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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听到了谢逊的去处,梅帮主自当亲身送还公子。”
殷素素眼见毒蛇的獠牙和爱子的背脊相距不过数寸,心
下一阵激动,便想将冰火岛之事说了出来,转头向丈夫望了
眼,却见他一脸坚毅之色。她和张翠山十年夫妻,知他为人
极重义气,自己若是为救爱子而泄漏了谢逊的住处,倘若义
兄因此死于人手,只怕夫妻之情也就难保,话到口边,却又
忍住不说。
张翠山朗声道:“好,你把我儿子携去便是。大丈夫岂能
出卖朋友?你可把武当七侠瞧得忒也小了。”
贺老三一愣,他只道将无忌一擒到,张翠山夫妇二人非
吐露谢逊的讯息不可,哪知张翠山竟然如此斩钉截铁的回答,
一时倒也没了主意,说道:“俞二侠,那谢逊罪恶如山,武当
派主持公道,武林人所共仰,还请你劝两位一劝。”
俞莲舟道:“此事如何处理,在下师兄弟正要回归武当,
禀明恩师,请他老人家示下。武昌黄鹤楼英雄大会,请贵帮
梅帮主和阁下同来与会,届时是非曲直,自有交代。你先将
孩子放下。”
他离岸六七丈,说这几句话时丝毫没提声纵气,但贺老
三听来,一字一句清清楚楚,便如接席而谈一般,心下好生
佩服,暗想:“武当七侠威震天下,果然名不虚传。这一次我
们破釜沉舟,干出这件事来,小小巫山帮又怎惹得起武当派
和天鹰教?但梅帮主杀子之仇,不能不报。”躬身说道:“既
是如此,小人多有得罪,只有请张公子赴东川一行。”
突然之间,殷素素伸掌在站在船边的一名水手背上重重
一推,又踢下另一名水手。两名水手啊啊大叫,扑通、扑通
的跌入水中,水花高溅。
殷素素大叫:“啊哟,啊哟,五哥你干么打我?”在船头
纵声大叫大跳。俞莲舟与张翠山愕然,都不知她何以如此。贺
老三遥遥望见奇变陡生,更是诧异之极。
俞莲舟只一转念间便即明白,眼见贺老三目瞪口呆,当
即拔出长剑,运劲掷出。嗤的一声响,长剑飞越半空,激射
过去,将“漆黑星”毒蛇的蛇头斩落,连贺老三抓住毒蛇的
四根手指也一起削下来。当俞莲舟长剑出鞘之时,张翠山已
抓住系在桅杆顶上的纤索,双足在船头一登,抓着纤索从半
空中荡了过去。他比俞莲舟的长剑只迟到了片刻,足未着地,
半空中探身而前,左右砰的一掌,将贺老三击得翻出几个筋
斗,右手已将无忌抱过。
贺老三委顿在地,再也站不起来。
两名水手游向岸边,不知殷素素何以发怒,不敢回上船
来。殷素素笑吟吟的叫道:“两位大哥请上船来,适才多有得
罪,每人一两银子,请你们喝酒。”
江船溯江而上,偏又遇着逆风,舟行甚缓。张翠山和师
父及诸兄弟分别十年,急欲会见,到了安庆后便想舍舟乘马。
俞莲舟却道:“五弟,咱们还是坐船的好,虽然迟到数日,但
坐在船舱之中,少生事端。今日江湖之上,不知有多少人要
查问你义兄下落。”殷素素道:“我们和二伯同行,难道有人
敢阻俞二侠的大驾?”俞莲舟道:“我们师兄弟七人联手,或
者没人能阻得住,单是我和五弟二人,怎敌得过源源而来的
高手?何况只盼此事能善加罢休,又何必多结冤家?”张翠山
点头道:“二哥说的不错。”
舟行数日,到得武穴,便已是湖北省境。这晚到了富池
口,舟子泊了船,准拟过夜。俞莲舟忽听得岸上马嘶声响,向
舱外一张,只见两骑马刚掉转马头,向镇上驰去。马上乘客
只见到背影,但身手便捷,显是会家子。他转头向张翠山道:
“在这里只怕要惹是非,咱们连夜走罢。”张翠山道:“好!”心
下好生感激。武当七侠自下山行道以来,武艺既高,行事又
正,只有旁人望风远避,从未避过人家。近年来俞莲舟威名
大震,便是昆仑、崆峒这些名门大派的掌门人,名声也尚不
及他响亮,但这次见到两个无名小卒的背影,便不愿在富池
口逗留,自是为了师弟一家三口之故。
俞莲舟将船家叫来,赏了他三两银子,命他连夜开船。船
家虽然疲倦,但三两银子已是几个月的伙食之资,自是大喜
过望,当即拔锚启航。
这一晚月白风清,无忌已自睡了,俞莲舟和张翠山夫妇
在船头饮酒赏月,望着浩浩大江,胸襟甚爽。
张翠山道:“恩师百岁大寿转眼即至,小弟竟能赶上这件
武林中罕见的盛事,老天爷可说待我不薄了。”殷素素道:
“就可惜仓促之间,我们没能给他老人家好好备一份寿礼。”
俞莲舟道:“弟妹,你可知我恩师在七个弟子之中,最喜
欢谁?”殷素素道:“他老人家最得意的弟子,自然是你二伯。”
俞莲舟笑道:“你这句话可是言不由衷,心中明明知道,却故
意说错。我们师兄弟七人,师父日夕挂在心头的,便是你这
位英俊夫郎。”殷素素心下甚喜,摇头道:“我不信。”
俞莲舟道:“我们七人各有所长,大师哥深通易理,冲淡
弘远。三师弟精明强干,师父交下来的事,从没错失过一件。
四师弟机智过人。六师弟剑术最精。七师弟近年来专练外门
武功,他日内外兼修、刚柔合一,那是非他莫属……”殷素
素道:“二伯你自己呢?”俞莲舟道:“我资质愚鲁,一无所长,
勉强说来,师传的本门武功,算我练得最刻苦勤恳些。”殷素
素拍手笑道:“你是武当七侠中武功第一,自己偏谦虚不肯
说。”
张翠山道:“我们七兄弟之中,向来是二哥武功最好。十
年不见,小弟更加望尘莫及。唉,少受恩师十年教诲,小弟
是退居末座了。”言下不禁颇有怅惘之意。
俞莲舟道:“可是我七兄弟中,文武全才,唯你一人。弟
妹,我跟你说一个秘密。五年之前,恩师九十五岁寿诞,师
兄弟称觞祝寿之际,恩师忽然大为不欢,说道:‘我七个弟子
之中,悟性最高,文武双全,惟有翠山。我原盼他能承受我
的衣钵,唉,可惜他福薄,五年来存亡未卜,只怕是凶多吉
少。’你说,师父是不是最喜欢五弟?”
殷素素笑靥如花,心中甚喜。张翠山感激无已,眼角微
微湿润。
俞莲舟道:“现下五弟平安归来,送给恩师的寿礼,再没
比此更重的了。”
正说到此处,忽听得岸上隐隐传来马蹄声响。蹄声自东
而西,静夜中听来分外清晰,共是四骑,三人对望了一眼,心
知这四乘马连夜急驰,多半与己有关。三人虽然不想惹事,岂
又是怕事之辈?当下谁也不提。
俞莲舟道:“我这次下山时,师父正闭关静修。盼望咱们
上山时,他老人家已经开关。”殷素素道:“我爹爹昔年跟我
说道,他一生所钦佩的人物只有两位,一是明教阳教主,他
已经逝世,此外便只是尊师张真人。连少林派的‘见闻智
性’四大高僧,我爹爹也不怎么佩服。张真人今年百岁高龄,
修持之深,当世无有其匹。现下还要闭关,是修练长生不老
之术么?”俞莲舟道:“不是,恩师是在精思武功。”殷素素微
微一惊,道:“他老人家武功早已深不可测,还钻研甚么?难
道当世还能有人是他敌手?”
俞莲舟道:“恩师自九十五岁起,每年都闭关九个月。他
老人家言道,我武当派的武功,主要得自一部《九阳真经》。
可是恩师当年蒙觉远祖师传授真经之时,年纪太小,又全然
不会武功,觉远祖师也非有意传授,只是任意所之,说些给
他听,因之本门武功总是尚有缺陷。这《九阳真经》据觉远
祖师说是传自达摩老祖。但恩师言道,他越是深思,越觉未
必尽然。一来真经中所说的秘奥与少林派武功大异,反而近
于我中土道家武学;二来这《九阳真经》不是梵文,而是中
国文字,夹写在梵文的《楞伽经》的字畔行间。想达摩老祖
虽然妙悟禅理,武学渊深,他自天竺西来,未必精通中土文
字,笔录这样一部要紧的武经,又为甚么不另纸书写,却要
写在另一部经书的行间?”
张翠山点头称是,问道:“恩师猜想那是甚么道理?”
俞莲舟道:“恩师也猜想不出,他说或许这是少林寺后世
的一位高僧所作,却假托了达摩老祖的名头。恩师心想于
《九阳真经》既所知不全,难道自己便创制不出?他每年闭关
苦思,便是想自开一派武学,与世间所传的各门武功全然不
同。”
张翠山和殷素素听了,都慨然赞叹。俞莲舟道:“当年听
得觉远祖师传授《九阳真经》的,共有三位。一是恩师,一
是少林派的无色大师,另一位是个女子,那便是峨嵋派的创
派祖师郭襄郭女侠。”殷素素道:“我曾听爹爹说,郭女侠是
位大有来头的人物,她父亲是郭靖郭大侠,母亲是丐帮的黄
帮主黄蓉,当年襄阳失陷,郭大侠夫妇双双殉难。”
俞莲舟道:“正是。我恩师当年曾与郭大侠夫妇在华山绝
顶有一面之缘,每当提起他两位为国为民的仁风侠骨,常说
我等学武之人,终身当以郭大侠夫妇为榜样。”他出神半晌,
续道:“当年传得《九阳真经》的三位,悟性各有不同,根柢
也大有差异。武功是无色大师最高;郭女侠是郭大侠和黄帮
主之女,所学最博;恩师当时武功全无根基,但正因如此,所
学反而最精纯。是以少林、峨嵋、武当三派,一个得其
‘高’,一个得其‘博’,一个得其‘纯’。三派武功各有所长,
但也可说各有所短。”
殷素素道:“那位觉远祖师,武功之高,该是百世难逢了。”
俞莲舟道:“不!觉远祖师不会武功。他在少林寺藏经阁
中监管藏经,这位祖师爱书成癖,无书不读,无经不背。他
无意中看到《九阳真经》,便如念金刚经、法华经一般记在心
中,至于经中所载博大精深的武学,他虽也有领悟,但所练
的只是内功,武术却全然不会。”于是将《九阳真经》如何失
落,从此湮没无闻的故事讲给了她听。
这事张翠山早听师父说过,殷素素却是第一次听到,极
感兴趣,说道:“原来峨嵋派上代与武当派还有这样的渊源。
这一位郭襄郭女侠,怎地又不嫁给张真人?”
张翠山微笑斥道:“你又来胡说八道了。”
俞莲舟道:“恩师与郭女侠在少室山下分手之后,此后没
再见过面。恩师说,郭女侠心中念念不忘于一个人,那便是
在襄阳城外飞石击死蒙古大汗的神雕大侠杨过。郭女侠走遍
天下,找不到杨大侠,在四十岁那年忽然大彻大悟,便出家
为尼,后来开创了峨嵋一派。”
殷素素“哦”的一声,不禁深为郭襄难过,转眼向张翠
山瞧去。张翠山的目光也正转过来。两人四目交投,均想:
“我俩天上地下永不分离,比之这位峨嵋创派祖师郭女侠,可
就幸运得多了。”
俞莲舟平日沉默寡言,有时接连数日可以一句话也不说,
但自和张翠山久别重逢之下,欣喜逾常,谈锋也健了起来。他
和殷素素相处十余日后,觉她本性其实不坏,所谓近墨者黑、
近朱者赤,自幼耳濡目染,所见所闻者尽是邪恶之事,这才
善恶不分,任性杀戮,但和张翠山成婚十年,气质已大有变
化,因之初见时对她的不满之情,已逐日消除,觉得她坦诚
率真,比之名门正派中某些迂腐自大之士,反而更具真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