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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圆百里内无人敢涉足。这三个泼贼号有一身武功,也绝非狼群之敌,何能在内存身?必是诱使咱们不知细底,冒失入山,自投狼口膏吻,真是阴毒。老禅师勿中鬼计,最好能先探出端倪再决定下手为妙!”
大师笑道:“佛戒不打诳语,老衲既已答应鼠辈,便倾少林之众,也必到天狼峪一行,恶狼比恶人更害人,能除去一个是一个。有劳各位远来不易,旅途多劳,有雅兴逗留者可小住数日,老衲当命门下带路游山,一览嵩岳之胜,有急于他往者,也可听便,各适其所,大观自在。”
除了几位山林异人门下想借此游山玩水外,十九不愿多所打扰,纷纷起立告辞,并为霍春风艺成下山祝贺。
各名门大派高足对霍春风都表钦羡,把臂相订后会,执手依依,使霍春风大为感动。
特别是玉龙姑和缥缈儿欲说还休,满怀深情无由诉,相对只颦间的撩人别态,更使他神驰念切,惘然如有所失。
霍春风就这样怀着似悲、似喜、似得、似失的心情离开少林,琴剑一肩,怆然走向天涯路。
遵照师命,他先要回家看看,祭扫乃父和弱妹之墓。而后仗剑寻仇,虽人海茫茫,自有机缘处。第三个月,必须赴秦岭天狼峪一行,届时会派同门接应,必要时,大师可能亲自赶到。
应、颜二姝的倩影不住在他脑中萦回出现,她俩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似回味无穷。心中警告自己不能胡思乱想,总是挥之不去,两个倩影反而越发在脑中鲜明而亲切了。
他又想到天狼峪之约,按理:至少玉龙姑受了三贼之辱,必不干休,但她临行时并无表示,不知她会应时赶去否?又想:女孩儿家毕竟胆小,听说那里有那多人力难敌的青狼,早已芳心欲碎,吓坏了!不对!对方是名门侠女,武林最讲究争名争气,宁可身亡,也要名存,如她贾勇前去怎么是好?一个悲惨的场面在他脑中展开了,无数的青狼前仆后继地争咬一白衣如雪的少女,终於,她力尽了,被群狼扑倒,争夺美食,一转眼间,绝代红颜,便被狼群寸脔分尸,仅留狼藉血迹染青草,不由打心眼内冒起冷气。一阵过云雨洒在他头上,才把他由幻境中回到现实。
两滴清雨儿流在两颊上,极似孤儿泪。他脑中浮起了乃父惨死时的情景,亡妹坠楼而四肢不全的模样,不由银牙咬紧,十指几乎如亡父一般陷入掌肉,鼻中一酸,真的滚下两行思亲泪,仰天一声长啸,充满着激昂,凄凉而壮烈,飞驰而去!只闻啸声摇曳林樾山石间,留些孝子的复仇余音。
嵩山古称中岳,位处开封、郑州、洛阳之间。少室少林寺,属於登封县治。
霍春风依照广慧大师图示出山捷径,在万家灯火时,竟抵密县。
第二天过,石佛岭,随香炉山曲折飞驰,但见山形三尖,攒立如霞顶,众山环之,秀色娟娟,而涧底乱石一壑,石壁宛转,环绕如城,色甚缜润,汪汪清流,喷珠泄黛,隐约可见水底石块皆作紫玉色。
天色沈暗如墨,他似见前路树最乱石中有白影一闪不见,先疑是白兔之类,且心急赶路,又看快要变天下雨,忽略过去。
经圣僧池,但见清泉一涵,中山停碧,微波不动,静恬已极。俯视池下深涧交叠,却不太闻水声,恍惚瞥见涧底又是白影一幌而没。
他不由心中一动,一个鱼鹰入水式,头下脚上,凌空下落十多丈,四周察看,阒无人影,疑是眼花,但以自己目力,绝无看错之理,只好自认晦气,拔身飞上,下斜坡,便是密毗郑州的黄宗店了。
他恐白天显露形踪,借打尖之便,拟下杨黄宗店休息一下,以便深夜入郑州镖局内探望蒋、吴、甄、成等人。
在一家铭金字店招名:“嵩高”的客栈门口,被店小二拦住,因这时的霍春风穿着不俗,内穿白绢紧身内衣,百花流云箭袖,外套白绫直裰,背上斜搭一杭绸行囊,很像当时最流行的游方学士。这种游方士子大多是秀才贡生之流,借寻师访友之便,身如闲云野鹤,到处寄情啸傲,每到一处,先拜访当地宿儒俊彦,作文酒之会,竞夸风雅,大地方还有招妓侑酒,飞盏传诗之盛,要看情况而定,小地方亦可写对联一付,或画几笔,随便投赠给人,受赠者一定酌予润笔之资。虽是鬻书卖字,那个年头,文人吃香,普遍受到尊敬,绝无受轻视之虞。
店小二十分巴结的指手划脚道:“相公!小店专门招待斯文人,凡是去游元岳(即嵩山,因嵩山为五岳之祖,历代受祀)的高人雅士,不论来去,只要走这条路,都是下榻小店的。”一指金字店招:“相公,请看小店招牌还是知县亲笔所书的,店内历年路过的客人题的字画诗词,多得说不清哩!”
霍春风原是避着人多的地方走,看这个“嵩高”客栈,门面气概不凡,且很清静,没有一般客店乱哄哄的嘈杂现象,不由停了脚,再被店小二夸说一番,暗想:既有字画诗词,倒可清闲,便笑着走进道:“小二哥,你可走了眼了,小生可不是什么高人雅士啊,店内住的高人雅士不少吧?”
店小二起劲道:“有!有!昨天已有十多位相公联袂入山去啦!今天还有几位相公上街买醉去了,哈哈,连大姑娘都不顾……啊!啊!相公请进,给你找一间顶好房间!”
迎面走出肥头胖脑的老板,呵呵躬腰打拱道:“相公,好久不见光临,今朝有兴游山,哈哈!夥计!好好伺候!”
霍春风先自一愕,怎么认识的?别认错了人吧?再一想,不由哑然失笑,北方客店,特别是北京、开封等大地方的店号不管顾客是什么人,一律称为老客人,不认识也当作认识,无非是称熟人,套生意,便也笑道:“掌柜的(北方人叫老板做掌柜的),你越发发福了,财源茂盛呀!”
店小二把他带进一间东厢上房,便脚板朝天的跑出张罗茶水去了。
一看,果然不同於一般客栈,四壁白粉墙,贴着、挂着字、画和词诗集句之类。陈设也很古雅,水磨书桌,梨木太师椅,方砖砌成的铺炕(北方人无床,只有土做的土炕,冬寒天冷,以便在炕底烧火取暖),光滑如镜,还精工绘着山水人物的花纹图案。
盥洗毕,用过酒饭,估计二更动身,三更可到镖局,此时还早,还可上床静卧养神一下子。
无奈心切父仇,身近家门,百感交集,那能睡得着,正旁徨不宁间,听到开大门声,大约是客人们回来了。
果然,接着有几处房中起了醉语声、长吟声、大笑声,还有酸气冲天的掉文声。真的如店小二所言,此间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一声曼若龙吟的“我醉欲眠君且去!”顿使霍春风坐起,因为已听出是一个深具内功的人发自丹田的声音。 而且,竟是毗邻房间内,接着,轻弦响处,入耳传来琴韵,同时发出低沉而有力的长歌:
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推翘勇,矜豪纵,轻盖拥,联飞鞚,计城东,轰饮酒墟,春色浮寒瓮,吸海垂虹。间呼鹰嗾犬,白羽摘雕弓。狡穴俄空,乐忽忽。
似黄梁梦,辞丹凤,明月共,漾孤篷,官冗从,怀倥偬,落尘笼,簿书丛,鹖弁如云众。供粗田奈忽功,茄鼓动,渔阳弄,思悲翁,不清长缨,系取天骄种。剑吼西风,恨登山临水,手寄七弦桐,目送归鸿。
其声清越中带雄浑,加以繁弦紧密间,似有劲气暗转,愈转愈深,令人侧耳定神,余音缭绕不绝。
其他的声音受了这种声音感染,都寂然无闻,连颇近市声都为这种声音而好像消失,足见弹此琴,发此歌的人具有感人的潜力。
立时,便听两房有沙哑拍手大叫:“此曲只宜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闻……”
春风幼读群书,博览典籍,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虽不全精,也都懂得。
听刚才所歌,乃宋朝大词人贺铸(方回)的“卞州歌头”,而琴曲则是久已绝传的“雁落平沙”。
琴声刚完上半阙,将“过门”转到下半阙也即是全曲精华所在,手法最难学的“渚云低暗渡,关月冷相随”的那段意思时,春风刚暗想听此人长歌激昂,慨当以慷,襟怀豪迈颇有冲宵之志,何以弹此曲?因为这一段由繁密转入凄凉,琴声呜咽,如少女低泣。琴和诗一样,所言心声,至少必是弹者有非常感触,心境悲凉,古人多在疾雷迅电,风雨如晦之时感到天地之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感人生如朝露,百年之后谁管得,才弹此曲寄意,以抒郁结,或思亲想家,记念远人,或吊亡者,也弹此曲。
而现在,歌者声调豪壮有力,大有凌云壮志,鹏飞九万里,而有感暂时有键之慨,既弹此曲,必眼前碰到棘手的事,心有重忧,乃不觉将琴寄语。
他如此推测,心中油然生同情而想结交之念,整好衣,缓步出门,走向邻室,为恐惊动别人和分散弹琴者的心意,所以极力提住气,放轻脚步,且喜里面房门未上键,他轻轻的推开
猛听琴音突变角昔崩的一声,弦断了!眼前触目所见,更使他退步不及。
原来,当他推开半边房门刚看出盘坐在炕上弹琴者的半边侧影时,窗外竟似有人在低低啜泣,接着,一声幽幽长叹未绝,琴弦恰在此时断了,只听弹琴者唏嘘道:“多情自古空余恨,有情争似无情好,明是无缘,何必苦缠呢……”大约已发觉有人进门,肃然道:“承蒙过访,想兄台亦有心人也……”
同时,窗外一声低泣哽咽:“文郎!真是他生未卜此生休吗?你要说……个……明白……”窗键轻摇,似有人要穿窗进来,因春风站在房门口,窗外人又自缩退,微闻悲泣欲绝,划空而逃。
如非春风这样内外兼修的耳目,几疑窗外有鬼,但已听出是一个少女的声音。大约她热恋苦追弹琴者,而弹琴者以琴声代语,不愿见她,她亦不敢触恼玉郎,静伺在窗外,直到琴弦忽弹,弹琴者语意冷漠,伤透窗外人的芳心,情急哭诉,似要破窗进来苦求,不料,自己不前不后,恰巧此时进房,弹琴者已起立致词迎客,女的一见有男人进房,羞於见人,含悲饮泣而去。
这一下,真把这初出茅庐的霍春风弄得进退维谷,尴尬十分,一则自己不该过於小心,轻手轻脚,轻轻开人房门,原不过心有好感,怕惊扰弹琴者心神,以致辍弹,不料,琴弦忽然在此时断了,反显得自己没有礼貌,对素昧平生的人冒昧造访,又不事先出声招呼。二则在那个年头,男女间礼教甚严,虽有钻穴相窥,踰东墙而搂处子,甚至投兰赠芍,待月西厢,花间溪上的事,男人追女人,诱女人是常有之,一被发觉,便为人所不齿,而现在明明是有女人苦恋男人,已是反常的现象,自己偏偏在紧要关头来撞破人家的好事,如女的因此发生短见,何以对人?所以不禁面红耳赤,急急拱手道:“深夜趋候,实属失礼,因闻琴昔高雅,不觉忘形耳,容待明日再肃冠拜访吧!”便要退出,他心中还想那女的仍会再来,那里还好停留下去。
只听一声清笑:“兄台差矣,我辈文人,正宜脱俗,正苦良宵岑寂,无友可作清谈,所以操琴消遣,兄台来得正好,剪烛夜话,小弟愿为李义山焉,这才如有所闻,儿女闲事,不值一笑,兄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