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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么,这菜的模样不怎么好看,刀工不济,厚薄不齐,鸡肉不依肌理而分,少了许多嚼劲,且各样配菜大小不一,不合正是一口的标准,只是乡野村菜,这样已是不易,也算上乘了。”
颜予轩话音示落,书玉听出他的话外意思来,自己这菜再好,也不敌他颜家东平楼。其实这摆盘的艺术,向是饭店里菜才应有的,自家吃吃烧得的小菜,要摆盘做什么?要不要再旋几朵萝卜花放上面呢?一口是什么标准,又是多大的口呢?
不过关于鸡肉肌理的话,书玉却是听进去了,下回注意,有则改之吧。
颜予轩见书玉脸色微变,知道怕是自己心实,又傲于自家身世,说出缺点来说惹得书玉不高兴了。于是赶紧补救,伸手又挟一大块鸡肉放入口中,赞道:“到底是山中自产,新鲜,妙不可言!”
书玉也笑了,也道:“公子东平楼后场不也养着许多?只怕一样新鲜呢!说起来,咱们这里的,本就是公子家里取得的,一个家族的,吃起来怕不是相同滋味?为何就妙不可言了?”
颜予轩见她有心玩笑自己,也乐得搏她一笑,遂答道:“当然不一样,从小被带到这里,吃是山货,睡是田间,看是山水风景,行是山路小道,是肌肉也练出来,胆量也练出来了,如何能与城中浦柳弱质相提并论?那些货色,是连个脚指头也赶不上的。”
书玉不傻,她听出颜予轩话里意思,是在暗中夸赞自己,当下脸色微微泛红,便指着灶台,口中只说:“公子慢用,这且是头道,后头还有些新鲜菜蔬呈上,知道公子平日里金鼎玉食惯了,偶尔试试乡野小菜,只怕也是个乐子。”
颜予轩眼见其羞涩而遁,心里自是爱慕又怜惜,又想,看来这丫头并不是不解人意的,也许自己再努力一些,再试多一回,那么。。。。
“委屈东家了,咱这里没有酒,只得白水,东家别嫌不好,只得这样条件,要好,只待回去方行。”正想到出神入妙之境地,刘妈妈重重将杯白开水掼在颜予轩面前,打断他的绯色美梦,颜予轩抬眼看她,后者哼一声,亦双目直视不怵。
我知道你什么意思!别的姑娘随你怎样,我家小姐可不是一般无名花草,任由你拈惹!刘妈妈眼神中道。
不敢不敢,在下不才,实是真心仰慕你家小姐,万望妈妈成全,不能成全,至少请不要挡路碍事!
颜予轩的眼神亦不示弱。
二人四目澄澄,电光火石之间,互相加深的了解,亦知道对方是不会轻易退让,因些更加彼此敌视了。
书玉此时哪里知道这些?良儿替她灶下烧火,将锅热得红红的,油一经下去,立刻便冒出青烟来。
洗净沥干水份的小青菜这就倒了下去,书玉快手翻炒几下,略下些盐,再配上些今日山上新鲜采下的山蘑,一道素炒青菜就得了。
“公子快试试,这可都是刚刚采得的原料,尤其这菜,只怕刚才下锅时,魂还没走远呢!”书玉命良儿端盘子上菜,自己这里,又开了句玩笑,却是身子不动,依旧原地站着,不肯过去颜予轩身边。
说起来,做得好的菜,都离不开新鲜的食材,换句话说,新鲜食材做出来的菜,无论如何不会太难吃。
这个道理颜予轩很懂得,再加上他诚心要讨书玉欢心,吃过之后,自是连连称好,赞不绝口了。
再下一道,清蒸茄子,上面细细撒着蒜末姜汁,出锅时再倒入些皮家娘子自制的大酱,又滴些微香油,书玉自己闻到香味,都忍不住偷偷咽了下口水,要不是怕颜予轩眼尖又不住朝这里看,她只怕就要先动手,拈块起来尝尝了。
好菜一道接一道,刘妈**馒头也蒸得了,颜予轩手里捏过一个,这东西他自不放在眼内,可冲着书玉,他不能不吃,再者,从早起出来到现在,除了一杯接一杯的白水,他真是什么东西都没吃上,也是真有些饿了,人在饿的时候,不论吃什么都会觉得是无上珍品,此乃无数实践证明过的,万千颠扑不破的,真理中的真理。
见这公子左一口右一口,吃得挺香,二丫头和柱子忍不住偷偷直咽口水,尤其二丫头,手指头都放进嘴里去了,又直咂吧出声音来。
书玉听见,赶紧将二人拉到一边,一人手里塞给个馒头,方才止住二人馋虫。
好容易等颜予轩吃完,刘妈妈长出一口气去,立刻就上来收拾碗筷,又向外摆手道:“东家请外头坐坐,让柱子陪东家散散步,消消食可好?小姐等了这半日,也该用饭了。”
颜予轩点头,却不肯就走,倒掉脸对书玉道:“说起来今日也算吃你一顿,不过我这个人是不惯欠人好处的,明日十五,依老例,东平楼所有伙计吃牙祭肉,你们如今也算是东平楼的人了,就跟喜子一块进城,一起过来吃个饭可好?”
这话说出口去,且不待书玉表态,二丫头和柱子先就乐上了,二丫头满嘴里全是馒头,却还叫得一声好来,柱子更是从地上一崩老高,几乎没撞上屋顶去。
刘妈妈皱眉,心想这人真是死硬,怎么就是不肯放松死心?
酒儿却暗自欢喜,多久没进城去了?以前常买丽香庄上的胭脂,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了?还有北四条巷里,那家有名出售各式花缎子荷包片,汗巾子的老赵家,还是那么热闹么?自己最心爱的一方,娇滴滴桃红颜色四川绫汗巾儿,上又销金间点翠,十样锦,同心结,方胜地儿--一个方胜儿里面一对儿喜相逢,两边栏子儿,都是缨络珍珠碎八宝儿,就是从他家里买来。可惜也府里留在房里没来得及带出来,倒叫自己心疼了好久。
“小姐,颜公子真心实意相邀,咱们若是不去,倒是抹下人老大面子,不如听了公子的话,就去吧。”酒儿说话了,刘妈妈立刻瞪她一眼,反口就驳道:
“公子是不是诚心,你小丫头倒知道得清楚?咱们每日不是忙这样就是劳那样,哪里得闲?手住口停,哪来的工夫进城?又不是只有你我,再者皮家娘子和良儿家呢?她们都去了,家里交给谁?还有老九根,依他的心性,断不会去东平楼,更别说跟人一桌吃饭了。”刘妈妈有理无理的,扯了一堆来,毕竟意在阻止书玉进城。
书玉明白,于是开起酒儿玩笑来:“别人不敢说,我看酒儿是有私心的,是不是想进城了?想瞧热闹了?若是真的,就叫酒儿代表咱们,你一人跟喜子进城也行。”
颜予轩一听就急了,这可太不如他的意了,他打了半日算盘,不能白白错失了。
“不就半日时间?喜子左右每天都要进城,你们少做一天,也不得饿死,来来,小丫头,你想不想进城?城里可比这里好玩得多,什么新鲜玩意都有。糖人喜欢不?泥人呢?”颜予轩话头开始转向二丫头,见她眼里闪出光来,知道是动了心的。
皮家娘子见状,为难地看着书玉,她知道二丫头想去,说实话她也想去看看,从来没去过,京城呢!
“现在正是五月牡丹花期,东城花厂子里,牡丹棚正架得热闹,又有货药,卖卦,喝故衣,探搏,剃剪,纸画,令曲之类,皆是有趣之物,凡见过没有不喜欢的。我说潘家小姐,到底这些也是你手下人,跟你忙了许久,就不能放她们一天,出去散散心?” 颜予轩当真是猴子一样精明,这话说得,真是戳中书玉心事,叫她想拒绝也难了。
☆、第九十章二虎相争
“娘,咱们就去吧!看这东家说得多么欢喜?我从没去过京城里,带我去看看吧!”二丫头见自己娘亲就是不开口应允,心里着急,手下使劲,拉住她衣袖直拽来拽去。
“良儿,若去了,你母亲怎么办?”皮家娘子被拽得心焦,唯有先拉出良儿来抵挡。
“姐姐,你去吧,我留下来看顾着娘就是了。”柱子抢在良儿前头开口,不料弟弟如此懂事体贴,良儿倒先怔了个开不得口,过后直摇头道:“还是你去,我这里守着吧。”
“你们都别争了,良儿柱子,你俩替我看着二丫头,我留下来,给你母亲做饭。”皮家娘子见二人争得可怜,心里自是不忍,再者自家也要人留守,索性就这样决定下来。
书玉见他们已自安排得当,自己也不好再说不去,确实颜予轩的话也有道理,做了这么久,他们一天也没休息过,虽是迫于生活不得已,只是如今正好有这么个机会,又有人管饭,又不用多劳物力,若再拒绝,当真就有些不近人情了。
“那好吧,就这么说定了,明儿下山后,将货物收拾整理出来,就跟喜子一块进城吧。”书玉发话,刘妈妈大感不快,只是看见二丫头和良儿柱子高兴的样子,亦无可奈何了。
酒儿心里更喜,花花世界呀,对她这种已尝过滋味,又久不得近的年轻小女子来说,实在是太过诱人了。
颜予轩更是心窃喜自不必说,当下便又飞速地摇起手中纸扇来,得意之色,满溢于面,刘妈妈看他这样,直恨不能上前呸上一口才好,只是碍于身份,不敢得罪罢了。
颜予轩见今日目的达到,且刘妈妈不时以眼杀人,遂于这院内略转过几圈便欲离开,书玉见老板要走,求之不得,赶紧笑脸相送。
正当柱子将颜予轩的马牵过来,后者蹬马欲行之际,骤然见前面尘土飞扬,一列马队正疾驰而来。
颜予轩将头高高扬起,这时马队已近至能看清的距离,他惊觉中间被簇拥那人,面熟得很,再看跟着的长随衣着,心里明白过来,忙下马矗立一边,静候其过去再说。
不料马队就在他面前停下,中间那人笑着招呼他道:“颜兄,你怎么在这里?也是问路么?”
颜予轩抬头,亦对那人笑了:“高三爷,您这大中午的,怎么也跑这么来了?”
书玉正在里屋用饭,早听见外头动静,刘妈妈却不叫她出去,知道是高家又来人了,怕寻事找麻烦。
外头高易雸正与颜予轩聊了开来:“颜兄近日怎么总也不见?那时公孙兄家中有事,在东平楼设宴,我说这该见到颜兄了,谁知竟还是不能。”
颜予轩笑着摇摇扇子,回道:“我知公孙老弟必要这样抱怨,我也是无奈,本说与你们乐上一天,谁知家父突然有事调遣,让我出城一趟。及我回来,你们已经散了,倒是没见到面儿。”
高易雸玩笑道:“不知道是真有事,还是叫哪位院中姑娘叫走了?我看颜兄手上扇子倒是眼熟得很,是不是富春楼,四姑娘送的?”
知道书玉在屋里,颜予轩不愿多谈这些风流艳事,也笑而混过,不提。
当下高易雸又道:“今日颜兄在这里,又是所为何事?上山狩猎?一个人?怎么也不叫我一声?我正几日正是家中闲得发闷呢!”
颜予轩眯缝着眼睛,笑道:“我哪有高三爷那样高的兴致?这大热的天,还来狩猎?”
高易雸嘿嘿然,又道:“城里太热,倒是乡下凉快得多。你到底干什么来了?”
颜予轩心想这人倒真是好奇得紧,一句紧逼一句,就是不肯轻轻放过,当下唯有答道:“今日我来,亦是公事,我家中事务繁多,日日不得清闲,倒不比高三爷,如此逍遥自在呢!”
高易雸本应昨晚见过书玉后,心中念念不得忘怀,应些特意今日再由此过,想再见佳人一面是也。
不想竟见颜予轩在此,二人平日里交游甚好,免不了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