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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凤仙是清倌人,落籍不过才半年,身价奇高,多少王孙公子想一亲芳泽,都被她的身价吓坏了。
奇怪的是梅玉替她梳拢,据说只花了一百两金子,那虽然也不少了,但是只及她以前所开身价的百分之一。
小妮子一见梅玉就发了疯,言誓终身相随,据说这一百两金子还是她自掏腰包,拿出来打赏用人使女的。
他在金凤仙的香闺中住了五天,第六天,两个人乘了一辆车上玉泉山去进香。
玉泉山有座仙女庙,据说很灵,这天为了梅侯爷要进香,居然开了庙门,禁止其他香客进门。
那些香客中当然有几个是不好惹的,当时在门上就吵了起来,硬要进去,其中还有湘王朱柏的世子朱年,哪知还没吵几句,庙中出来了锦衣卫指挥正使郑文龙,当场叫人把他抓了起来,打了二十藤条,说他恃势喧扰佛门净地。
郑文龙出了头,湘王小子挨了打,这才没人敢再闹了,眼睁睁地看着梅侯爷的车子徐徐在门外停了下来,带着千娇百媚的金凤仙进庙去了。
金凤仙被引到佛殿中去烧香了,梅玉才到客房,一个微胖白净的中年人在含笑等他。
这正是红极一时的三宝大监郑和,他先向梅玉作了个揖请安道:“侯爷安好。”
梅玉也还他一礼:“总监大人好。”
郑和此刻身居十数要职,天下兵马总监军,禁军总监,锦衣卫、龙禁卫、金吾卫,他都是总监,所以梅玉干脆叫他总监了。
郑和客气地请梅玉坐下才道:“侯爷,此刻我们可以放心谈话,本座可以保证话不人第三人之耳。”
连郑文龙都站得远远的,屋中没有第三者了,梅玉才谨慎地问道:“总监想谈些什么呢?”
郑和想了一下才道:“主上安好?”
“还好,虽然小有困难但总算都渡了过去。”
“他是真的打算在南疆安身了?”
“是的,中原已无立足之地,有人也不放心他。”
“侯爷,说来你也许不相信,不放心他的人不是皇上,而是以沐王爷为首的一批国公爷。”
这句话给梅玉的震荡是难以想像的,他当然不信,可是他也知道郑和不会乱说话,顿了一顿才道:“这似乎不太可能,我护送大哥到天南,途中还全亏沐王府的人解围。”
郑和道:“这事咱家知道,但咱家的话也没错,侯爷,相信你也明白,今上对他的侄儿并不担心,他们叔侄之间,似乎有着某种默契似的,他们整个朱家的子孙,都有着一种默契,大家各自制造情势,发展权力,当谁的力量大时,谁就做皇帝,失败的一方也甘心认输的。”
梅玉奇怪地道:“你怎么知道的?”
“开始时诸王争逐,永乐不是最强的一个,可是他有计划,有毅力……”
“最重要的是有你的帮助吧!”
“这……咱家出过一点力,但不敢居功,圣人自有天助,皇帝不是人人都可以做的,但也不是必定哪一个人该做的,有人有机会,有条件,自己不好好掌握,这不能怨天尤人,做皇帝是一种责任……”
这番话有很多人都听不惯,只有梅玉承认它的正确性,因为他跟刚丢掉江山的建文帝最熟,建文帝的心态他也最了解,建文帝是自己不想再负这个责任来做皇帝。
建文帝太重感情,太重面子,朝中许多大臣犯了错,他都不好意思重罚,国家已经不太平了,他不好意思用重罚。说好听点他是仁慈,但严格说来,他是懦弱,如果历史倒溯几千年,回到唐、尧、舜的时代,建文帝会是个好皇帝,但此时此地,他的老叔永乐实在比他强得多。
郑和叹了一口气道:“咱家虽然帮了今上的一点忙,但用心无愧,咱家为的不是富贵,谁做皇帝,咱家的地位都差不了太多。”
梅玉道:“差多了,公公是当今第一红人。”
郑和庄容道:“侯爷,咱家不否认手中抓了些权势,但咱家是在做事,不是在揽权,咱家为的是天下,不是为了自己,身为内侍,与富贵都绝了缘,也不会有后人,咱家争的是什么?”
梅玉也不知如何回答了,郑和为的是什么,这话无人能答,他是寺人无后无继,而且明律,太监严禁叙品做官,郑和担任了好几个总监,权利不小,却不是实缺,这个名衔不得铨叙,不载于吏部,可有可无,一旦失势,就什么都没有了,不像他这个侯爵,世代传袭,除非犯了大逆不道的罪行,否则是永远存在的。
郑和虽然提拔了一部分的家人,那也是假的,据说他原姓马,家世很差,连入宫都不够资格,燕王朱棣少年时跟他却十分投契,把他转介到一个姓郑的太监家中认了谱,再为他净身带进了宫,所以他这姓都是假的。
他这样拼命地求上进,到底为了什么呢?
郑和的神情更为庄严:“历朝以来,数遍历史,做太监的人除了祸国之外,没有一个人好名声的。”
梅玉道:“这也不然,稗官野史中,宫监颇多忠义之士,像宋朝仁宗时的陈琳,保全幼主,传说中狸猫换太子的故事,家喻户晓。”
郑和一笑道:“咱家想出的不是那种名,咱家认为太监也可以轰轰烈烈地在青史留名的。”
“这个……公公除非也当上皇帝。”
郑和大笑道:“咱家绝不做这种梦,咱家没那个命,也没那份才气,人要守本分,既然净身为寺人,这九五之尊是注定没份了的。”
“将相无种,皇帝也没限定非要什么样的人才能当。”
梅玉倒不是劝他当皇帝,只是表示自己对皇帝的看法而已,他跟建文帝是拜把子兄弟,却并不是为了攀权附势,而是一种真正的兄弟般的感情,不过多少也有点关系,那就是对皇帝这个位置不像一般人那样有敬意。
郑和却笑道:“侯爷,咱们不抬这个杠,帝位在我们眼中都没算回事,即使垂手可得,你我都不会接受的。咱家想做个天下第一人,却不想做皇帝,至于咱家如何做,目前却还没决定,那要走一步算一步,目前咱家只有两个最重要的问题,请你务必要据实以答,咱家才能斟酌情事,妥为应付,第一逊皇帝是否真的落脚在天南?”
对郑和,梅玉必须说实话,他也相信郑和对建文帝不会有恶意,因为建文帝在出去之前,郑和就放过他们一次了,以后让他的侄子郑文龙多方照应,都是暗助着建文帝。
因此,梅玉点点头道:“是的,大哥落脚在仰光的圣光寺,不会再回来了。”
郑和神色沉重地道:“谢谢侯爷相告,其实咱家和宫中都已得到了消息,只是未能证实而已,咱家第二个问题是逊皇帝有没有把传国王玺带到圣光寺去?”
梅玉又想了一下,决定还是告诉他老实话:“没有,大哥藏了起来,藏的地方很秘密,相信没人可以找到了。”
郑和目注梅玉道:“这地方有谁知道?”
“目前是大哥和我,将来连大哥都不知道了,因为大哥要我把它换个地方。”
郑和居然点头道:“好,好办法,这正是咱家担心的事,如果逊皇帝自己也不知道地方他反而更安全了,因为有些人不死心,非要找到它不可,但只要这东西不出现,逊皇帝就一直是安全的。地方换好了没有?”
“还没有,这就是我要找总监帮忙的地方,东西还藏在大内,只有总监才能接近。”
“侯爷,你别忘了,皇宫已经搬了地方,逊皇帝的大内在南京,而现在的大内在北京。”
梅玉叹了一口气:“没有错,东西现在应该在北京的大内,因为它是交给了某一个人,而这个人现在也已经迁进了北京的大内。”
郑和哦了一声道:“今上把南京的人大部分都调到北京去了,宫监的工作不是人人可干的,逊皇帝交付的这个人靠不靠得住?”
梅玉道:“应该靠得住的,否则他早就把玉玺献出来了,司太极和李景隆也不会追得这么急了。”
郑和道:“那就请侯爷保住秘密好了,咱家也不想知道,这东西对今上还有些钳制作用,对咱家却全无好处,咱家的事功已无可再加了。”
“可是谷王和李景隆他们找到了,对总监的权限就可能有关系了,我跟大哥商议的结果,认为还是交在你手中较好,也希望你在适当的时候交出来。”
“哦,逊皇帝也同意如此吗?”
“是的,大哥知道你跟燕王的交情虽深,但是你的忠心对着朱家,一直还在夸说你,我只是不懂,这传国玉玺何以那么重要,难道不能重刻一个吗?”
郑和道:“这是国家最庄严的象征,怎可轻易重换,除非是换朝代,否则是不容更换的,今上是大明的子孙,也没有换朝代的理由。”
“可是照着从前的样子,密召匠人,再刻一个总行吧!”
“行是行,不过没一个匠人敢刻,他们知道这事情关系重大,做完了就非死不可,没人会自己找死的。”
梅玉笑道:“世上还有比死更可怕的事,一定要找人做,倒是不怕找不到。”
郑和道:“玉玺的雕刻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必须要名家才能胜任,天下够资格的人不会超过两三个,所以这两三个人如果出了意外,必将引起各种的猜疑,目前今上还不愿冒险去做这件事,除非他认为找不到了,那时才会采取断然的措施,祸福后果都在所不计,对大明而言,那可不是好事,兹事体大,不能轻易为之的。”
梅玉叹了口气道:“反正大哥要我告诉总监一个人和一句暗语,我现在就转告给总监知道。”
他很慎重地用手指沾了茶水,在桌子上写了一些字,直等郑和点头表示记住了。
梅玉慎重地道:“总监去见那个人时,最好是秘密一点,然后再使那个人永远失踪。
郑和叹口气道:“皇帝家的事实似难以理解,更没想到这位老太妃……她跟今上的嫡母感情最佳,今上也一直将她视同生母,却想不到……”
梅玉叹道:“皇帝家的人都是难以理解的,他们有时为了责任而能抹杀亲情,这种情节固然可敬,但有时太冷酷一点,我是无法赞同的。”
郑和也叹息了一阵,送走了梅玉。
这次的会晤是绝对的秘密,梅玉也在以后到金凤仙的香闺去了几次,那是纯粹只为风月,不及其他了。
没有几天,宫中传出了一位老太妃薨毙的消息,这位老太妃是太祖的妃子,也是燕王成祖的庶母,成祖只下诏令京师守丧三日。
老太妃年纪不小了,平日身体很不错,这次听说是摔了一跤,中风不起,昏迷了一天就薨了。
只有梅玉心中是明白的,那位老太妃已经把受托所藏的东西交给郑和了。
至于她的死亡是不是郑和所为,梅玉不知道,但建文帝也曾告诉过他,那位老太妃在交出秘密后,也会自寻了断的,这是帝王之家冷酷的一面,也是令人难以理解的一面。
大明永乐二年冬。
梅玉还是在九江保他的镖,他已娶了姚秀姑,正式接下了广源缥局的担子。姚秀!”是再嫁了,所嫁的人又是一位侯爵,这使人很想不透,梅玉是闻名天下的英雄,又是位现成的汝南侯爷,为什么要娶个寡妇。
倒是江湖上的朋友对这件事很兴奋,他们认为梅玉和姚秀姑是一对很相配的英雄儿女,而梅玉以汝南侯之尊,从事保缥的行业,这是对江湖行的重视。
所以梅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