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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庆绪没想到父亲会倒过来责怪自己,一赌气跑了出来,他当然不肯去向史思明道歉,出宫之後,带著自己所率的那彪人马,开拔到前线去打仗了。
安禄山随後也降了一道旨意给史思明说他坚守原则,惩治不法卫属之举,做得很对,特旨温慰嘉奖,柳氏系长安倡女,取之仅为粉饰平康里巷而已,吾弟既是中意,可留置帐中侍候可也,即日起停徵美女榜。
这封旨意下到史思明的手中,使史思明很不安,他既没有杀那两名近卫,也没留下什么女人。可是安禄山的允息思却认定是他,这个黑锅背得很冤枉,虽然大燕王已表示了停徵美女榜,以示不再追究,但他心里是不痛快的。
想到了在长安太危险,他也来个拔腿就溜,跑到自己的部队那边去了,到达军中後,才上了一封谢表,推说接到前方军情,急来指挥作战云云……
安禄山在长安气得直跳脚,大骂两人混蛋。
他早对史思明的跋扈感到不满了,再发生这件事,他就有了整史思明的心,可是史思明的部下驻在城外,史思明自己也不进来,抓他很不容易。
安禄山表面上骂了安庆绪一顿,实际上却是借此稳住史思明,而且故意降了那麽一道旨意,史思明若是没有此事,一定会当面来辩明的,那时就可以扣下他。
他的部下若要蠢动,则安庆绪亲领的铁骑足可镇压,那知算盘只在肚子里打,事先缺乏联系,首先是安庆绪负气一跑,拉走了长安的一半实力。
其次是史思明也没上当,反而跑去跟大军会合了,这一来想抓他也不可能了,还得设法去抚慰他。
更有甚者,是这两人一走,拉走了卫戌的军队,使得长安城市只剩下一小部份的胡骑近卫,使他这个皇帝做得提心吊胆的,他怎麽不骂人呢?
消息传到灵武,侯希逸自然喜出望外,未战而乱敌之阵营,分解敌人的内部,这都是韩翎一手造成的。於是他著实地说了韩宏不少的好话!
正由於这一次离间计的成功,侯希逸乾脆在自己的帐下设了一个攻心的部门,也就是今天的军中情报部,派韩宏主持,实际上也是给他一个建功的机会。
他是真心想提拔韩宏,但战阵之中,文官只能在策划部门任职,虽然有功,却难建立殊勋,所以才特地设立这一个攻心之部,那样韩宏就可以独邀首功了。
当然,这一个部门虽然不直接作战,有时却必须出入敌前敌後,从事一些溃散战志的工作,因此也需要一些特殊技能的人,侯希逸倒是支持到家,特许他在全军中挑选成员,并以许俊为副,组成一支新的特殊部队。
韩宏既受重寄,倒也干得起劲,而且这时勤王师发,十分顺利,郭子仪挂帅前行,太子督率大军随後,韩宏自然也忙了起来,忙碌使他把柳青儿的思念稍稍冲淡了一点,但只要一有空,他的脑海中总是浮起了柳青儿的倩影,只不过,他是充满了希望的。
因为——
王师的征伐十分顺利,节节推进,安禄山的大燕军虽是蛮勇凶悍,然而这些兵都是在塞外漠野上生活的,到了中原花花世界後,几曾见过这么美丽的东西?衣食享用不去说了,连女人也个个如花似玉。
於是烧杀、抢掠在所不免,军纪败坏,引起了各地民众的反抗也烈。
还有的是安禄山在他的本土中也有不少敌人,他在胡人中称雄而起,并吞了不少别的部族,那些部族却并没有真正地归降他,趁他势弱,无力回顾时,首先就侵吞他的本土,绝了他的归计。
而郭子仪又号召一些回纥部发兵联合攻燕,使得安禄山大为恐慌,东下洛阳去依他的儿子安庆绪,却为安庆绪所弑,这是个大好的消息。
但是贼势未遏,战乱仍是在持续中,韩宏听说安禄山逃离长安时,就想回去了,但是这时太子已得上皇的允许即帝位,是为肃宗,易国号为至德。而侯希逸仍然在从事零星的征剿工作,军中需要人手,韩宏一时无法抽身。
不过——
使他安心的是得到了柳青儿的一封家书,说是她们藏身尼庵中一直未被发现,刻下安贼已去,但城中仍乱,各地的散兵游勇,充斥市上,所以一时还回不去,但是且喜灾难已过,相信不久即可团聚了。
这封家书给了韩宏很大的安慰,信是由曹二虎捎来的,他那一帮弟兄在几度战乱中倒是发了一些横财,个个都有了家业,不再在地方上做混混了。但是他们仍然能够照顾柳青儿她们的。
韩宏自是十分感激曹二虎,写了封回信托他带回长安,说侯希逸不久即将随肃宗至德皇帝班师回长安,那时他也可以随著回京了,听说旧日家宅尚在,未遭破坏,要柳青儿有机会不妨先行回家,将家园略加整修,有曹二虎等人帮助,想必没什麽困难的。
战局虽然未已,但已不足影响到天下的安危了,郭子仪的征讨大军仍在扫荡残馀,但是肃宗至德皇帝却已凯师回京,住进了未央官。
他离开时尚是太子,归来时已是皇帝了。这自然是另一番况味,但皇帝却是很谦孝的,因为玄宗皇帝尚在蜀中执政,维持著另一个朝廷。
虽然在名义上,玄宗已诏告天下,自行逊位,退居为上皇,把国事交给了儿子。
不过由於战争的关系,他还直接署理著一些地方。仍然推行著两道朝令。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这是必须统一的。
朝旨的颁宣还好,一个是上皇,一个是皇帝,他们是父子一家人,大家都一体遵行。
但各部司衙门就不对劲了。上皇身边带了一批尚书侍郎,是各部院的主管,正式使命,诏告天下,跟著上皇西行之後,他们的职务只是暂时停顿了一下,职位并未解除,所以皇帝即位之後,就不能再任委新的。
但事务既不能叫他们在蜀中去办,这边也不便另行委人,产生了很多困扰。
迎回上皇,将两个朝廷并合为一,使人事统一,这是最当急之务。这迎驾的工作交给了侯希逸,侯希逸率军西上迎接上皇,韩宏势必只有随行。因此,不管他心里有多急,却也没办法。
好在消息传到西蜀,那边的人也急於东旋,及等到侯希逸大军来接,他们已拥著上皇先期成行了。
双方是在路上遇著的,有许多是侯希逸的朋友,当然也有一些是韩宏昀故人,乱世再见故人,感慨自然不少。
那些人以前是京师显宦,长安骄子,在西蜀待了段日子,自然没长安那麽如意了。物质上的缺乏,精神上的苦闷,那不去说了,最重要的是心中的焦灼以及权势的失落,一朝天子一朝臣,回去後,自然再也没早先那麽神气了。假如是权势自然的递交,那还有段缓冲的时间,甚至於还有个维持的机会。
但现在,却是突然的失落了,他们最关心的是上皇回去是否还主政,继续执政,他们还有机会把握权势,否则就整个完了,而新君身边必然是另一批人,他们连个巴结的门路都没有了,这叫他们怎不嗒然若丧呢!
见了侯希逸,他们最关心的自然是皇帝在长安那边对政局人事的安排。
侯希逸何等历练,自然不会作明确的答覆的,他在上皇那儿也只是奏禀说:“圣上孺思殷切,一心只想迎归上皇圣驾,以尽孝思。”
问到他对於政事,侯希逸更滑头了:
“圣上虽已在长安临朝,但一切都未安定,也不敢擅作决定,总要等上皇回驾後,请示後才能定局的。”
这表示皇帝多少是作了个底案的,只不过再要向上皇请示一下而已。
对上皇而言,心中十分安慰,儿子毕竟还是尊重他的。
他的地位,仍是高高在上,可是其他人却不那么痛快了,有些人所担任的职务是随著皇帝而进退的,明知一定会换人,心中倒也踏实些。
只有一些不大不小的官儿,心里最是焦灼,他们不知道自己回去,是否还能保住原缺。
当然——
他们追随上皇,忠贞不二,多少有点酬庸,不致於将他们一脚踢开的,但是由热而凉,况味究竟不同,这些人最关切。
他们不够资格去跟侯希逸套亲近,韩宏是侯希逸最亲信的人,参与他幕中机密决策,甚至有相当的影响。
而侯希逸这次因缘际会,执掌军机,是皇帝驾前第一亲信,将来入阁拜相,是毋庸置疑的,韩宏既参与一切机要,自然是知道内幕消息的。
所以那些人纷纷地向韩宏探询,以前对韩宏趾高气扬的,现在都低声下气,想尽方法来套近。
韩宏因为得了侯希逸的吩咐,对那些探询一律推个不知道,说自己参赞的是军务,政务毫不清楚,而且自己也未回长安,一切更不知道了。
这种说法也没错,事实上关於朝中人事,大都未定,新皇帝手中当然有批人,但职份上名义仍是在太上皇身边的这些挂著,要换掉他们,就必须要跟太上皇商量,有些人老成持重,仍须借重,也势必要取得上皇的同意和指示。
当然——
韩宏心中多少是有个底子的,事实上侯希逸在拟定计划时,也经常找韩宏斟酌商量,那些人往昔政声如何,在百姓心目中口碑又如何,韩宏是最清楚的一个,因为他未第之前,就是个名士,交游又遍及三教九流。
韩宏论人论事绝对公平,而且看人看事,也有特殊的见解,很受侯希逸的重视,摘录重点,做成条陈,而且有很多是在进谒上皇,密谈时就做成了决议的。
那也是皇帝的委托,因为跟上皇会见後,势必要谈到这些问题的,那时若有争执,就伤了父子的感情了。
皇帝是很尊敬上皇的,但是对上皇用的这些人却有点难以同意,因为上皇喜好的是风花雪月,是个十足的太平皇帝,所用的大臣也就是同样的习性,只事铺张,不务实际。
皇帝是决心振作一下,但又怕伤了君父之心,也要苦心先解释一番,这在在都要先行沟通的。
侯希逸精明、果干,善於言辞,态度圆滑,手段灵巧,在上皇面前,也颇为受重视,所以才特地遣他去迎驾,也是希望能先达成一些协议的。
侯希逸能说话,但是这种说话可不能光凭口才,还必须要有内容,有时更必须著重数陈利害,引经据典,侯希逸是军功世家出身,可没有在书堆子里钻过,他门下幕客虽多,但事关重大,不能找太多人参赞,因此韩宏成了他最倚重的人。
因此,接到上皇之後,韩宏顿时忙碌起来,车驾每天走个七八十里,必须找驿站休息下来。
在路上,韩宏必然与侯希逸并骑,侯希逸就把前一天跟上皇谈话的经过告诉他,而且要准备当夜的谈话资料。
玄宗太上皇帝每到驿站行官驻跸,休息一下後,就会召见侯希逸,君臣之间也必有番密议,摒退从人,作了一番人事部署,这等於已是定局。
一回到长安,立即公布。
韩宏心中却十分戚慨,他此刻论官不过六品,是很小的一个官,可是他的地位却十分重要,一、二品的大官前程,取决都在他片念之间。
侯希逸已经面许他了,由所积的战功,连升两级,可及四品,而且让他自己挑个缺。
韩宏著实盘算了一下,把自己近两三年来的生活一加盘算後,他居然都谢绝了,因为他已经见到了富贵的无常,孜孜为名利,蹉跎了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到老来一无所得,也一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