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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子神色一振道:“那太好了,侯将军是新军主帅,你认识他,椎荐一个人应该是没问题的,可是你真的跟侯大将军认识吗?你的面子够吗?”
这种话太突兀了。
倒像是韩宏倒过来去求他帮忙似的,换个人早就气得拂袖而去了。
但韩宏却不以为怪,他在下层圈子里认识的朋友不少,知道他们心直口快,想到什麽就说什麽。
这一问倒还不算没道理。
因此,韩宏仍是很诚恳地回答说:“兄弟认识侯将军是一点不假,这是可以打听的,至於说到兄弟的面子有多大,这倒难说。
因为兄弟以前从未推荐人去,不过,朋友只是想投军效力,兄弟自信还有这个能力才对。
如若朋友期望过高,想一去就担任要职,领军拜将,兄弟的面子就不够了。”
那汉子点点头道:“这就好,我只要能安下身来就行,至於能否有出息,那要看日後的表现了。”
韩宏道:“是极!是极!不过据兄弟观察,像朋友这般人才,在军中必定能够有所发展的。”
那汉子低下头来道:“咱家学武艺,本就是想在武职上谋个出身的,可是一直却没有机会,刚到京城来求发展,那知因为脾气太坏,跟人打架,把对方打伤了,捉将官里去关了一年多,上个月才放出来。”
韩宏对他的处境十分同情,因此道:“朋友还是及早去投军的好,无友无钱,在长安混日子是很难出头的,尤其像朋友这种谋生的方法,决非长久之计。
即使朋友的身手非凡,但是打死了人,仍然是要吃官司的,再关上个十年八年,这一辈子就真正的完了。”
汉子有点惭愧地看了一下手中的钱,低下头来道:“我知道这种行为是不对的,为盗为贼,乃习武之诫,我若是真的要想做壤事,早就落草做强盗了。
我有几个师兄弟,原是一起来谋出身的,结果都没有著落,耐不住穷困,结夥打家劫舍去了。
前几天我还碰到一个,穿著一身光鲜,似乎发了财,还邀我去入夥呢!”
“这可千万干不得!”韩宏没来由的紧张起来了。
“我知道,所以我当时就拒绝了,可是在长安住著,身边无钱实在不好混,因此,我才打上那几个混混的主意,他们的钱是骗来的,属不义之财,抢几个没关系。”
韩宏摇头苦笑,明知这个理由实在不通,可也不便驳回去。
但那个汉子也自知理屈,低下头来道:“我知道这也不对,可是没办法呀,我要钱有急用。”
韩宏听过曹二虎说汉子已是第三次抢他们的钱了,因此便问道:“朋友!你有什麽急需?”
汉子的神色黯然地道:“我老母生病吃药要钱……”
“啊!那可是耽误不得的,朋友!这钱够吗?”
汉子看看手中的那把钱,长叹了一口气:“够?付利息都不够,我娘是去年生的病,那时我正在狱中,家中只有个妹子在服侍老娘。
要延医吃药,不得已,只有向同村的一个富户借钱,折腾了半年,老娘的病是好了,却欠了一大笔的债,总数约莫是三四万。”
韩宏道:“令堂的病能好,欠几个钱是没关系的,将来还他就是了。”
汉子道:“问题是人家不肯等我慢慢还。”
“哦!他要怎麽样?”
“他看中了我妹子长得好看,才答应借钱给我家的,说明一年为期,如果到期不还,就要我妹妹给他作妾。”
韩宏知道必定是这种情形,因为他在平康里巷经常出入,类似的故事听得太多了,那些女孩子都是在差不多情况下身入风尘的,但仍忍不住愤然道:“这家伙太可恶了,怎麽能提出这种混帐的要求呢?不要理他!”
汉子苦笑著脸道:“他这要求虽混帐,却是事前声明,而且双方署卷为凭,倒不能说他存心欺负人,我家中既无田产,又没有生产,若不是有个人可以作抵,他凭什麽大把大把的钱借给我们?”
韩宏也没有话说了,汉子又道:“他借钱的利息要得并不高,而且期限一年,这条件并不苛刻,因此他的附带条件虽苛,我却不能耍赖。”
韩宏只有跟著叹了口气道:“只是令妹却苦了。”
汉子的目光渐有湿意。“就是这话了,我妹子才十七岁,那老头儿却已七十多了,这一嫁过去,终身幸福也完了。但是欠了的钱要还,又有什麽办法呢?我本来急著想去投军,就是听说有一笔安家费。”
韩宏摇摇头道:“朋友!安家费虽有,最多也不过十数千而已,离你所欠的债还差一大截呢!”
汉子也呆了,道:“才这麽一点?”
韩宏道:“十数千也不算少了,那是一年的钱粮,若是在家里种田,一年还赚不到一半呢!”
汉子急了道:“不行!那我可不能去投军了。我得赶紧赚钱去赎我的妹子,她在家伺候老娘已经够苦了,我不能耽误她一辈子。”
“朋友,你有什麽赚钱的法子?”
汉子翻著白眼道:“实在没办法,我只有找我的师兄弟先拿钱去还债,然後跟他们落草去,宁可我做强盗,也不能断送我妹子的一生……”
韩宏长叹了一声,然後道:“朋友,这可不是办法,这样吧!你也不要去打那个主意,还是安心投军谋个出身去,我给你想个办法筹钱。”
汉子似乎难以相信地道:“你……要借饯给我……”
韩宏道:“是的!你这是急用,刻不容缓,我在三天之内,一定给你筹足五十千镑,你拿了回家还债,然後上灵武去找侯将军投效,谋个出身……”
汉子道:“慢来!慢来!这位老兄,你我非亲非故,你干嘛要帮我的忙呢?”
韩宏笑道:“还是那句话,四海之内皆兄弟也,你有困难,我有这个能力,帮你一下这算不了什麽,也许将来我有困难时,也要请你帮忙的,我们就这麽说定了,三天後傍晚时分,你到我家来找我好了……我家在……”
那汉子道:“老兄,你的好意我十分感谢,不过这事情可开不得玩笑,你要知道,我只有一个月的期限了,我赶回家还得要十来天,因此,你要是没把握,还是让我想别的方法好了,要是误了我的事,我可恨你一辈子。”
这汉子倒也够冲的,韩宏跟他才刚见面,而且是诚心诚意帮他的忙,他却像是吃定了似的。
韩宏对这种实心的汉子倒是很欣赏,一拍胸膛道:“朋友,这你放心,我韩君平人在长安,你问问这儿的人,他们都认识,三天後你来找我,绝对耽误不了你的事,对了,你的高姓大名,可以赐告一下吗?我要写封信给你带著,你办完了家里的事,就赶紧上灵武去,目前正是个机会,那儿需要人,否则投营吃粮,还不一定有缺呢!”
汉子道:“我姓许,单名一个俊字,河间大名府人氏,祖上曾经在燕州罗艺将军麾下为将……”
韩宏道:“燕州罗氏是累世名臣,晋封燕国公,罗氏为将门世家,极受朝廷器重……”
许俊道:“我祖上只是罗公门下的稗将,而且那是多年以前的事。现在已经搭不上关系了。”
韩宏道:“但罗公门下,都得罗氏枪法真传,而罗家的枪法,到现在还是军中的神技之一,许朋友是否……”
许俊道:“罗氏枪法神绝是不错,但是现下却已多半失传,连罗公的後人都未能使得全了。我是学过一阵子,却不能算精通,我是用刀的……”
韩宏笑道:“不管你用什麽,有这一点渊源出身,在军营中就较为受人重视,我在信中为你吹嘘一下,相信在侯大人那儿也不会埋没你的,你今年贵庚?”
许俊道:“二十六岁。”
韩栩道:“好,正男儿少壮之年,燕赵男儿,多慷慨悲歌之士,侯大将军门下,你们同乡很多,去了必有照应。许壮土,我今年三十了,比你虚长四岁,如蒙不弃,我们就结个异姓兄弟吧!”
许俊想了一下,双手一拱道:“小弟高攀了。”
韩宏十分高兴地道:“好兄弟,後天晚上你到我家来,见见你嫂子,她可是长安有名的美人。”
韩宏说了自己的地址,欢天喜地的跟许俊分手,一迳回到家里,柳青儿跟玉芹已经弄好了晚餐在等著他。
韩宏看见桌上有鱼有肉,还温了一壶好酒,倒是颇觉意外,忙问道:“今天是什麽好日子,弄了这麽多的菜?”
玉芹笑道:“今天不是咱们家的好日子,是街口上的好日子,鱼跟肉都是他们送的。”
“街市口上的好日子?这是怎麽说呢?”
玉芹道:“他们鬼得很,知道今天是户部发放岁俸的日子,所以迭了酒菜上门,实际上是提醒我们一声,要来收帐了,这些做生意的可恶透了。”
韩宏一怔道:“我们家吃的菜肴粮食都是赊的了。”
玉芹笑道:“也不算是赊,在京师,官府人家都是如此,米粮鱼肉,都是送了来,半年结帐一次,户部发关俸後再算帐,一次来领了去,这也是官府之家的气派,只有那些小户百姓,才会是现钱买粮食呢!”
韩宏道:“我们一共该付多少钱了?”
玉芹道:“不多,今天我跟夫人算了一下,总共才只有二十多千,官人可以领到五十多千,足足有馀的。”
韩宏苦笑了一声道:“只怕没有得剩了,我都买了这东西了!”
说著取出了怀中的那对鸡血石印,玉芹闻言怔道:“这麽一方石头,要卖五十千钱?”
韩宏道:“这鸡血石纹很妙,隐隐自成图画,举世再也找不出第二对了,这可是无价之宝。”
玉芹道:“天下没有无价之宝的,就算价值连城,也总有个价钱的,这只是两方石头罢了,又不是什麽美玉!”
韩宏道:“你那里懂得……”
玉芹道:“老爷,我是不懂得,可是我却懂得行情,便知道不管多贵多好的石头,若是用来做印章,价值就有限,最好的也不会超过十千钱去,我有个表哥在古玩店里当学徒,这是他教给我的,大概不会错。”
柳青儿道:“是啊!爷,以前姐妹们有了玉器,自己不识价,都是拿来叫玉芹去请她表哥估价的,她表哥在万珍斋当学徒,已经出师了,对於各种珍奇古玩,估价很准的,这方石印瞧著虽好,但我看来也不值三十千……”
韩宏苦笑道:“不是三十千,是五十千,我今天领了五十千的飞钱,全部买了这方石印了。还有几千零钱,搁在衙门里,我怕累赘,没带在身上。”
玉芹更是叫了起来道:“什麽?五十千钱买了这麽一对石头?我的爷!您可真大方,这明明是叫人诓了,是那一家,快去退给他,否则就拿去报官去,我表哥说,古玩买卖虽有虚头,但讨价太多就是讹骗了,可以告他的。”
韩宏摇摇头道:“价钱是我自家开的口,这还去报什麽官?难道抓我自己不成?”
柳青儿较为细心道:“爷!以前你也常替人品鉴古石珍玩,估价很准,相信你不会给人讹去的!”
韩宏叹了一口气:“除非是我自己愿意,谁也别想在这上面讹我一文钱去,这对印章是我向一个朋友买的,他住在大相国寺,因为有急用,我想帮助他,可是他生性耿介、性情孤傲,只有买了他这对印石,但石头的确不错!”
玉芹噘著嘴道:“爷!您既然能估价,就瞧瞧它能值多少,拿去卖了吧!凑著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