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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不空笑道:“若不行此苦肉计,哪能赚得大师现身?大师隐身暗处,还不是想趁机算计宁某?”
鱼和尚道:“你算计他人在先,和尚为何不能算计于你。你只需根除这孩子身上的‘黑天劫’,和尚便不与你为难。”
陆渐恍然大悟,原来鱼和尚让自己与阿市不得说出他,竟是想藏在暗处,一举制服宁不空,逼他解除“黑天劫”,不由好生感动。
宁不空笑了笑,答非所问道:“大师当年与城主天柱山一战,竟能幸免,足见佛法精深。”
鱼和尚摇头道:“惭愧,天柱山上,贫僧仅接下万城主三招。事后被迫流落异邦,可谓落魄之人。”宁不空神色一黯,叹道:“大师何必自谦。倘若城主尚在人世,方今天下,谁又能接他三招?”
鱼和尚惊道:“万城主正当盛年,怎会不在人世?试问天下,谁能胜他?”宁不空苦笑道:“城主纵然天下无敌,却敌不过天意。”鱼和尚动容道:“敢问其详。”
宁不空道:“十五年前,城主与大师相会于天柱山,事后返回西城,召集地、火、风、雷、山、泽六部,共商扫灭东岛余孽之事。”
鱼和尚叹道:“万城主一统八部,屡败东岛,后又放逐贫僧,已是武功盖世,何苦还要造就如此杀孽?”
宁不空冷笑道:“城主雄才大略,又岂是你空门弟子所能领会。”
鱼和尚道:“雄才也罢,大略也罢,均如梦幻空花。但为何只得六部聚会,却无天、水二部。”
宁不空道:“天部沈师兄行走不便,是以留在东南,监视东岛余孽;水部则因修炼禁术‘水魂之阵’,被城主一怒之下出手将其歼灭。是故当时只有六部在彼。大会前夜,城主命六部首脑进入‘掷枕堂’,说道:‘天部来了消息,东岛余孽六月下旬要密会于灵鳌岛,以往他等倚仗茫茫大海,与我大捉迷藏。今次既然聚齐,定要将之一网打尽,不叫走脱一个……’当时宁某恰也在场,听到这里,忽见城主眉头紧皱,嘴唇颤抖,面肌微微抽搐。地母也瞧见了,她是西洋夷人,心直口快,便问城主身子是否有恙。当时大伙儿心中,还当城主与大师一战,受了暗伤,不料城主勃然大怒,破天荒呵斥地母说:‘你这番婆子啰里啰唆,知道什么?’竟将地母逐出‘掷枕堂’,罚其终身不得入堂议事。哪知地母去后,他那颤抖更为厉害,竟至于说不出话,只得让众人先行退下。”
鱼和尚口宣佛号,连连摇头。却听宁不空续道:“到了次日,众人正式聚会。城主却似已康复,神采焕发,交代完歼灭东岛之事,忽又说道:‘我近日修炼‘周流六虚功’,颇有所得,今日便演示一番,让诸位开开眼界。’说罢运转玄功,果然是周流六虚、法用万物,令我等眼花缭乱,不想突然之间,城主的真气剧烈搅动起来,继而土裂山崩,水火骤起,城主先后遭遇土掩、火焚、水浸、风裂、石雨、雷殛六劫,当着六部弟子,化为飞灰。”
鱼和尚听到此处,一时默然,良久叹道:“八大天劫,万城主竟然身遭其六,死得未免太苦。但他这般猝然亡故,西城八部岂非陷于莫大混乱?”
“大师神算。”宁不空叹道,“城主一死,天部西返,水部余孽也死灰复燃。可是,八部中谁也不服谁,新任城主迟迟无法选出。每次聚会,均起恶战,杀得天昏地暗,八部高手死伤惨重,最后一次战于天山瑶池,我火部原本占尽上风,不料却中了诡计,全军覆没,唯有宁某侥幸逃脱,几经辗转,流落倭国。”说罢不胜黯然。
鱼和尚思索片刻,忽道:“宁施主对和尚说了这么多内情,不知是何用意?”
“大师果然智慧渊深。”宁不空微微一笑,“大师乃是与城主齐名的高手,当年被迫离开中原,必然心怀怨恨。如今八部混乱,正是可趁之机。大师何不与宁某联手,返回中土,横扫西城,出一口当年的恶气。”
鱼和尚摇头道:“和尚乃出家人,怨恨只是过眼云烟,岂能放在心上?”宁不空微一沉默,忽而笑道:“如此说,大师是不愿与宁某携手了?”
鱼和尚道:“当日我挑战万城主,不过因他自恃神通,杀孽太重,比武是虚,劝说是实。如今若听你之言,岂非又造无数杀孽?别说八部之中藏龙卧虎,高人辈出,和尚未必能胜。就算和尚武功再强十倍,又岂会做你手中之刀,为你杀害同门?”
宁不空面沉如水,嘿嘿阴笑。鱼和尚又道:“和尚今日前来,只为这姓陆的孩子,宁不空,这‘黑天劫’你解还是不解?”
“解除‘黑天劫’?”宁不空哈哈大笑,“大师怕是高估宁某了。”
鱼和尚皱眉道:“何为高估?”宁不空道:“大师可曾瞧过《黑天书》么?”鱼和尚摇头道:“《黑天书》乃西城秘传,和尚略有所闻,却未亲眼瞧过。”
宁不空道:“《黑天书》开篇明义,便定下‘有无四律’。第一律叫做无主无奴,说的是劫主与劫奴的干系。但凡劫奴,不能离开劫主,劫主亡则劫奴亡;第二律,叫做有借有还,说的是劫力非借不用的道理,这一律传说至广,大师料来也有耳闻;第三律知道的人便少了许多,叫做无休无止。”
鱼和尚白眉一挑:“无休无止?”
“不错。”宁不空道,“《黑天书》暗合天象,诸天星斗依时运转,无休无止;敢问大师,就算如来再世,又能否法逆天地,让诸天星斗停止不动呢?”
鱼和尚道:“决然不能。”
宁不空道:“《黑天书》也是如此。三十一脉炼成之后,便不修炼,体内劫力也会如诸天星斗,自行运转。既然劫力永不消亡,那么‘黑天劫’也就永无休止,大师虽能封住这小子的‘三垣帝脉’,但也只得一时,他体内的劫力迟早冲破禁制,重新坠入无边天劫。”
陆渐听得心如冰冻,鱼和尚长叹道:“西城八部以如此魔功练奴,真是莫大罪过。不过,既是‘有无四律’,第四律却是什么?”
宁不空笑笑,淡然道:“第四律无关紧要,不说也罢。”
鱼和尚寻思道:“只怕这第四律便是解脱‘黑天劫’的关键。此人狡狯阴狠,必不肯说,莫如另想法子。”思索片刻,一晃身,已到宁不空身侧。宁不空目虽不见,心却有觉,轻飘飘点出一指,鱼和尚并不回头,自袖中脱出手来,食指如法点出。二人指尖一触,宁不空微哼一声,飘退丈余。鱼和尚也是一晃,伸手扶起陆渐,叹道:“可惜,足下的‘周流火劲’出神入化,却不用之于正途。”
宁不空冷笑道:“鱼和尚,你想怎地?”
鱼和尚道:“当日我在天柱山败北之后,被迫立下誓言,只需万归藏在世,便终身不履中土。如今万城主既已仙逝,誓言自当失效,我要带这孩子前往昆仑山,寻求‘黑天劫’的解脱之法。”
宁不空神色阴沉,半晌方道:“如此说,大师定要与我为难了。”鱼和尚道:“宁施主何苦执拗,我带走这孩子,你不过少了一名劫奴,于你本人并无损害。‘有无四律’第一律是无主无奴,却非无奴无主。”
宁不空静默须臾,忽而笑道:“大师所言极是,宁某便瞧大师面子,放了这名劫奴。”
鱼和尚心头一喜,合十道:“难得宁施主有此悲悯之心,虽只一念之善,也得无上菩提。”
宁不空笑笑,转身欲行,拂袖间,袖中白光一闪,疾奔鱼和尚面门。鱼和尚一皱眉,左手扬起,五指如拈花枝,将那白光拈住,陆渐定睛一瞧,却是一支嵌有钢刺的白木短箭,顿时惊叫道:“大师当心。”
“不打紧。”鱼和尚微微一笑,“这‘木霹雳’还奈何我不得。”陆渐瞧那木箭并不爆裂,心中好生纳闷。
宁不空干笑两声,说道:“大师举手之间,便将‘周流火劲’化为无形,当真叫人敬佩。”说罢自袖间取出一张诸葛连弩,笑道,“但若一发八箭,大师接得住么?”
话音方落,八支白木箭破空而来,每一支均蕴有“周流火劲”,抑且嵌有钢刺,一经炸裂,木屑与钢刺齐飞,更具威力。
鱼和尚叹息一声,双手齐出,在空中画了半道圆弧。那八支白木箭如乳燕归巢,自行钻入他指缝之中。同时间,“大金刚神力”已如悠悠凉水,将木箭中的火劲轻轻灭去,木箭无法爆炸,便与寻常弩箭无异。
嗖嗖嗖,第二轮木箭又至,鱼和尚不待箭矢射到,抢前一步,又将八箭接住,谁知木箭入手,竟是火劲全无,鼻中隐有硝磺之气。
轰隆一声,八支木箭齐齐炸裂,烟雾飞屑将鱼和尚一时笼罩。宁不空长笑道:“大师莫怪,这次可不是周流火劲,而是货真价实的火药了。”
原来,宁不空知道鱼和尚必能化解“周流火劲”,故此当先九箭,有意用了“木霹雳”。鱼和尚连接两次,已存定见:“每一箭均是如此。”不想此后八箭却是特制火箭,箭杆中藏有火药。前九箭不过是惑敌之计,后八箭才是致命杀招。
陆渐悲怒莫名,正要扑上与宁不空拼命,忽见烟尘倏然四散,鱼和尚的声音悠然淡定:“宁施主无须客气,还有何种伎俩,不妨一并使出来吧!”
陆渐又惊又喜,定睛望去,只见鱼和尚衣衫虽然破烂,肌肤却无丝毫伤损。
宁不空赞道:“如如不动,万魔降服,大师好神通。”谈笑间,弩箭尽发,密如飞蝗,其中或有“木霹雳”,或是特制火箭,交相混杂,难分难辨。
鱼和尚却不再接箭,双腿分开,挡在陆渐身前,双拳神力所至,带得箭雨彼此撞击,一时间,落在陆渐眼中,有如在丈余之外,筑起一面无形障壁,壁外火光如雨,绚烂犹胜焰火。
倏地火雨骤歇,宁不空抛开弩箭,后退两步,撑着一棵大树,微微喘气。陆渐心头大喜:“他的箭用光了。”
鱼和尚摇头叹道:“宁施主,带走这名劫奴,于你虽无好处,也无损害,你何苦执著至此?”
“大师以为赢定了么?”宁不空手按大树,微微笑道,“要知木中藏火,进此林来,已入无边炼狱。”
鱼和尚白眉轩举,恍然道:“原来如此,宁施主布局可谓深远。”陆渐正觉不解,忽听宁不空一声长笑,身边一棵合抱大树猛然炸裂,木屑飞溅。鱼和尚大袖疾挥,挡开木屑,身子却被气浪冲击,晃了一晃。
霎时间,四周树木纷纷爆裂,鱼和尚双拳越抡越快,陆渐只觉两股绝大气流,一者向外,一者向内,彼此撕扯,自己身处其中,大受其苦。他渐渐明白鱼和尚话中的“布局深远”意在何指,敢情宁不空将自己引入密林,便已布下陷阱,只因他有“木霹雳”之能,密林中的树木枝叶交缠,盘根错节,“周流火劲”又是无远弗届,只需借一株树木传功,便可经由枝叶根结,引爆整座密林。
火光冲天,暴鸣迭起,鱼和尚虽凭“大金刚神力”将火光木屑隔在一丈之外,但随宁不空内劲波及,细枝碎叶尽成火器,在鱼和尚拳劲外游走,时时寻隙而入,便如一团巨大火球,裹着鱼、陆二人,熊熊燃烧。不一阵,东南风起,火借风势,其势更强,灼人气浪滚滚而来,“大金刚神力”的威力圈越见收缩,片刻之间,已缩至六尺。
忽听爆鸣声中,传来宁不空的笑声:“大师也当知道,‘周流六虚功’共有五要——时、势、法、术、器。如今东南风起为天时、地处密林为地势、‘木霹雳’为功法、宁某的计谋为心术,虽无绝强火器,却已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