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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四年春,郑和的西征大船队,终于开到了高港之外,密密排列,把高港封死了。李至善又遣了一名代表,出港来乞见郑和,代表是以陈祖义的名义派出的,也姓陈,叫陈永义,是陈祖义的族弟,一直在陈祖义的手下担任助手,颇有权势。
在高港,有权势的人一定是李至善的亲信,否则绝不可能爬得起来。
陈永义见到郑和后,表示出来意,道:“大酋长愿意向天朝归顺,上表纳贡,以示臣服。”郑和笑道:“陈祖义要什么条件?”
“大酋长没有什么条件,只求钦使大人能接受大酋长的一片诚意,以后大酋长也会每三年派遣专使,到天朝纳贡……只希望能得到天朝的册封。”
郑和道:“那没问题,本使受命代天巡狩,对于肯接受保护的番邦有代册之权,本使也在事前铸好了大明正委苏门答腊国王的银玺,拜印受封后立即生效。”
陈永义道:“那就请钦使示知册封的时间以及各种仪式,敝人好通知大酋长受册。”
郑和道:“时间为三天之后凌晨卯正,地点就在本使的座舷之上,陈祖义须率同手下大臣等三十六人,前来接受册封。”陈永义微一迟疑道:“不能把受册的地点改到陆上吗?”
郑和笑道:“那自然可以,本使也认为海上举行受册大典不够庄重,那就要你们多费事了,本使率领所部,大概有两万人,其中一半留守,一半要移师在岸上搭营,请你们在城中圈出一片可纳两万人的空地来。”
陈永义骇然道:“要这么多人吗?”
“当然,册封大典是何等庄严隆重,必须辅之以军仪,这还是因陋就简,若是移至在中原举行,二十万禁军全部出动,那才叫隆重呢?”
“敝大酋长当不起如此重仪!”
郑和的神色微愠:“这是本使所要维持的必须仪仗,与陈祖义无关,军仪也不是为他而设,而是为上国之体面。”
“可是高港城窄地小,容不下这么多的军队。,,郑和一声冷笑:“陈永义,你把本使当小孩儿在哄,陈祖义聚集了两万人在城中,怎么会没有地方的,叫他撤走一半的人,这才是诚意。”
“是……是……是,在下这就回报大酋长,叫他遵谕而行。”
郑和又冷笑一声道:“也好,本大使告诉你,受册仪式定在三天之后,本使的人却必须在明天登岸进城,叫陈祖义准备好,赶快做个安顿。”
陈永义十分狼狈地走了。
谷英又道:“监军大人,一天工夫,要他们准备好一万人进驻是不可能的。”
郑和一笑道:“我知道,就算给他十天时间,他也来不及准备,他的兵都是分散驻扎在城中,借住民房,我们的兵却不能如此接待,城中根本没有这么大的地方,高港建城不过才十几年,只有一些民房而已,完全不具规模,我是存心试探他一下。”
“这又是试探他什么?”
“他如果真有乞顺之意,应该自己到船上来接受册封,这家伙根本没有那个意思,只想把我们骗到城里去,利用人多截住我们,我岂会上这个当。”
“他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吧?”
“谷将军,他没有这个胆子,他的舅舅李至善可是只老狐狸,打的就是这个主意。你看好了,他的答复一定是限制我们进城人数,不会多过五百人。”
谷英道:“实际说来,一个册封仪式有五百人也够了,陈祖义只是一个盗匪的头儿,值得如此隆重对待吗?”
郑和笑笑道:“陈祖义手下有五千名精兵,那是李至善为他训练的,这五千人不好对付,所以我一定要以加倍的优势压住他,谷将军,这不是普通的出使,我们此行身负上国的体面,朝廷也不可能再派出第二支船队来经略西洋了,所以我们此行绝不能有差错,一定要小心为上。”
第二天上午,陈永义又来了,果然带来了陈祖义的一封口气十分谦卑的信,信中再度表示了乞顺愿受册封之事,只是高港地:方太小,宾馆中最多只能容纳五百人。恳乞郑钦差大人简从进驻,至于册封时所需军仪,可以由陈祖义的部属担任。
这封信的要求合情合理,安排也很妥当,可是郑和却当场撕了信,而且沉下脸道:“陈祖义要用他的兵来担任军仪,他有没有弄清楚,是大明朝的皇帝册封他,还是他在册封大明天子,真是混账东西,本使给他最后的机会,本使所提的条件不准打一点折扣,限他明天上午前答复,否则本使立即攻城。”
然后他又责怪陈永义传达消息不力,解释事情不够明白,责打了四十军棍,把人赶了回去。
这一发威,倒是使城中的陈祖义发了慌,找到了李至善,哭丧着脸道:“舅舅,这个郑和就是不上当,我们又怎么办呢?”
李至善道:“实在不行,只有付之一战了,他一共才只有两万人,我们足可抵挡的。”
陈祖义忙道:“舅舅,我们真正能打的兵员,不过才五千人,其余的一万五土兵都是就地召集的,唬唬附近的土王们还行,可经不起真打。”
李至善道:“我也知道那些人不能打,可是人多摆上架势就可以使对方的军心大乱。”
“怎么乱法,他们的一百条战船泊在外港,看来多惊人,我们的土兵这两天已经跑了一两千,真到打仗时,他们不跑光才怪!”
李至善道:“我已经约齐了各岛的土王们联合抗拒明军,等他们的兵员开到,里外夹攻,郑和必败无疑。”
陈祖义道: “那些土王们会来吗?他们只是口头答应而已,真到要他们出兵时,他们不见得有那个种。”
李至善冷笑道:“他们敢不来,老夫的安排是万元一失的,只要他们敢不合作,立刻就会人头落地,然后换个合作的人顶他们的位子。”
“舅舅在他们身边都安排了人?”
李至善冷笑道:“当然了,要不然你这个苏门答腊王怎么做得安稳,你以为当真是自己的本事威镇群雄了?”
陈祖义讪然道:“我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材料,全仗舅舅扶持,可是舅舅也是的,既然在那些王八旦的身边安排了入,干脆作了他们,完全由自己的人来统制多好……”
“你懂个屁,密探的控制原则,就是居于幕后,才有钳制的力量,若是把自己的人都捧成了统治者,他们就不会听话了。”
“舅舅,这也不见得,甥儿就一直很听你的话。”
“你是个大草包,连这个现成的大酋长都干不好,要不是我在后面扶着,你早就被人轰下来了。”
陈祖义不敢作声了,他从小就挨舅舅的骂,已经成了习惯,根本不以为意,他的几个弟弟都比他聪明能干,但就是性格较为桀骜,有时会跟李至善顶嘴,所以他们才一直被压着,不能出头独当一面。
李至善顿了顿才道:“郑和的船队到得比我预料中快了几天,所以时间上配不好,祖义,必要时你不妨答应上船去受册封,拖他个几天,外援就会到了。”
哪知一向笨蠢的陈祖义居然聪明起来了,摇着头道:“舅舅,我不去,你明明知道那是一个陷饼,我一上大船,就会被他们扣押起来。”
李至善道:“怎么会呢!郑和是朝廷钦使,不可能做那种令人诟病的事情。”
陈祖义摇头道:“舅舅,我在这儿根本是小局面,引不起人家的兴趣,人家为的是你,我如上了大船,人家一定会扣下我,胁令城中把你交出去。”
“他如果敢做这种违义背信的事,西洋群岛一定不会再存观望之心,大家会同心协力对付他的。”
陈祖义道:“可是我陷下去就太冤枉了。舅舅,你最好还是另外想个主意,这种送死的事没人肯干的。”
李至善大怒道:“畜生,老夫一手把你扶持起来,才要你冒一点险,你就推三阻四的………”
陈祖义却忽然一反常态地道:“舅舅,在这个时候,你千万别说这种伤感情的话,也别做什么推人落井的事。你该知道,有不少的人向我献计,把你捆了献给郑和呢!我没有那样做,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李至善吃惊地望着陈祖义,似乎不相信他会说出这种话,但是陈祖义神态从容,口齿清晰,似乎十反平时的蠢笨之态。
顿了顿,他吸了一口长气,道:“祖义,看来你很有主见,不像个扶不起的阿斗。”
陈祖义冷冷地道:“我仍然是个阿斗,只是你没有诸葛亮那样聪明,所以你并不比我强多少,这次因为是我自己也想跟郑和碰一碰,所以才没把你捆上送出去,你还是老实点,大家商量退兵破敌之策吧,别妄想拿箭头对着我,那对你毫无好处,这地方是我打出来的天下,而你又离开太远了,三五年才来看一下,有很多事已经有了改变,不是你所想的那个样子了。”
李至善呆呆地望着陈祖义,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
李至善是很难相信陈祖义敢用这种态度对他说话的,因此冷笑一声道:“祖义,你的翅膀硬了。”
陈祖义冷冷地道: “可以这么说,小鸡儿总有长大的时候,不会永远靠着母鸡的翅膀来保护的。”
李至善道:“小鸡长大了,可以脱离母鸡而生活,但我却不是母鸡。”
陈沮义道:“我也不是小鸡,高港原来就是我的天下,只不过舅舅帮我扩大了一点基础罢了,根本还是我自己创出来的。舅舅,你别以为你对我有多大的恩惠,这次郑和兵临门下,就是你惹来的。”
李至善气得手足冰冷地道:“你这忘恩负义的畜生,老夫能作成你,也能毁了你。”
陈祖义也将脸一板道:“舅舅,你要说这种话,就是大家都不顾亲谊了,来人啊!把这老头儿给我抓下来。”
宫中拥出一队甲土,直逼向李至善,李至善也拔剑退后一步叫道:“来啊!把这忘恩负义的畜生给我抓下来。”
可是却没有人理会他的命令,那批甲土在一名将军的率领下,直逼李至善而去。
李至善大惊叫道:“该死的东西,你们都要造反了?”
陈祖义冷笑道:“舅舅,这儿是苏门答腊,而我才是这儿的酋长,他们在我的国度里怎么会听你所用呢?”
李至善怒叫道:“你们这些忘恩负义的东西,忘了是谁把你们提拔起来的吗?”
陈沮义笑道:“舅舅,要讲忘恩负义也是你自己先开的头,是你对建文帝不忠不义,怎怪得我们呢!”
那些甲兵们一拥而上,把李至善捉了起来,在捆绑的时候,李至善就稍作挣扎,那些人就趁机对他拳打脚踢。
李至善这时只会哼着道:“陈祖义,你这畜生,你居然敢如此对待老夫;郑和的大军压境,若没有老夫的策划,看你如何应付去。”
陈祖义沉声道:“老头儿,你若是能应付得了,也不会被人家从缅甸、暹罗赶出来了,不是我对你无情,实在是你对人的那一套太差了……”
陈永义破着两条腿,用根棍子做拐杖,仍然在第二天上午,代表他兄长陈祖义来见郑和,这次多了一个被捆着的人,却是李至善。
陈永义很谦卑地道:“钦差大人,以前都是这老儿在作梗,使家兄碍手碍脚,行事每多掣肘,其实家兄是存心归降天朝,接受册封的,也是这老儿推三阻四,所以家兄特地捆了这个老兄,向钦差大人表示诚意。”
郑和见果真是李至善被缚在船头,倒是颇为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