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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天正武功精深,迄今为止,武林中跟他动过手的,还没有
一个能挡得住他十招以上。唐文亮一听到这少妇是殷天正的
女儿,也不禁大为忌惮,只道:“好,好!好得很!”
静虚师太自进船舱之后,一直文文静静的没有开口,这
时才道:“此事原委究竟若何,还请俞二侠示下。”俞莲舟道:
“这件事牵连既广,为时又已长达十年,一时三刻之间岂能分
剖明白,这样罢,三个月之后,敝派在武昌黄鹤楼头设宴,邀
请有关的各大门派帮会一齐赴宴,是非曲直,当众评论。各
位意下如何?”静虚师太点了点头,道:“如此甚好。”
唐文亮道:“是非曲直,尽可三个月后再论,但谢逊那恶
贼藏身何处,还须请张五侠先行示明。”张翠山摇头道:“此
刻实不便说。”唐文亮虽极不满,但想武当派既和天鹰教联手,
倒也真惹不起,然而公道自在人心,且看他三个月之后,如
何向天下群雄交待,当下不再多说,站起身来双手一拱,道:
“如此三个月后再见,告辞。”
西华子道:“唐三爷,咱们几个搭你的船回去,成不成?”
唐文亮道:“好啊,怎么不成?”西华子向卫四娘道:“师妹,
走罢!”他本和俞莲舟同船而来,这么一来,显是将武当派当
作了敌人。俞莲舟不动声色,客客气气的送到船头,说道:
“我们回山禀明师尊,便送英雄宴的请帖过来。”
殷素素忽道:“西华道长,我有一件事请教。”西华子愕
然回头,道:“甚么事?”殷素素道:“道长不住口的说我是邪
教妖女,却不知邪在何事,妖在何处?”西华子一怔,说道:
“邪魔外道,狐媚妖淫,那便是了,又何必要我多说?否则好
好一位武当派的张五侠,怎会受你迷惑?嘿嘿,嘿嘿!”说着
连声冷笑。殷素素道:“好,多承指点!”
西华子见自己这几句话竟将她说得哑口无言,却也颇出
意料之外,听她没再说甚么,便踏上跳板走向崆峒派的船去。
那两艘海船都是三帆大船,虽然靠在一起,两船甲板仍
然相距两丈来迟,跳板也就甚长。西华子和殷素素对答了几
句,落在最后,余人都已过去。他正走到跳板中间,忽听得
背后风声微动,跟着擦的一声轻响。他人虽暴躁,武功却着
实不低,江湖上阅历也多,一听到这声音,便知背后有人暗
算,霍地转过身来,长剑也已拔在手中。便在此时,脚底忽
然一软,跳板从中断为两截。他急忙拔起身子,但两船之间
空空荡荡的无物可以攀援,只见足底是蓝深深的大海,一跃
之后未能再跃,扑通一声,掉入了海中。
他不识水性,立时咕噜咕噜的喝了几大口咸水,双手乱
抓乱划,突然抓到了一根绳子,大喜之下,牢牢握住,只觉
有人拉动绳子,将他提出了水面。西华子抬头一看,那一端
握住绳子的却是天鹰教程坛主,脸上似笑非笑的瞧着自己。
原来殷素素恼恨他言语无礼,待各人过船之时,暗中吩
咐了程封二坛主,安排下计谋。封坛主三十六柄飞刀神技驰
名江湖,出手既快且准,每柄飞刀均是高手匠人以精钢所铸,
薄如柳叶,锋锐无比,对手见他飞刀飞来时若以兵刃挡架,往
往兵刃便被削断。这时他以飞刀切割跳板,轻轻一划,跳板
已断。程坛主早在一旁准备好绳索,待西华子吃了几口水后,
才将他吊将上来。
卫四娘、唐文亮等见西华子落水,虽猜到是对方做了手
脚,但封坛主出手极快,各人又都望着前面,竟没瞧见跳板
如何断截,待得各人呼喝欲救时,程坛主已将他吊了上来。
西华子强忍怒气,只等一上船头,便出手与对方搏斗。哪
知程坛主只将他拉得离水面尺许,便不再拉,叫道:“道长,
千万不可动弹,在下力气不够,你一动,我拉不住便要脱手
啦!”西华子心想他若装傻扮痴,又将自己抛入海中,那可不
是玩的,只得握住绳子,不敢向上攀援。
程坛主叫道:“小心了!”手臂一抖,将长绳甩起了半个
圈子。他膂力着实了得,这么一抖,将西华子的身子向后凌
空荡出七八丈,跟着一送,将他摔向对船。
西华子放脱绳子,双足落上甲板。他长剑已在落海时失
却,这时愤怒如狂,只听得天鹰教船上彩声和欢笑声响成一
片,立即抢过卫四娘腰间佩剑,便要扑过去拚命。但其时两
船相距已远,难以纵过,空自暴跳如雷,戟指大骂,更无别
法。
殷素素如此作弄西华子,俞莲舟全瞧在眼里,心想这女
子果然邪门,可不是五弟的良配,说道:“殷李两位堂主,相
烦禀报殷教主,三月后武昌黄鹤楼头之会,他老人家若是不
弃,务请驾临。今日咱们便此别过。五弟,你随我去见恩师
吗?”张翠山道:“是!”
殷素素听俞莲舟这话竟是要她夫妻分离,当下抬头瞧了
瞧天,又低头瞧了瞧甲板。
张翠山知她之意指的是“天上地下,永不分离”这两句
誓言,便道:“二哥,我带领你弟媳妇和孩子先去叩见恩师,
得他老人家准许,再去拜见岳父。你说可好?”俞莲舟微一踌
躇,心想硬要拆散他夫妻父子,这句话总是说不出口,便点
头道:“那也好。”
殷素素心下甚喜,对李天垣道:“师叔,请你代为禀告爹
爹,便说不孝女儿天幸逃得性命,不日便回总舵,来拜见他
老人家。”
李天垣道:“好,我在总舵恭候两位大驾。”站起身来,便
和俞莲舟等作别。
殷素素问道:“我爹爹身子好罢?”李天垣道:“很好,很
好!只有比从前更加精神健旺。”殷素素又问:“我哥哥好罢?”
李天垣道:“很好!令兄近年武功突飞猛进,做师叔的早已望
尘莫及,实是惭愧得紧。”殷素素微笑道:“师叔又来跟我们
晚辈说笑了。”李天垣正色道:“这可不是说笑,连你爹爹也
赞他青出于蓝,你说厉害不厉害?”殷素素道:“啊哟,师叔
当着外人之面,老鼠跌落天秤,自称自赞,却不怕俞二侠见
笑。”李天垣笑道:“张五侠做了我们姑爷,俞二侠难道还是
外人么?”说着抱拳团团为礼,转身出舱。
俞莲舟听了这几句话,心中很不乐意,微皱眉头,却不
说话。
张翠山一等天鹰教众人离船,忙问:“二哥,三哥的伤势
后来怎样?他……痊可了罢?”俞莲舟“嗯”的一声,良久不
答。张翠山甚是焦急,目不转睛的望着他,心头涌起一阵不
祥之感,生怕他说出一个“死”字来。
俞莲舟缓缓的道:“三弟没死,不过跟死也差不了多少。
他终身残废,手足不能移动。俞岱岩俞三侠,嘿嘿,江湖上
算是没这号人物了。”
张翠山听到三哥没死,心头一喜,但想到一位英风侠骨
的师哥竟落得如此下场,忍不住潸然下泪,哽咽着问道:“害
他的仇人是谁?可查出来了么?”
俞莲舟不答,一转头,突然间两道闪电般的目光照在殷
素素脸上,森然道:“殷姑娘,你可知害我俞三弟的人是谁?”
殷素素禁不住身子轻轻一颤,说道:“听说俞三侠的手足筋骨,
是被人用少林派的金刚指力所断。”俞莲舟道:“不错。你不
知是谁么?”殷素素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俞莲舟不再理她,说道:“五弟,少林派说你杀死临安府
龙门镖局老小,又杀死了好几名少林僧人。此事是真是假?”
张翠山道:“这个……”殷素素插口道:“这不关他的事,
都是我杀的。”
俞莲舟望了她一眼,目光中流露出极痛恨的神色,但这
目光一闪即隐,脸上随即回复平和,说道:“我原知五弟决不
会胡乱杀人。为了这事,少林派曾三次遣人上武当山来理论,
但五弟突然失踪,武林中尽皆知闻,这回事就此没了对证。我
们说少林派害了三哥,少林派说五弟杀了他们数十条人命。好
在少林寺掌门住持空闻大师老成持重,尊敬恩师,竭力约束
门下弟子,不许擅自生事,十年来才没酿成大祸。”
殷素素道:“都怪我年轻时作事不知轻重好歹,现下我也
好生后悔。但人也杀了,咱们给他来个死赖到底,决不认帐
便了。”
俞莲舟脸露诧异之色,向张翠山瞧了一眼,心想这样的
女子你怎能娶她为妻。
殷素素见他一直对自己冷冷的,口中也只称“殷姑娘”不
称“弟媳”,心下早已有气,说道:“一人作事一身当。这件
事我决不连累你武当派,让少林派来找我天鹰教便了。”
俞莲舟朗声道:“江湖之上,事事抬不过一个‘理’字,
别说少林派是当世武林中第一大派,便是无拳无勇的孤儿寡
妇,咱们也当凭理处事,不能仗势欺人。”
若在十年之前,俞莲舟这番义正辞严的教训,早使殷素
素老羞成怒,拔剑相向,这时她只听得张翠山恭恭敬敬的道:
“二哥教训得是。”暗想:“我才不听你这一套仁义道德呢。但
若我冲撞于你,倒是令张郎难于做人,我且让你一步便了。”
便携了无忌的手,走向舱外,说道:“无忌,我带你去瞧瞧这
艘大船,你从来没见过船,是不?”
张翠山待妻子走出船舱,说道:“二哥,这十年之中,我
……”俞莲舟左手一摆,说道:“五弟,你我肝胆相照,情逾
骨肉,便有天大的祸事,二哥也跟你生死与共。你夫妻之事,
暂且不必跟我说,回到山上,专候师父示下便了。师父若是
责怪,咱们七兄弟一齐跪地苦求,你孩子都这般大了,难道
师父还会硬要你夫妻父子生生分离?”张翠山大喜,说道:
“多谢二哥。”
俞莲舟外刚内热,在武当七侠之中最是不苟言笑,几个
小师弟对他甚是敬畏,比怕大师兄宋远桥还厉害得多。其实
他于师兄弟上情谊极重,张翠山忽然失踪,他暗中伤心欲狂,
面子上却是忽忽行若无事,今日师兄弟重逢,实是他生平第
一件喜事,但还是疾言厉色,将殷素素教训了一顿,直到此
刻师兄弟单独相对,方始稍露真情。他最放心不下的,是殷
素素杀伤了这许多少林弟子,此事决难善罢,他心中早已打
定主意,宁可自己性命不在,也要保护师弟一家平安周全。
张翠山又问:“二哥,咱们跟天鹰教大起争端,可也是为
了小弟夫妇么?此事小弟实在太过不安。”俞莲舟不答,却问:
“王盘山之会,到底如何?”
张翠山于是述说如何夜闯龙门镖局、如何识得殷素素、如
何偕赴王盘山参与天鹰教扬刀立威,直说至金毛狮王谢逊如
何大施屠戮、夺得屠龙宝刀、逼迫二人同舟出海。
俞莲舟听完这番话后,又询明昆仑派高则成和蒋涛二人
之事,沉吟半晌,才道:“原来如此。倘若你终于不归,不知
这中间的隐秘到何日方能解开。”张翠山道:“是啊,我义兄
……嗯,二哥,那谢逊其实并非怙恶不悛之辈,他所以如此,
实是生平一件大惨事逼成,此刻我已和他义结金兰。”俞莲舟
点了点头,心想:“这又是一件棘手之极的事。”
张翠山续道:“我义兄一吼之威,将王盘山上众人尽数震
得神智失常,他说这等人即使不死,也都成了白痴,那么他
得到屠龙刀的秘密,再也不会泄漏出去了。”
俞莲舟道:“这谢逊行事狠毒,但确也是个奇男子,不过
他百密一疏,终于忘了一个人。”张翠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