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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轻轻地笑了笑:“他还记得啊……”沈勋沉默下来,心中闷闷地痛:“婉云,你也知道,牧言他并非有意的。”
“我知道。”李婉云飞快地回答,“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觉得难过。沈勋,你要明白,不管他当初是不是故意,我和他如今已经站在对立面了。我不可能去同情北宁,他却不得不站在北宁的立场考虑事情。”
沈勋刚想说什么,就听李婉云接着道:“不要说他在北宁却为南齐做事这种事,他如今是北宁女帝的夫君,如果北宁覆灭了,他也只有赴死一条路可以走。”沈勋觉得,自己似乎看见了李婉云眼角的泪水,“所以,就算是为了他自己,也请他一定要好好地,在北宁过日子。”
沈勋回到成国公府中,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坐下,门外传来刚刚进门的小丫鬟嬉笑的声音。他却无心去听,只是沉默地翻开桌上的账簿,对着空气问道:“北宁那边,最近有什么消息传过来。”
黑暗中有一个声音虚无缥缈地传出来:“并无。不过,李大人这些日子少有与我们联系。我们的人手并未有任何损失。”
沈勋默默地点了点头。在心中一声轻笑,李婉云大概不会想到,李牧言真的会会为了她去做那种事。
身在北宁,心在南齐。
曾经他一心想要逃离的南齐。
他知道,李牧言不是无的放矢,但是,沈勋觉得自己并不看好。仅有的,和那位北宁女帝打交道的经历告诉他,那位女帝不是一个简单的人。李牧言聪明,有城府,也足够有手段,但是,他有一个天然的弱势。
他是一个读书人。骨子里始终有读书人的傲骨。
那位女帝,却是一个不要脸的。
还要面子的读书人对上不要脸又心狠手辣身居高位的女人,输的可能实在是太高了。
沈勋想过要提醒李牧言,但是最后还是没能说出来。李牧言有自己的坚持,这样做,未尝不是在做飞蛾扑火般的尝试。如果自己连这一份尝试都不让他试一试,将来也许被怪罪的,就是沈勋了。
人总要试过,撞得头破血流才会醒悟过来。
一如沈勋自己。
他曾经鄙夷过父亲的志向,想过要在朝堂之上大放异彩,最后他才知道,所谓的大放异彩,也不过是皇帝手中的提线木偶。
在皇帝的权柄已经大受限制的现在,提线木偶们开始有了自己的思维,开始大乱斗的现在,荣耀也不过是闹剧罢了。
他最终不得不承认,父亲才是对的。
正在闷闷地想着心事,一个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原本十分年轻现在却莫名带上几分苍老的继夫人在门外轻轻询问着守门的小厮,沈勋是不是在里面,现在能不能见她。
沈勋连忙站起来,自己过去开了门:“母亲。”
如今,他也肯真心实意地叫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太多的继夫人一声母亲了。继夫人姚子萱对着他温和地笑了笑:“勋哥儿,我炖了汤过来,你要不要喝一口。我见你这些日子在陛下面前当差,整个人倒是越发瘦了。一张脸上就只见一双眼睛晶亮。”
沈勋心中温暖,谢过了姚子萱,将她让进门来。喝完了姚子萱送过来的汤,沈勋看着明明还只是二十出头的姚子萱,一双眼睛却已经没有了少时的明媚,只剩下那种失去一切般的沉郁。
“母亲,你后悔吗?”他忽然间就问了一句,“后悔嫁给父亲吗?”
姚子萱一怔之后,轻轻地笑了笑:“你这孩子,怎么忽然就问起这个来?”但是,她依旧非常认真地回答了沈勋的问题,“不悔。勋哥儿,你也知道,我在嫁进来之前,是有个所托非人的心上人的。”
对着自己的继子说着这些事,姚子萱脸上难得地浮现出了一丝红晕。这个时侯的她,才稍微有了一些年轻人的色彩,“那时候总是自以为聪明。但是嫁过来之后,你爹他对我一直很好,我也慢慢地忘了过去,心中有了你爹。只可惜……但是,那些日子,我觉得很好,足够我回忆一生了。所以,我不悔。没什么比遇到你爹更好的了。”
“母亲,父亲当时曾经说过,”沈勋听完这些,面无表情,“如果母亲有了求去的意思,可以让我帮着母亲假死脱身。母亲现在,也没有这样的想法吗?”
姚子萱不赞同地看着沈勋:“勋哥儿,我说过了,我并不后悔,我也愿意带着这些回忆过一辈子。”
沈勋终于微微地笑了起来:“母亲,还想再见到父亲吗?”姚子萱不以为意,“等我去了地下,就能见到了。”
但是片刻之后,她猛然间就回过了神:“勋哥儿,你的意思是……”
“如果母亲还想见到父亲,”沈勋脸上的笑平静而温柔,“那么,能帮我一个忙,在合适的时候,死一次吗?”
皇帝最近有些惴惴不安。他总是有一种预感,自己的这个位置坐不长了。也许是因为这些日子宗室对他的不满太过明显,也许是因为朝堂之上大臣们仿佛当他这个皇帝不存在一样的争论。这些都让他每一个晚上梦到自己在不久的将来,被人掀下了皇位,某个人哈哈大笑着坐上那个自己用尽了手段才到手的位置。
他最近甚至连后宫都少去了,除了每月的初一十五在皇后宫中歇着。宫中妃嫔的怨气已经有若实质。皇帝不在乎的现在,她们的怒气,也只好若有似无地对着皇后去了。
于是,李婉云就有幸见到了满屋子的妃嫔对着皇后各种明示暗示,意思不外是让皇帝上她们的床这种奇景。
李婉云觉得,这种场面分外有意思。不过她也只见到了一回,后面的时候,她就轻易不肯去送茶水了,事情都交给了小宫女。
暗地里,她是有一些可惜的。如果皇帝在,这样的场面,也许更加好看。
不过,皇帝这些日子,只怕是没有这个心思的。
五月的时候,皇帝生了一场大病。
这一场病来势汹汹却莫名其妙,让皇后也变得格外不安起来。她守在整日里昏睡不醒的皇帝身边,心中擂鼓一般。如果皇帝出了什么事……
皇后觉得,自己是断然不会有心在后宫中做一个有名无实的太后的。
她太清楚了,自己的儿子,是绝对没法登上皇位的。
皇帝一病,宫中许多人都纷纷动了心思。朝臣们更是如此。
从龙之功。这四个字说出来,都让人有在一种振奋的力量。在这样的刺激下,许多人都纷纷地开始窥探宫中,想打探清楚了皇帝的病情,好方便自己做事。
但是,这个时侯,皇后反而终于有了皇后的威势一般,将偌大宫廷掌握得严严实实的,许多想要打探皇帝病情的人都失望而归。就连太医院的太医,在入宫替皇帝诊治之后,都轻易出不得宫廷。
这样的气氛中,李婉云的日子却一反常态地平静了下来。
因为,皇后没有了再找她讨论酒茶的心思了。现在,皇后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皇帝身上,整日整夜地陪在皇帝身边,一心想要皇帝尽快好起来。
甚至,在皇帝如果真的无可救药的时候,给皇帝致命的一击。
作为一个同样窥视宫廷的人,李婉云在皇后眼中窥探到了这样的心思。她的心中的小人露出了格外淡的笑容。
皇后,要当心啊。就算皇帝现在看上去昏昏沉沉,可是实际上……
你说的话,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的。
☆、第十二章
皇帝的病其实并不是病;而是毒。
下毒的人就是李婉云和沈勋。两个在南疆生活过也学习过毒术的人一旦有了下毒的心思,实在是防不胜防。更何况;皇帝也没想过在这方面防备两个人。他的注意力;更多地集中在其他的方向。
为了给皇帝下毒;李婉云用了很久的时间;来隐晦地给皇后用药;然后将药物通过皇帝过来闲坐时的每一个接触,悄无声息地度到皇帝身上。然后;药引在沈勋那里。
皇后不会去见沈勋;不会中毒。见过沈勋的人不会在皇后的宫中享用皇后送上的东西;自然也不会中毒。于是,最终中毒的;就只有皇帝一人。
于是,这一场毒下得悄无声息,也分外有用。
皇帝并不是真正陷入昏迷,他只是被麻痹了肢体,动弹不得。
他躺在床上,醒着的时候,就可以听见周围所有人的交谈。也许是出于对身体不能动弹的补偿,他的听觉就变得格外敏锐,连皇后在十几步开外的悄声细语都听得一清二楚。
然后,他就想要挣扎起来。
却发现自己无能为力。
他依旧躺在床上,动弹不得。
这样的状况的,对一个有着雄心壮志的皇帝来说,是一种煎熬。当他听到自己的皇后开始对自己的这种状况渐渐失去信心,有了另外的心思时,就更加坐立不安了。
他向来都非常清楚,身为皇后,有时候可以得到的资源有多少,真的狠下心来,又能对身为皇帝的自己,做出什么。
李婉云在听到皇后封锁了皇帝现在栖身的大殿时,就察觉到了,皇后只怕是动了心思。
她的儿子太过年幼,娘家又使不上力,想要坐稳皇位,不易于天方夜谭。
那么,就不要让儿子登基好了。找个看得过去的合作者,趁着皇帝还没有退位,捞上最后一笔,皇后这个位置,就可以功成身退了。
李婉云唯一不知道的是,她找上了谁。
不过没过多久,她就知道了。
皇后找上的,既不是宗室,也不是朝中某个声名显赫的文臣。她找上了手中力量最大的军方代表人——钟家。
这个消息来自沈勋,说着这件事的时候,沈勋脸上还带着琢磨不透的笑意。
“她很聪明,只是可惜找错了人。”他这样说。李婉云有些不解,“为什么说她找错了人?找上钟家,不是正好吗?”
沈勋摇了摇头:“就算钟家对这个皇位有意思,也不会这样直白地表现出来。他们宁愿通过自己的手段,慢慢地利用正常的方式,在面子上过得去的情况下拿到这个位置。你以为,他们为什么要跟着余陶?”
李婉云脸上的笑容立刻就僵硬了一下:“原来,是这个主意吗?其实我也很好奇,当初为什么要跟着余陶。我从来就没有觉得他有什么过人之处。”
沈勋嗤笑:“因为他最好控制。”
“那你,又是怎么回事?”李婉云随后问了一句,沈勋脸上露出了一丝失措来:“这件事……”他看着李婉云,“要过些日子才能告诉你。”
“哦?”李婉云的好奇心倒是真的被挑起来了,“到底里面有什么要的内情,要如此保密?”
沈勋轻轻地摇了摇头:“现在还不能说。等一阵子,等我的根基稳定一点,只要稳定一点,不是随便来个什么人就能形成威胁的时候,再告诉你好不好?”
他的声音到后来,低得近乎哀求。
李婉云看着他的表情,知道这其中只怕真的有什么隐密,于是轻轻点头:“我明白。没关系,不告诉我也没关系。”
“不过,你要记得,你要保护好自己才是。”她说,“现在的这位陛下,虽然对你多有不满,但是毕竟是宗室子弟,还是有些心慈手软的时候。但是钟家……”
想到钟皓面无表情的脸,李婉云轻声一叹:“战场上厮杀出来的,背后也不知道有多少血腥气。”
沈勋沉默地点了点头,似乎想说什么,也没有再说出来。
皇帝的病一日地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