一片宽广平坦的草地。他们脚步一停,只见四方树丛,八面的草堆之中,跳出无数人影,都是鹑衣百结极是褴褛的乞丐,其中一个满面胡子、背负八袋的高大乞丐上来行礼,道:“弟子易通理等七十三名依谕在此恭候,全部到齐。”
淳于靖点点头道:“很好,你们跟随在后!”易通理迅即退下。
他们穿过树林之时,人数虽多,却没有什么声息。片刻间,踏上那片宽阔平坦的草坪,只见坪上已摆得有桌椅,东首并排设有两席,南北两方各有二十席,西首却是一座小丘,没有设席,小丘后面放置炉火鼎锅,厨司及侍者共有四十余人之多。
穷家帮等人到达之时,朴日升亲自迎接,让到东首的两席上。淳于靖放眼一瞥,这两席左边一桌,已有不少人,最惹眼的是披红衣的两个密宗高手。此外,飞天夜叉博勒、步崧、马延、彭逸等人是见过的,还有四五个人却从未见过,但在衣着相貌上却猜测得出一是军师权衡,一是蒙古勇士阔鲁,一是阴山派剑客告天子。还有一个年约六旬左右的老者,恐怕就是星宿海高手刘如意了。
在北面的二十席都坐得有人,虽然有些只有五六个人便据坐一席,可是合计仍然有百人以上。这些客人个个劲装疾服,一半是汉人,一半是蒙古人及色目人,身上都不见带得有兵器。
朴日升把淳于靖及五老让到右边的空席上,自己也在这一席上相陪。易通理等七十三人,则另有人让到南面的二十席上就座。
单以此刻声势而言,穷家帮已经远远不及对方,但眨眼间,陆陆续续又来了八十多个乞丐,把南面的二十席几乎坐满。
朴日升态度儒雅温文,一面说些客套话,一面谈论武林前贤的逸闻轶事,气氛倒是相当的和平。看看快到午时,裴淳和薛飞光还未到达,五老他们固然早就疑虑不安,连淳于靖这刻也不禁心头忐忑。
朴日升谈话中透露说,曾经发帖与几位武林名家,但大都称病辞谢赴宴。这本是意料中之事,因此淳于靖等人毫不讶异。
谈了一阵,话题自然而然转到当今武林形势上面,淳于靖道:“朴兄以一代奇才,插足中原,目下权倾天下,威震武林,人生至此,已足以踌躇满志了。”
朴日升淡淡一笑,道:“不瞒帮主说,兄弟生性恬淡,这等权位虚名,一向不曾放在眼内。”
孙三苦忍不住冷冷一笑,道:“朴国舅种种作为,都不似真有恬淡之心,譬如今日之宴,嘿,嘿……”
朴日升道:“孙长老有话但说不妨,何须咽住?”
孙三苦面色一变,激动地道:“好,我说,反正这等局面维持不了多久,终必兵戎相见!”
淳于靖心想这话不错,横竖都要动手,早一点揭开假面具还痛快些,因此并不开口阻止。
孙三苦道:“今日之宴,难道朴国舅能安着什么好心不成?敝帮精英如今已尽集此地,朴国舅只要有本事全部杀死,穷家帮从此烟消瓦解,永无重振之机!”
朴日升神色自若,道:“兄弟设此英雄宴果真大有用意……”
他的话声一顿,目光落在急步而来的一名侍者面上,问道:“什么事?”
那侍者道:“午时已届,是否开席上菜?还望爵爷示下!”
朴日升道:“再等一会,或者还有客人要来。”
侍者领命退下。朴日升道:“刚才我说到哪里了?”
钱二愁道:“你说此宴大有用意!”
朴日升笑道:“不错,诸位只管拭目以视,便知用意何在了!”
李四恨皱皱眉头,道:“朴国舅这话说了等如没说。”
朴日升正要答话,但目光略一闪动,瞥见信号,便道:“裴淳和薛姑娘来啦,还带了五个神秘帮手!”
片刻间,裴、薛二人果然出现,身后跟看五个人,都是黑布蒙面,身上罩着一件黑袍。
他们都没有带兵器,使人感到十分诡异。
他们穿过当中的草地,走到东首两席之前。裴淳向淳于靖及五老见过礼,便道:“小弟要陪几位不愿露面的朋友另坐一处,望大哥见谅。”
淳于靖当即晓得那五人必是普奇他们,心想分开坐也是办法,便道:“贤弟不是本帮之人,不受愚兄约束,尽管请便,愚兄岂有见怪之理。”
朴日升一挥手,便有数名侍者在旁边另设一席,他跟裴淳客套几句后,便到另一席上跟权衡等人低声说话。
薛飞光笑容依旧,显得很开心好玩的样子,对裴淳大声道:“咱们总算及时赶到,只要酒足饭饱,便有热闹好瞧啦!”
裴淳道:“什么热闹?”
薛飞光道:“朴国舅岂肯请穷家帮白吃一顿?连本带利一算,定须取回百余姓命作抵!”
金笛书生彭逸朗声道:“薛姑娘怎可信口乱说?请问这话有何根据?”
薛飞光嗔道:“谁跟你说话!”
彭逸一怔,道:“姑娘这么说法,在下只好闭嘴!”
穷家帮众丐,许多都不禁笑出声来,薛飞光顽皮地向彭逸眨眼睛,彭逸苦笑一下,果真不再说话。
朴日升回到淳于靖那一席上,道:“诸位不必把女孩子的话放在心上,兄弟哪能这般小气,区区数十筵席,就要取回百余姓命抵偿!”
薛飞光道:“这可是你自家要惹起舌战,与我无关,现在我可要请问一声,你凭什么大宴穷家帮之人?”
朴日升道:“就算我没有道理宴请他们,却也不一定要取百余姓命作抵,是也不是?”
薛飞光大声道:“不是!”
朴日升道:“姑娘是坚认兄弟有此存心,兄弟倒想跟姑娘赌上一赌!”
裴淳低声道:“师妹不可跟他打赌,我早已吃过打赌的苦头!”
薛飞光也低声答道:“大哥放心,他斗不过我!”口中大声应道:“怎生赌法?”
朴日升缓缓瞥视全场一眼,只见双方的人都瞪大双眼,显然大感兴趣,当下说道:“兄弟如若侵犯穷家帮的朋友们,便算我输了,倘使我没有这样做,他们都安然回去,一个不少,便算你输,你赌不赌?”
这话大出众人意料之外,连朴日升的手下们也都十分震骇,他们无不以为今日乃准备歼灭穷家帮而设此宴,因此对穷家帮之人十分敌视。
薛飞光虽是聪明绝世,却也料想不到对方有此一说,登时愣住,过了一会,才恢复常态,暗念朴日升这话太以离奇,若说他当真没有歼灭穷家帮的打算,则设此英雄宴的动机何在?
若是为了要赌赢我,不惜放过穷家帮之人,那么他可以在我身上获得什么好处?
她实在想不通,所以不敢立刻回答。朴日升笑吟吟道:“姑娘不必急于回答,等席终之时才给兄弟一个答复也还不迟。”
他抬头望望天色,双眉轻皱一下,打个手势,那数十侍者立刻端菜上席。这时轮到淳于靖大感为难,原来他须得立刻传令下去,这酒菜是进食或不进食。
南边二十席的乞丐全都端坐不动。
淳于靖毅然道:“弟兄们不必客气,放量叨扰朴兄一顿。”
易通理道:“帮主有谕,众弟子放怀进食!”
众丐闻言齐齐举筷,好比风卷残云,每一道菜上来都立刻扫光。
东首的三席皆是极有身份的武林高手,吃相便较斯文。然而觥筹交错,飞觞辄尽,仍然比常人豪放得多。
朴日升举杯道:“淳于帮主魄力过人,胆大包天,本人极为佩服,敬你一杯。”
淳于靖一饮而干,道:“朴兄才华绝世,领导群伦,实是百年罕见的豪杰之士,淳于靖钦佩得紧,还敬你一杯!”
朴日升干杯之后,微微笑道:“帮主虽是胆气过人,但这次应约而来,百年基业可能毁于一旦,却又未免近乎轻举妄动了!”
他们的对话全场皆闻,这时穷家帮众丐都停止进食,静待帮主的回答。人人都知道形势紧张,战衅可能一触即发。
淳于靖朗声一笑,道:“鄙人如若不敢赴宴,敝帮还有什么面目在江湖立足?古人说宁可玉碎,不作瓦全,正是此意。”
众丐之中有不少人喝采叫好,裴淳大声接道:“帮主大哥豪情激越,真是一代之雄的气概!”
朴日升瞪他一眼,裴淳斗然挺身站起,又道:“朴兄敢是觉得小弟这话很不入耳?”
这种口气正是挑战之意,朴日升自然不能忍下,应道:“不错,这话很不中听!”
裴淳道:“小弟已经说了出口,话出如风,恕我无法收回,朴兄该怎么办?”
他居然步步紧迫,存心挑战,大出全场之人意外。连朴日升也暗暗发愣,迅速寻思他为何变得如此强硬凶横?
另一席上一个人站起身,发出冷森森的笑声,接着道:“无知竖子,你成名才有几日,居然如此狂傲,老朽今日非出手教训你这狂徒不可!”
此人面貌阴沉,装束怪异,乃是阴山派剑手告天子。
裴淳淡淡道:“很好!”
告天子打宽袍内摸出一把软剑,迎风一抖,登时挺硬,口中说道:“老朽此剑非是凡品,但不知你有没有资格尝尝滋味?”
说时,举步走到裴淳面前,软剑递出,让他观看。
人们听不懂这告天子的话,正在诧异之时,只见软剑一颤,剑尖幻化为三点寒光,分别偷袭裴淳咽喉及左右肩井穴。
众丐不觉大声哗叫喝骂,嘈声中忽见一道白光从软剑下面疾然飞起,挑中软剑,“叮”
的一声,把软剑震开。众人定睛瞧时,原来这道白光,是一个身材中等的蒙面黑衫客发出的刀招,竟在间不容发之际,破解了告天子的偷袭暗算。
这蒙面黑衫客一刀得手,便即收刀端坐,若无其事。告天子眼中闪出惊讶的光芒,退开数步,道:“这位兄台好高明的刀法,可有意思下场比划比划?”
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