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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小二退出之后,青衫文士关上房门,目注那半阕古词,怔怔地出起神来。
半晌,他才低声喃喃自语道:“奇怪?墨迹犹新,显然没超过半个时辰,那是什么人题的呢?……为什么要将“十”牢易改为“廿”字?……难道说是为我而改的?也是为我而题的?并且事先知道我要住在这一个房间,……那是什么人呢?”
接着,又自我解嘲地苦笑道:“别疑神疑鬼的了,这显然是一种巧合,否则,至少这笔迹我应该有点印象才对。”
尽管他自我宽慰著作了一番合理的解释,但他还是不甘心地,在房间内作了一次细密搜查,一直到他认为别无可疑之处后,才和衣躺了下去。
人是躺下了,但脑子却并未休息,不过,他的脑子在想些什么,就只有他自己明白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室内已经一片漆黑,店小二提着灯,唉门而入,后面还跟着那位狐袍人。
狐袍人一见面就歉笑道:“青衫老兄,很抱歉,打搅你的清梦了。”
青衫文士笑道:“事实上,我根本没有睡着!”
接着,又注目问道:“老兄,怎么样?”
狐袍人道:“人已经找着了,外面雪很大,我已经准备了马车,老兄是否须要先吃点东西?”
“不用了,回头再吃吧……”
说着,提起他那只旧书箱,相偕走了出房去。
不错,雪很大,大街已有尺厚的积雪,鹅掌大的雪花,还在纷纷飞舞着。
约莫顿饭工夫过后,马车戛然而止,狐袍人含笑说道:“到了。”
相偕下车之后,青衫文士发现是在一幢极普通的三合院前,狐袍人当先带路,道:“老兄请跟我来……”
进入右厢房中一间起居室中,一位双十年华的美艳少女,正以冷漠的眼神迎接他们。
她,的确是够美的,不论身裁,面目,肤色,一切的一切,都长得那么恰到好处。可惜表情就是太冷,真算得上是艳如桃李,冷若冰霜。
狐袍人接连向她打了几个手势,青衫文士也约略地看得出来,那些手势都是在替他介绍着,表示也是前来替疯老婆子冶病的。
那冷艳少女向青衫文士深深注视了少顷之后,才点点头,转身走向里面房间的门口。
狐袍人压低语声,说道:“青衫客兄,我特别提醒你一声,因这丫头天生残废,喜怒无常,武功又奇高,你得随时当心她对你有不利的行动。”
这当儿,那通往里间的房门已被冷艳少女打开,一股刺鼻血腥气也随之冲出。
青衫文士与狐袍人同时脸色为之大变,狐袍人并疾声喝道:“兄台当心!”
那冷艳少女仍然是一片冷漠,并向他们打了一个“请进去”的手势。
事实上,房门一开的那一剎那间,青衫文士已看清楚了室内的一切,并不顾一切地冲了进去。
炕床上,那满脸疤痕的疯老婆子,己身首异地,横尸其间!
那尸体的胸脯上,还平放着一块碧绿的玉佩,玉佩精工雕镂着“龙凤呈祥”四个隶书。
青衫文士一把将玉佩抓在手中,略一端详之后,目射寒芒,向那冷艳少女厉声问道:“告诉我,是谁下的毒手?”
那狐袍人抢先苦笑道:“老兄,这变化太意外了,我去客栈接你时,那老婆子还是好好的,可恨的是,这位姑娘又聋又哑,根本不能提供我们一点线索。”
更出人意料的事情又出现了,那位又聋又哑的冷艳姑娘,居然冷笑一声道:“你娘才又聋又哑哩!”
听话的两人,同时身躯一震,脸色大变之间,那冷艳姑娘却目注青衫文士,淡然一笑,说道:“告诉我,你,是不是杜家庄的少主社少恒?”
“不错。”青衫文士冷然地点着头。
那冷艳姑娘接问道:“这块玉佩,就是令堂随身所佩的饰品之一,是吗?”
“唔……”杜少恒(青衫文士)点首漫应着。
有着这片刻工夫的缓冲,他已将床上的那具尸体看清楚了,而心情也随之镇定下来。
本来,他认为那疯老婆子就是他那失踪业已二十年的母亲。
因为,就他在太白酒楼中所获的印象,那疯老婆子除了满脸疤痕,与瞎了一只眼睛,没法辨认之外,那身裁,那神态,甚至连嗓音中,也可以看出他母亲的影子来。
同时,也是他乍见那疯老婆子身首异处时,显得那么激动的原因。
但目前,他看清楚了,玉佩虽然的确是他母亲身边的饰品之一,但那身首异处的老婆子却不是他的母亲,甚至也不是他在太白酒楼中所见到过的那个疯婆子。
那冷艳少女笑了笑,说道:“杜大侠,好一份沉着的功夫!将门虎子,果然是见面更胜于闻名。”
“多承夸奖!”杜少恒低头审视手中的玉佩,连眼皮都不曾抬一下。
冷艳少女道:“杜大侠也不打算向我查问一些什么的?”
“我正要请教?”
“奴家洗耳恭聆!”
杜少恒猛一抬头,双目中冷芒电射地,凝注着那冷艳少女,沉声问道:“那位疯老婆子呢?”
“老身在这儿,”语声来自外面房间中:“里面血腥气太重,大家都到外面来吧!”
那冷艳少女也立即接口说道:“二位大侠请!”
说着,她自己已当先退了出去。
狐袍人向杜少恒苦笑了一下,两人相偕重回外面房间中。
那疯老婆子居然含笑相迎:“二位大侠请坐。”
那疯老婆子一点也不疯,装束依旧,但脸上的疤痕已完全消失,瞎了的左目,居然也恢复正常。
哑吧少女会说话,那么,疯老婆子的一切正常,也就不足为奇了。
杜少恒目光在对方两人脸上一扫,道:“你们预布圈套,经年累月的,为的就是要诱使我来上钩?”
那冷艳少女连连点首,说道:“正是,正是。”
那老婆子却含笑接口说道:“有人说,守株待免,是最笨的办法,但像对付杜大侠这种沉着功夫高人一等的对手,却也是最可靠的办法。”
杜少恒注目问道:“你我之间,素昧生平,当然更谈不到任何恩怨,我想,二位此举,幕后必然另有主使的高人?”
“不错。”
“我可以先行请教吗?”
那老婆子笑道:“不忙,不忙,杜大侠既然出面了,以后多的是时间呀!”
杜少恒轻轻一叹,说道:“二十年的漫长岁月,我都挨过了,不错,急也不在一时,不过……”
话锋略顿,注目问道:“我要先知道家慈的近况?”
“杜大侠,你何以断定老身知道令堂的近况?”
“光棍眼里揉不进沙子,废话说多了,对你我都没有好处,是吗?”
“有道理,有道理,老身可以坦白告诉你,令堂还健在,而且活得好好的……”
“只是,已经疯了?”
“也没有疯。”
“那你为何会装成一个疯婆子,去影射她老人家,诱使我上当的?”
那老婆子微笑说道:“这叫作智者所见略同,敞上能想到以一个疯老婆子来诱你出面,而杜大侠你居然也想到令堂会发疯,真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也足见令堂的确有发疯的理由。”
杜少恒又是轻轻一叹,却没接腔。
那老婆子笑问道:“杜大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杜少恒苦笑了一下,道:“我须要知道的,你不会回答,还是不问也罢!”
“也算是快人快语。”那老婆子含笑接道:“那么,杜大侠跟我走吧!”
“跟你走?”
“不错啊!跟我走。”
“你怎能断定我会跟你走?”
“难道杜大侠不想跟令堂、令正,和令公子团聚?”
“这一着,可够高明!”杜少恒苦笑了一下之后,才一挫钢牙,道:“好,即使是上刀山,下油锅,我也决定跟你走一遭……”
那一直冷眼旁观的狐袍人,忽然插口喝道:“不行,杜大侠怎能自投罗网。”
杜少恒道:“人家处心积虑,要将我杜家一网打尽,我除了自投罗网之外,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杜大侠家学渊源,难道还怕这两个妇人女子,能将你困住?区区不才,也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盛意心领了,我是以赎罪者的心情,自投罗网,阁下局外人,何必强行出头哩!”
“不!我曾经受过令尊的救命之恩,此行本是为了报恩而来,自然不然算局外人……”
那老婆子截口冷笑道:“好,老身成全你,跟我们一起走吧!”
狐袍人也冷笑道:“就凭你这句话!”
那老婆子笑道:“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不见棺材不掉泪。……”
扭头勒那冷艳少女沉喝一声:“丫头,给点颜色,让这狂徒瞧瞧!”
“遵命……接招!”
那冷艳少女话出招随,双掌齐出,快如迅雷奔雷地,攻出五招。
那五招,可说是集快速,凌厉,奇诡之大成,而使得武林世家出身的社少恒,也为之目射异彩,脸现惊容。
但那狐袍人所表现的,可更高明。
他,不但容不迫地,见招拆招,化解了对方那快速,凌厉,奇诡之大成的攻势,而且乘机加以反击,并朗声大笑道:“小姑娘,你也接我两招试试!”
真是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那狐袍人口中的“两招”才攻出半招,那老婆子已是脸色大变地,疾声喝道:“丫头快退!”
“退不了啦……”
狐袍人的朗笑声中,那冷艳少女已被他一掌震退三尺,恰好跌坐在一张竹椅上。
这一掌,真是恰到好处,谁都可以看出来,那冷艳少女并未受伤,但穴道已被封闭。
而且,狐袍人由出手反击,到制住那冷艳少女,全部过程,最多也只能算是用了一招。
这情形,使身近在咫尺的老婆子,也来不及抢救,只好一面飞身进击,一面连连冷笑,说道:“想不到洛阳城中,还有如此高明的人物……”
话声中,两人已飞快地交手了三招,居然显得斤两悉称地,难分轩轾。
这当儿,外面不远,忽然有人以黑话招呼道:“风紧,扯乎……”
那语声才出,杜少恒已循声扑出去,只听室内传来那狐袍人的冷笑,说道:“想走?给我躺下!……”
“打!”一线白影,向着杜少恒,疾射而来。
杜少恒艺高大胆大,疾伸右手食中二指,将那一线白影挟住,赫然是一个小纸团。
他,微微一怔之下,立即将那纸团打开,就着地面积雪反映,可以很清楚地看出,那是女用的眉笔,所草成的两行小字:目前情况扑朔迷离,敌友难办,你要特别冷静。
语气显然是友非敌,笔迹也有似曾相识之感。
用的是眉笔,那一声“打”,也清脆悦耳,显然是一个女的。
那是什么人呢?他心口相问着。
匆促间,他已忘去要追赶那以黑语招呼那老婆子开溜的人的事,而怔立当场。
忽然,脑际灵光一闪!这笔迹,不是和客栈中题在床头墙壁上,那半阕“江城子”的笔迹一样吗?
那么,此人显然是有所为而来?
他,心念电转间,那狐袍人已满脸尴尬神色地,缓步而出,才使得他回过神来,注目问道:“阁下,那老婆子已被制服了?”
那狐袍人苦笑道:“在下很惭愧,本来,我是想聊效棉薄,替杜大侠帮忙的,想不到事与愿违,却反而帮了倒忙。”
“此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