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丝毫不见激动。
张无忌却听得心中怦怦乱跳,自忖:“我虽然不幸,父母
双亡,可是我爹爹妈妈生时何等恩爱,对我多么怜惜,比之
这位姑娘的遭遇,我却又幸运万倍了。”想到这里,对那少女
同情之心更甚,柔声道:“你离家很久了么?这些时候便独个
儿在外边?”那少女点点头。张无忌又问:“你想到哪儿去?”
那少女道:“我也不知道,世界很大,东面走走,西面走走。
只要不碰到我爹爹和哥哥,也没甚么。”
张无忌心中突兴同病相怜之感,说道:“等我腿好之后,
我陪你去找那位……那位大哥。问他到底对你怎样。”
那少女道:“倘若他又来打我咬我呢?”张无忌昂然道:
“哼,他敢碰你一根寒毛,我决计不和他干休。”那少女道:
“要是他对我不理不睬,话也不肯说一句呢?”张无忌哑口无
言,心想自己武功再强,也不能硬要一个男子来爱他心所不
喜的女子,呆了半晌,道:“我尽力而为。”那少女突然哈哈
大笑,前仰后合,似是听到了最可笑不过的笑话。
张无忌道:“甚么好笑?”那少女道:“丑八怪,你是甚么
东西?人家会来听你的话么?再说,我到处找他,不见影踪,
也不知这会儿他是活着还是死了?你尽力而为,你有甚么本
事?哈哈,哈哈!”
张无忌一句话本已到了口边,但给她这么一笑,登时胀
红了脸,说不出口。那少女见他嗫嗫嚅嚅,便停了笑,问道:
“你要说甚么?”张无忌道:“你笑我,我便不说了。”那少女
冷冷的道:“哼,笑也笑过了,最多不过是再给我笑一场,还
会笑死人么?”
张无忌大声道:“我对你是一片好心,你不该如此笑我。”
那少女道:“我问你,你本来要跟我说甚么话?”
张无忌道:“你孤苦伶仃,无家可归。我跟你也是一般。
我爹爹妈妈都死了,也没兄弟姊妹。我本想跟你说,那个恶
人若是仍然不理你,咱们不妨一块作个伴儿,我也可陪着你
说话解闷。但你既说我不配,我自然不敢说了。”
那少女怒道:“你当然不配!那恶人比你好看一百倍,聪
明一百倍。我在这儿跟你歪缠,尽说些废话,真是倒霉。”说
着将掉在雪地中的羊腿烧鸡一阵乱踢,掩面疾奔而去。
受了这么一顿好没来由的排揎,张无忌却不生气,心道:
“这姑娘真是可怜,她心中挺不好过,原也难怪。”
忽见那少女又奔回来,恶狠狠的道:“丑八怪,你心里一
定不服气,说我相貌这般丑陋,居然还瞧你不起,是不是?”
张无忌摇头道:“不是的。你相貌不很好看,我才跟你一见投
缘,倘若你没变丑,仍像从前那样……”
那少女突然惊呼:“你……你怎知我从前不是这样子的?”
张无忌道:“今日你的脸,比上次我见到你时又肿得厉害了些,
皮色也黑了些。那不会生来便这样的。”那少女惊道:“我……
我这几天不敢照镜子。你说我是越来越难看了?”
张无忌柔声道:“一个人只要心地好,相貌美丑有何干系?
我妈妈跟我说,越是美貌的女子,良心越坏,越会骗人,叫
我要加意小心提防。”
那少女哪有心思去理他妈妈说过甚么话,急道:“我问你
啊,你上次见我时,我还没变得这般丑怪,是不是?”张无忌
知道倘若答应了一个“是”字,她必伤心难受,只是怔怔的
望着她,心中充满了同情怜悯。
那少女见到他脸上神色,早料到他所要回答的是甚么话,
掩面哭道:“丑八怪,我恨你,我恨你!”狂奔而去。这一次
却不再回转了。
张无忌又躺了两天。晚上有头野狼边爬边嗅,走近身来。
张无忌一拳便将狼打死了。这野狼觅食不得,反而做了他肚
中的食料。
过了数日,他腿伤已愈合大半,大约再过得十来天便可
起立行走,心想那村女这一去之后从此不会再来,只可惜连
名字也没问她,又想:“她脸上容色何以会越变越丑,这事倒
令人猜想不透。”想了半日难以明白,也就不再去想,迷迷糊
糊的便睡着了。
睡到半夜,睡梦中忽听得远处有几人踏雪而来。他立时
便惊醒了,当下坐起身来,向脚步声来处望去。
这晚上新月如眉,淡淡月光之下,见共有七人走来,当
先一人身形婀娜,似乎便是那村女。待那七人渐渐行近,这
人果然是那容貌丑陋的少女,可是她身后的六人却散成扇形,
似是防她逃走。张无忌微觉惊讶,心道:“难道她被爹爹和哥
哥们拿住了?”
他转念未定,那少女和她身后六人已然走近。张无忌一
看之下,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原来那六人他无一不识,左
边是武青婴、武烈、卫璧,右边是何太冲、班淑娴夫妇,最
右边是个中年女子,面目依稀相识,却是峨嵋派的丁敏君。
张无忌大奇:“她怎么跟这些人都相识?难道她也是武林
中人,识破了我本来面目,便引他们来拿我,逼问我义父的
下落?”想到此处,心下更无怀疑,不禁气恼之极:“我和你
无冤无仇,你却也来加害于我!”寻思:“眼下我双足不能动
弹,这六人没一个是弱者,说不定这村女的武功也强。我姑
且屈服敷衍,答应他们去找我义父。待得双腿养好了伤,再
跟他们一个个算帐。”
若在五年之前,他只是将性命豁出去不要而已,任由对
方如何加刑威逼,总是咬紧牙关不说,但此时一来年纪大了,
心智已开,二来练成九阳真经后神清心定,遇到危难能沉着
应付,虽然强敌当前,却也丝毫不感畏惧,只是没想到那村
女居然也出卖自己,愤慨之中,不自禁的有些伤心,索性躺
在地下,曲臂作枕,不去理会这七人。
那村女走到他身前,向着他静静瞧了半晌,隔了良久,慢
慢转过身去。张无忌听到她叹息一声,声音极轻,却充满了
哀伤之意。他心下冷笑:“你心中打的不知是甚么恶毒主意,
却又何必假惺惺的可怜起我来?”
只见卫璧将手中长剑一摆,冷笑道:“你说临死之前,定
要去和一个人见上一面,我道必是个貌如潘安的英俊少年,却
原来是这么一个丑八怪,哈哈,好笑啊好笑!这人和你果然
是天生一双,地生一对。”
那村女毫不生气,只淡淡的道:“不错,我临死之前,要
来再瞧他一眼。因为我要明明白白的问他一句话。我听了之
后,方能死得瞑目。”
张无忌大奇,全不明白两人的话是何意思。只听那村女
道:“我有一句话问你,你须得老老实实回答。”张无忌道:
“是我自己的事,自可明白相告。是旁人的事,可没这么容易
就说。”料想那村女要问谢逊的所在,他已打好了主意跟他们
敷衍,是以没把言语说得决绝了,似乎颇有商量的余地。
那村女道:“旁人的事,要我操甚么心?我问你:那一天
你跟我说,咱两人都孤苦伶仃,无家可归,你愿意跟我作伴。
你这句话确是出于真心么?”
张无忌一听,大出意料之外,当即坐起,只见她眼光中
又露出那哀伤的神色,便道:“我自是真心的。”那村女道:
“你当真不嫌我容貌丑陋,愿意和我一辈子厮守?”
张无忌一怔,这“一辈子厮守”五个字,他心中可从来
没想到过,但见到她这般凄然欲泣的神情,心中大感不忍,便
道:“甚么丑不丑,美不美,我半点也不放在心上,你如要我
陪你说笑谈心,只要你不嫌弃,我自然也喜欢。但你如想骗
我说……”那村女颤声问道:“那么你是愿意娶我为妻了?”
张无忌身子一震,半晌说不出话来,喃喃道:“我……我
没想过……娶妻子……”
何太冲等六人同时哈哈大笑。卫璧笑道:“连这么一个丑
八怪的乡巴佬也不要你,我们便不杀你,你活在世上有甚么
味儿?还不如就在石头上撞死了罢。”
张无忌听了六人的讥笑和卫璧的说话,登时便知那村女
和这六人并非一路,以及卫璧等人立时便要杀她,想到那村
女并非引人来加害自己,心中感到一阵温暖。只见她低下了
头,泪水一滴滴的流了下来,显是心中悲伤无比,只不知是
为了命在顷刻,是为了容貌丑陋,还是为了卫璧那利刃般的
讽刺讥嘲?
他心中大动,想起自己父母双亡之后,颠沛流离,不知
受了人家的多少欺侮,这村女茕茕弱质,年纪比自己小,身
世比自己更加不幸,这时候不知何以巴巴的来问这句话,焉
可令她伤心落泪、受人折辱?又何况她这般相问,自是诚心
委身。“我一生之中,除了父母、义父、以及太师父、众位师
叔伯,有谁是这般真心的关怀过我?我日后好好待她,她也
好好待我,两个人相依为命,有甚么不好?”眼见她身子颤抖,
便要走开,当即伸出手,握住了她右手,大声道:“姑娘,我
诚心诚意,愿娶你为妻,只盼你别说我不配。”
那少女听了这话,眼中登时射出极明亮的光彩,低低的
道:“阿牛哥哥,你这话不是骗我么?”
张无忌道:“我自然不骗你。从今而后,我会尽力爱护你,
照顾你,不论有多少人来跟你为难,不论有多么厉害的人来
欺侮你,我宁可自己性命不要,也要保护你周全。我要让你
平安喜乐,忘了从前的种种苦处。”
那村女坐下地来,倚在他身旁,又握住了他另一只手,柔
声道:“你肯这般待我,我真是快活。”闭上了双眼,说道:
“你再说一遍给我听,我要每一个字都记在心里。你说啊,你
要怎样待我?”
张无忌见她欢喜之极,也自欣慰,握着她一双小手,只
觉柔腻滑嫩,温软如绵,说道:“我要让你平安喜乐,忘了从
前的苦处,不论有多少人欺侮你,跟你为难,我宁可自己性
命不要,也要保护你周全。”
那村女脸露甜笑,靠在他胸前,柔声道:“从前我叫你跟
着我去,你非但不肯,还打我、骂我、咬我……现下你跟我
这般说,我真是欢喜。”
张无忌听了这几句话,心中登时凉了,原来这村女闭着
眼睛听自己说话,却把他幻想作她心目中的情郎。
那村女只觉得他身子一颤,睁开眼来,只向他瞧了一眼,
她脸上神色登时便变了,显得又失望,又气愤,但随即带上
几分歉疚和柔情。她定了神,说道:“阿牛哥哥,你愿娶我为
妻,似我这般丑陋的女子,你居然不加嫌弃,我很是感激。可
是早在几年之前,我的心早就属于旁人了。那时候他尚且不
睬我,这时见我如此,更加连眼角也不会扫我一眼。这个狠
心短命的小鬼啊……”她虽骂那人为“狠心短命的小鬼”,可
是骂声之中,仍是充满不胜眷恋低徊之情。
武青婴冷冷的道:“他肯娶你为妻了,情话也说完啦,可
以起来了罢?”
那村女慢慢站起身来,对张无忌道:“阿牛哥哥,我快死
了,就是不死,我也决不能嫁你。但是我很喜欢听你刚才跟
我说过的话。你别恼我,有空的时候,便想我一会儿。”这几
句话说得很温柔,很甜蜜。张无忌忍不住心中一酸。
只听得班淑娴嘶哑着嗓子道:“我们已如你所愿,让你跟
这人见面一次。你也当言而有信,将那人的下落说了出来。”
那村女道:“好!我知道那人曾经藏在他的家里。”说着伸手
向武烈一指。武烈脸色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