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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无忌一想不妥:“少林寺中不少人识得我,偶尔来厨房
走走,那还罢了,在寺中一住两月,非给人认了出来不可。”
说道:“妈,我媳妇儿……”
易三娘心想这等天赐良机,真是可遇而不可求,忙道:
“你媳妇儿好好在家中,还怕你妈亏待了她吗?你在这儿,听
师傅们话,不可偷懒,妈和你媳妇过得几天,便来探你。这
么大的小子,离开妈一天也不成,你还要妈喂奶把尿不成?”
说着伸手理了理他的头发,眼光中充满慈爱之色。
那管香积厨的僧人已烦恼多日,料想端阳大会前后,天
下英雄聚会,这饭菜茶水实是难以对付。监寺虽已增拨了不
少人手到香积厨来先行习练,但这些和尚不是习于参禅清修,
便是钻研武功,厨房的粗笨杂务谁都不肯去干,被监寺委派
到了那是无可奈何,但在厨房中大模大样,瞪眼的多,做事
的少。此时倒还罢了,一待宾客云集,那就糟糕之极。他见
张无忌诚朴勤恳,一心一意想留他下来,不住的劝说。
张无忌心想:“我日间只在厨房,料来也见不到寺中高手,
晚上相机寻访义父下落,倒也方便。”但仍是故意装着踌躇,
待那引他入寺的僧人也从旁相劝,这才勉强答应,说道:“师
父,最好你一个月给我六钱银子,我五钱银子给我妈,一钱
银子给我媳妇买花布……”管香积厨的僧人呵呵笑道:“咱们
一言为定,六钱就是六钱。”
易三娘又叮嘱了几句,这才同了杜百当慢慢下山。张无
忌追将出去,道:“妈,我媳妇儿请你多照看。”易三娘道:
“我理会得,你放心便是。”
张无忌在厨房中劈柴搬炭、烧火挑水,忙了个不亦乐乎,
他故意在搬炭之时满脸涂得黑黑地,再加上头发蓬松,水缸
中一照,当真是谁也认不出来了。当晚他便与众火工一起睡
在香积厨旁的小屋之中。他知少林寺中卧虎藏龙,往往火工
之中也有身怀绝技之人,是以处处小心,连话也不敢多说半
句。
如此过了七八日,易三娘带着赵敏来探望了他两次。他
做事勤力,从早到晚,甚么粗工都做,管香积厨的僧人固然
欢喜,旁的火工也均与他相处和睦。他不敢探问,只是竖起
耳朵,从各人闲谈之中寻找线索,心想定然有人送饭去给义
父,只须着落在送饭的人身上,便可访到义父被囚的所在,哪
知耐心等了数日,竟瞧不出半点端倪,听不到丝毫讯息。
到得第九日晚间,他睡到半夜,忽听得半里外隐隐有呼
喝之声,于是悄悄起来,见四下无人知觉,便即展开轻功,循
声赶去,听声音来自寺左的树林之中,纵身跃上一株大树,查
明树后草中无人隐伏,这才从此树跃至彼树,逐渐移近。
这时林中兵刃相交,已有数人斗在一起。他隐身树后,但
见刀光纵横,剑影闪动,六个人分成两边相斗。那三个使剑
的便是青海三剑,布开正反五行的“假三才阵”,守得甚是紧
密,在旁相攻的是三个僧人,各使戒刀,破阵直进。拆了二
三十招,噗的一声响,青海三剑中一人中刀倒地。假三才阵
一破,余下二人更加不是对手,更拆数招,一人“啊”的一
声惨呼,被砍毙命,听声音是那矮胖子马法通。余下一人右
臂带伤,兀自死战。一名僧人低声喝道:“且住!”三把戒刀
将他团团围住,却不再攻。
一个苍老的声音厉声道:“你青海玉真观和我少林派向来
无怨无仇,何故夤夜来犯?”青海三剑中余下那人乃是邵鹤,
惨然道:“我师兄弟三人既然败阵,只怨自己学艺不精,更有
甚么好问?”那苍老的声音冷笑道:“你们是为谢逊而来,还
是为了想得屠龙刀?嘿嘿,没听说谢逊曾杀过玉真观中人,谅
必是为了宝刀啦。只凭这么点儿玩艺,就想来闯荡少林寺么?
少林寺领袖武林千余年,没想到竟给人如此小看了。”
邵鹤乘他说得高兴,刷的一剑,中锋直进。那僧人急忙
闪避,终于慢了一步,剑中左肩。旁边二僧双刀齐下,邵鹤
登时身首异处。
三名僧人一言不发,提起青海三剑的尸身,快步便向寺
中走去。张无忌正想跟随前去瞧个究竟,忽听得右前方长草
之中有人轻轻呼吸,暗道:“好险!原来尚有埋伏。”当下静
伏不动,过了小半个时辰,才听得草中有人轻轻击掌二下,远
处有人击掌相应,只见前后左右六名僧人长身而起,或持禅
杖,或挺刀剑,散作扇形回入寺中。
张无忌待那六僧走远,才回到小屋,同睡的众火工兀自
沉睡不醒。他心下暗叹:“若非亲眼得见,怎知在这片刻之间,
三条好汉已死于非命。”自经此役,他知少林寺防范周密,迥
非寻常,更多加了一分小心。
又过数日,已是四月中旬,天气渐热,离端阳节一天近
似一天。他想:“我在香积厨中干这粗活,终难探知义父的所
在,今晚须得冒险往各处查察。”这晚他睡到三更时分,悄悄
出来,纵身上了屋顶,躲在屋脊之石,身形甫定,便见两条
人影自南而北,轻飘飘掠过,僧袍鼓风,戒刀映月,正是寺
中的巡查僧人。
待二僧过去,向前纵了数丈,瓦面上脚步声响,又有二
僧纵跃而过,但见群僧此来彼去,穿梭相似,巡查严密无比,
只怕皇宫内院也有所不及。他见了这等情景,料知若再前往,
定被发觉,只得废然而返。
挨过三日,这一晚雷声大作,下起大雨来。张无忌大喜,
暗道:“天助我也!”但见那雨越下越大,四下里一片漆黑,他
闪身走向前殿,心想:“罗汉堂、达摩堂、般若院、方丈精舍
四处,最是少林寺的根本要地,我逐一探将过去。”只是少林
寺中屋宇重重,实不知何处是罗汉堂、何处是般若院。他躲
躲闪闪的信步而行,来到一片竹林,见前面一间小舍,窗中
透出灯光。这时他全身早已湿透,黄豆大的雨点打在脸上手
上,一滴滴的反弹出去。他欺到小舍的窗下,只听得里面有
人说话,正是方丈空闻大师的声音。
只听他说道:“为了这金毛狮王,一月来少林寺已杀了二
十三人,多造杀孽,实非我佛慈悲之意。明教光明左使杨逍、
右使范遥、白眉魔王殷天正、青翼蝠王韦一笑,先后遣使来
寺,求我放过了谢逊……”张无忌听到此处,心下喜慰:“原
来我外公和杨左使等已得讯息,曾派人来过。”只听空闻续道:
“本寺虽加推托,但明教岂肯就此罢休?那张教主武功出神入
化,始终不见现身,只怕暗中更有图谋。我和空智师弟等蒙
他相救,欠过人家的恩情,倘若他亲自来求,我等如何对答?
此事当真难处。师弟、师侄,你二位有何高见?”
一个苍老阴沉的声音轻轻咳嗽一声,张无忌听在耳里,心
头大震,立知便是改名圆真的成昆。这人张无忌从未和他对
面交谈,但当日光明顶上隔看布袋听他述说往事,隔着岩石
听他呼喝,他的口音却听得熟了,在这一瞬之间,心头蓦地
里想起了小昭,只感到一阵甜蜜,一阵酸楚。
只听圆真说道:“谢逊由三位太师叔看守,自是万无一失。
此次英雄大会关涉我少林派千百年的兴衰荣辱,魔教的一些
小恩小怨,方丈师叔也不必挂怀。何况万安寺之事,是魔教
暗中勾结了朝廷来和六大门派为难,方丈师叔难道不知么?”
空闻奇道:“怎地是明教勾结朝廷?”圆真道:“明教张教
主本要和峨嵋派掌门人周姑娘结亲,成婚之日,汝阳王的郡
主娘娘突然携同那姓张的小子出走,此事轰传江湖,方丈师
叔必有所闻。”空闻道:“不错,听说过这回事。”
圆真道:“那郡主娘娘手下,有一个得力部属,叫做苦头
陀,两位师叔在万安寺中想必会过。”空智在万安寺高塔之中,
被赵敏勒逼显示武功,曾大受苦头陀的折辱,当时内力全失,
无可反抗,此时犹有余愤,说道:“哼,此间大事一了,我倒
要再上大都,找这苦头陀会会。”圆真道:“两位师叔可知这
头陀是谁?”空智道:“这苦头陀所知甚博,似乎各家各派的
武功均有涉猎,却看不出他的门道来。”圆真道:“苦头陀便
是魔教的光明右使范遥。”空闻和空智齐声道:“此话当真?”
语中甚是惊诧。圆真道:“圆真焉敢欺瞒师叔?端阳节他若胆
敢前来本寺,两位师叔一见便知。”
空智沉吟道:“如此说来,张无忌和那郡主确是暗中勾结,
由郡主出面擒了六大门派中的首领人物,再由张无忌卖好救
人。”圆真道:“十有八九,便是如此。”空闻却道:“我见那
张教主忠厚侠义,似乎不是这等样人,咱们可不能错怪了好
人。”圆真道:“方丈师叔明鉴,常言道:知人知面不知心。那
谢逊是张无忌的义父,又是魔教四大护教法王之一,魔教自
会不顾一切的图谋相救,到得屠狮大会之中,一切自有分晓。”
接着三人商议如何接待宾客、如何抵挡敌人劫夺谢逊,又
盘算各门派中有那些好手。圆真力图挑动各派互斗,待得数
败俱伤之后,少林派再出而收卞庄刺虎之利,压服各派,名
正言顺的掌管屠龙刀,杀了谢逊祭奠空见。空闻力持郑重,既
不愿多伤人命,得罪武林同道,又似乎对明教不敢轻侮。
空智却似意在两可,说道:“第一要紧之事,说来说去,
还是如何迫使谢逊在端阳节前吐露屠龙刀所在,否则这次屠
狮大会变得无声无息,反而折了本派的威望。”空闻道:“师
弟所言极是。咱们须得在会中扬刀立威,说道这武林至尊的
屠龙宝刀已归本派掌管,那时本派号令天下,那就莫敢不从
了。”空智道:“好,就是如此。圆真,你再设法去跟谢逊谈
谈,劝他交出宝刀,咱们便饶他一命。”圆真道:“是!谨遵
两位师叔吩咐。”脚步之声轻响,圆真走了出来。
张无忌心下大喜,但知这三位少林僧武功极高,只要稍
有响动,立时便被查觉,若是三人一齐出手,自己只怕难以
取胜,最多不过是自谋脱身,要救义父,却是千难万难了。当
下屏息不动。
只见圆真瘦长的身形向北而行,手中撑着一把油纸伞,急
雨打在伞上淅沥作响。张无忌待他走出十数丈,这才轻轻移
步,跟随其后。
三十六夭矫三松郁青苍
大雨之下,寺顶和各处的巡查都松了许多。张无忌以墙
角、树干为掩蔽,一路追蹑。只见圆真跃出寺后围墙,他想:
“原来义父囚在寺外,难怪寺中不见丝毫形迹。”他不敢公然
跃墙而出,贴身墙边,慢慢游上,到得墙顶,待墙外巡查的
僧人走过,这才跃下。
一条条雨线之中,但见圆真的伞顶已在寺北百丈之外,折
回向左,走向一座小山峰,跟着便迅速异常的攀上峰去。圆
真此时已年逾七十,身手仍是矫捷异常,只见他上山时雨伞
绝不晃动,冉冉上升,宛如有人以长索将他吊上去一般。
张无忌快步走近山脚,正要上峰,忽见山道旁中白光微
闪,有人执着兵刃埋伏。他急忙停步,只过得片刻,见树丛
中先后窜出四人,三前一后,齐向峰顶奔去。遥见山峰之巅
唯有几株苍松,并无房屋,不知谢逊囚在何处,见四下更无
旁人,当下跟着上峰。
前面这四人轻功甚是了得,他加快脚步,追到离四人只
不过二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