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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我先回去歇息。”
杜延林有些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双手交叠抄在脑后,悠闲地晃进了房里,刚跨进门槛还不忘记回身对杜延意道:“二哥,这灯由它点头,你睡觉时再熄了吧!”
“我知道了。”
杜延意沉着脸应了一声,很多时候他都不知道该拿这个弟弟怎么办才好,人聪明是挺聪明,可老是不走在正途上,也是他父母不在身边,杜老夫人又下不了狠心管教,如今长成这般只怕性子早已经定了下来,他们做再多都是徒劳。
或许真将杜延林送到杜伯宏夫妻身边,由得他们亲自管教倒还好了,不过那样的环境……
杜延意皱眉深思,转头看着正屋的灯火还亮着,想了想决定还是去与杜延昭商量一番,若是大哥也赞成他的想法,指不定他们一起便能够说服杜老夫人。
杜家兄弟分别进了屋后,宁湛这才打开了房门,目光向外一眺,四下里无人,却能听得内院纷乱的脚步声与来来往往的人声,果然是挺热闹的。
宁湛微微瘪了瘪唇角,他可不相信杜延林所说,什么不耐烦见他们,他们走了正高兴……至少萧怀素不会是这样的想法。
杜老夫人看面相也不是那样小心眼的人,杜延林这黄口小儿说过的话岂能当真,他才不会记在心上,那是自己找不痛快。
“怎么着,六爷也睡不着?”
秦致远手中拿了本书,慢慢踱步到了宁湛跟前,视线也跟着向外一扫,不由笑道:“刚才碰见了一个小厮,听说内院正忙得热火朝天,在给咱们准备一路的吃食干粮。”
“喔?”
宁湛心头一喜,面上却是不动声色,“萧三妹厨艺极好,指不定这次也是她指挥着丫环婆子们忙活。”
“萧三妹?”
秦致远着意看了宁湛一眼,心思一动,连手中的书本都缓缓搁了下来,“六爷与萧小姐是旧识不成?”
宁家与杜家可没结什么善缘,秦致远虽然不知道其中的关节,但表面上看这两家人是好不了,可他也奇怪杜老夫人待宁湛却尤其亲切,甚至比对他的客气周到都要好上几分,他心里早就纳闷了。
宁湛收回了目光,颇有深意地看向秦致远,“以前倒是见过几面,”又一本正经地问道:“难不成秦大人也与他们家有旧?”
秦、杜两家暗地里有说亲的意向,这是别人都不知道的,但杜老夫人曾经带孙女去过秦家做客,这却也是谁都瞒不了的。
秦致远微微一怔,面色一时之间有些怅然,似惋惜似遗憾,好似又夹杂着几分不甘不舍,眸中神色几经变化,最终还是缓缓归于沉静,抿唇道:“见过几次,算不得有旧。”说着目光已经垂了下来,好似在思量着什么。
“喔,前几日我好似在杜家院门口见到了秦大哥……”
宁湛眉头微蹙,像是在回想着,片刻后才是眸光一亮,恍然道:“对了,还有杜家二小姐!”
秦致远只觉得眉毛一跳,猛然抬头,有些震惊地看向宁湛,赶忙否认道:“我与杜二小姐并没有什么,六爷可不能乱说!”
他怎么知道这事若是传扬出去会不会对杜延云的名声有碍,他以为那天夜里没有人发现,没想到竟然被宁湛瞧见了……
秦致远一瞬间便汗湿额头,就连袖袋里放着的那串蝴蝶络子现在都觉着有几分烫手,他不由攥紧了衣袖。
“秦大哥,你今年二十有三了吧?”
宁湛突然转了话峰,似乎半点没看到秦致远的心虚与窘迫,这让他微微松了口气,攥紧的衣袖又缓缓放了下来。
也许,宁湛当日并没瞧仔细,毕竟那串络子就在他脚下,天黑灯暗,若不是到了近前,谁能瞧得这般清楚?
“是,翻年就二十四了。”
秦致远点了点头,说话间亦发小心翼翼起来。
“就没想过先成家再立业?”
秦致远从前定过亲事,宁湛也有所耳闻,也不知道这样一个人怎么就蹉跎至今。
“功业不成,自然不敢成家,不然给不了妻儿荣华,他们反倒过来怨我怎么办?”
秦致远这才笑了笑,又似乎想起了什么,神情间有些怔忡。
“花开堪折!”
宁湛牵了牵唇角,拍了拍秦致远的肩头,也不再多说什么,径直越过他回了自己的房中。
秦致远一人伫立在房门口,面色久久地僵硬着,宁湛这话说得……定是见到他拾了那串络子才如此说。
秦致远一时之间觉得很是羞愧,这串络子他本也没打算再还给杜延云,想着自己留个念想,就算真还回去了,若被人给瞧见了,只怕又是一翻口舌是非,指不定还会带累杜延云的名声,不如不还。
却没想到被宁湛瞅个正着,秦致远不由懊恼地叹了一声,千算万算,不如天算啊!
只是宁湛离去时说的那句话却是久久震撼着他的心。
花开堪折……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秦致远深吸了口气,那清冷的空气被吸入肺腑,他只觉得一颗心都紧了又紧。
杜延云对他来说已经是一个不可触及的存在,就算是他想,可杜家还愿意让女儿下嫁给他吗?
这似乎有些不现实。
可若是可能呢?
有这个可能吗?
秦致远想了想,不由缓缓握紧了拳头,一双眸子曝出璀璨星光。
再怎么样他也该做出一番事业来,才能有脸向家中父母提这事,这次征粮便是一个契机,若是完成得好,九皇子与宁家满意了,指不定他的职位便能更进一步。
至于杜家与宁家的那点龃龉,他根本就没有听宁湛听过,即使有只怕也是小事,倒时候再让宁湛从中说和,指不定这杜、家两家的龃龉便不会成为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鸿沟。
秦致远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他已经活了二十几年,这是第一次他想为自己认真地争取一次。
这事情办成用不了三个月,若是这三个月内杜延云没有说定亲事,那就证明他还有机会。
秦致远一反往常的沉稳内敛,显得神采飞扬意气勃发,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那就一定要试试看!
只要他敢去做,不管最后是成还是不成,他都不会后悔和遗憾,至少他曾经为了自己的幸福努力争取过。
听着屋外那时而急促时而振奋的呼吸声,宁湛不由在床榻上翻了个身,暗自嘀咕了几句,他是难得话多,今日对着秦致远也是有感而发,就当是积个善缘吧,若是将来俩人真做了连襟,那倒是更好相处了。
想到这,宁湛不由牵了牵唇角,但下一刻想到明日又即将离别,他的情绪又骤然低落了下来。
这一离开,也不知道再见是何时。
萧怀素会不会想着他,念着他?
对了,宁湛突然眼睛一亮,整个人都坐了起来。
他不是还受杜老夫人所托要给在秦岭的杜伯宏捎东西过去吗?这不算是有来有往?
到时候杜伯宏若有什么信要捎回来,他也乐意代劳再往杜家村里跑一趟。
这倒是个办法。
宁湛蹙眉深思,片刻后,唇角的笑意不由缓缓拉升,眼下他该考虑得便是怎么让这份来往的关系更加稳固,长长久久地进行下去。
*
第二日一早,长长的送粮队伍便集结在了杜家村口。
老族长率众来为九皇子送行,族中许多老辈都在送行的队伍中,杜老夫人也带了萧怀素与杜延玉来凑热闹。
两个丫头年纪小倒是没有人说事,再说大大的妈虎帽压在头顶上更显得人娇小玲珑,哪里会将她们与大姑娘联系在一起。
“表妹你瞧,杜延静与杜延丽果然是跟着来了。”
杜延玉扯了扯萧怀素的衣袖,又朝另一边不屑地呶了呶嘴。
萧怀素抬头望去,果然见着杜延静俩人正挤在人群里,正伸长了脖子往前看去,便笑道:“别人的事,咱们也管不着。”
“指不定那东西没送出去呢,不然今儿个还巴巴地赶了过来,”杜延玉小心地打量着,片刻后又道:“你看杜延丽还挽了个包袱,可不就是昨天那个?”
萧怀素好笑地看向杜延玉,“三表姐,既然与咱们无关,就别在意了,我就不相信她们敢在大厅广众下将东西给送人,就是她们乐意,只怕家中长辈也拉不下那个脸面来。”
“那倒是。”
杜延玉缓缓点了点头,却又轻哼了一声,显然很是看不惯她们的作为。
萧怀素却是没再搭腔,目光在人群里搜索着宁湛的身影。
宁湛一身黑身的长袍穿在身上,显得整个人很是冷峻,如一汪化不开的冰山,此刻他正面色平静地指挥着下属检查着车况,清点每一车的粮食,做好出发前的最后准备。
藏青、墨蓝、深黑……不得不说宁湛很适应穿冷色调的衣服,萧怀素就从没见过他穿浅色的袍子。
当萧怀素的目光凝在宁湛身上时,他似乎也有所觉地将目光投了过来,两相一交汇,神情自然便柔和了下来,对着萧怀素微微颔首。
他知道她昨儿个几乎忙碌了一宿,眼圈下都微微有些青黑,就是为了给他们赶着做干粮,还详细将几种干粮的吃法给写了出来,倒很是稀奇,至少他行军这几年就没吃过这样的干粮。
满满一大车的干粮都是萧怀素用心做出来的,若是可能,他真不愿意同别人分享。
萧怀素举起小手轻轻对着宁湛摇了摇,眸中有些不舍,却无法开口说话,只能用嘴型叮嘱了两个字:保重!
宁湛点了点头,便不再看她,忙碌起了手中未完的事。
那厢老族长正在与九皇子低声说着什么,接着让出了身后的一个清秀少年。
这状况太过突然,所有人都怔住了,原本还热闹的村头,立时便清静了下来,九皇子的声音带着几分笑意地响了起来,“这可就是五房的嫡长孙杜延书?”
“正是延书!”
老族长笑着将杜延书推上了前去,“承蒙九殿下眷顾,今儿个我就让延书跟着您去了,今后他有什么造化全是殿下的恩典,我代他家中长辈多谢殿下了!”说着后退两步,深深地一揖。
杜延书也是满面激动地跟着老族长拜了下去。
这是什么情况?
萧怀素微微诧异,转头看向杜延丽那方,果然见着她眸中浸泪,却不是惊讶,而是欣喜的泪光,显然是事前就知道了这事,眼下水到渠成般的顺遂,她有的只是对兄长的期许和对未来生活的美好憧憬。
或许五房就要因为这事而飞黄腾达!
杜老夫人眉头深皱,前思后想之下骤然便明白了过来。
原来……竟然是这样。
怪不得五房老太太在这次征粮中竟然如此慷慨,竟然是私下里达成了这样的交易。
以八千石粮食来换自己孙儿一个前程,怎么说都是五房划算,这样的好事怎么就没落到其他几房头上?
不止是杜老夫人回过味来,其他参与了议事的各房老辈也纷纷反应过来,各人脸色骤然变得精彩纷呈。
若是早知道有这样的好事,谁不会当先出这个头,不就是多出几千石粮食么?若能给家中儿孙换个好前程,谁会不愿意?
可这样的好事怎么就摊在了五房的头上?
就算知道五房或许在私下里与老族长有了什么交道,可眼下九皇子当前,谁敢没脸没皮地上去触这个霉头?
不过下来后铁定会有人追着老族长问的,这是可想而知的事。
杜老夫人翘了翘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