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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里,郝总管心里直叫苦。刚才就是因为不来,已经被好打一顿,心里早窝了一肚子的火,但是三奶奶刚才已经明确说了,如果他敢不把话带到,说清楚道明白,立即就会将他以刁奴的身份卖到北边苦寒之地作奴。他现在一把老骨头,哪里还禁得起那些折腾?
他不得不把九雅的原话带道:“三奶奶说,不论是上至将军,还是下到士兵,不论是上至皇上,还是下到小老百姓,都是讲的一个先国后家。三奶奶还说,老夫人向来都是按规矩办事,想必这个道理是懂的。”
站在老夫人后面的萧氏嘴角挂着冷笑,看来这位宋九雅才回京,还没了解到现在候府的局势,居然这个时候敢跟老夫人叫板,想必是嫌命太长了。
那三位夫人以为老夫人会发脾气,老夫人偏偏让三夫人把她扶起来,淡淡道:“好个先国后家,走,我们大家都去拜见我们宁和县主。”
花厅里,九雅坐在梨木椅上,慢慢吃着刚刚切出来的小块新鲜西瓜。青衣魅影站在她后面,裴妈妈和春菊在旁边伺候。
她看见一干人等进来,也不起身,大刺刺坐在那里,正襟危坐,端等老夫人等人给她见礼。
老夫人也不是个不会变通之人,何况九雅本来就说得对,先国后家,她带着三夫人萧氏还有三位夫人一起先行就行了礼,正待说话,九雅却是先发话了,“听说老夫人在本县主出公务不在的时候,把我院子里的几个丫头卖了,如今我这一回来,院子里居然冷冷清清地,老夫人,这是何故要卖我的丫头啊?”
她现在奶奶也不叫了,直接称呼老夫人,一下了把关系撇得一干二净。
老夫人大约知道眼前的女子根本就是一条她压制不住的狼,不然,也不会让她以那般劣还能被封县主,在这里耀武扬威。她干脆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下来,不咸不淡道:“不就几个丫头么?不仅你的院子里的精简了,其他房的也一起精简了,我们这候府,可养不起闲人。”
九雅轻笑一声,“那几个丫头是我出钱买回来,吃喝用度并没花候府一分,何谈养闲人?要说养闲人,也是我愿意的,老夫人没有道理把她们卖了。”
老夫人盯着她,“可她们住的是候府的房子,候府的房子岂容人随便住进来?”
九雅恍然大悟一般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总算是明白了。”
一老一少,两人一来一往之间无不充满了火药味,那边三位夫人看得津津有味,听说自从傅璟雯被皇后娘娘废黜了后,这候府里就大不如前。但是又听说眼前这位三少媳妇亦是了得,不仅封了县主,还能帮皇上排忧解难,又是一个能令候府大放光彩的人物,只是想不到,却与老夫人这般不搭调,这下回去可有闲话说了。
三夫人看到九雅一回来就给老夫人派头吃,就知是这位县主现在翅膀越来越硬了,但是还想到要从老夫人那里得来一些财产,便故意打圆场道:“誉儿媳妇回来了,怎不见誉儿?你们这一去可辛苦了,不知道把事情办得怎么样?”
九雅对三夫人还是给面子的,笑了笑,“相公还有事没办完,所以会迟几天回来。”
三夫人为了给九雅提个醒,叫她别太把老夫人得罪彻底了,忽然笑道:“你们在外面这段时间可能不知道吧,我们府里的二姑娘雨嫣,一月前被皇上封了正四品的美人,如今已经是皇宫里头的红人,昨儿宫里还传来消息,说雨嫣已经怀上了龙子,我们候府啊,这下可要出大贵人了哟。”
先前在淳华院熊妈妈都没说,九雅还真被这个突出其来的消息惊到了,她略微吃惊道:“什么?雨嫣进了宫?谁让她进的宫?她才十七岁,皇上当她祖父都……”
九雅还没说完,裴妈妈就在后面推她,意思是这话可说不得。
老夫人感觉这下子终于是找回了点场子,无比荣耀道:“我们雨嫣生就贵人命,那日不过是贵妃娘娘想找个说话的伴儿,才把雨蝶接进了皇宫,这一去就被皇上宠幸了,现今又怀了龙子,光宗耀祖,日后就全靠她了。”
九雅听了心里只觉气得慌,什么贵妃娘娘想找个说话的伴儿,分明是变相的把雨嫣送进宫给皇上糟蹋。这位老夫人怎么会如此不知廉耻?为了什么光耀门楣,居然把亲孙女往火坑里送?雨嫣才十七岁啊,再说傅璟雯是她亲姐姐,是嫁给了皇上的孙子为妃,她这个妹子却成了皇上的嫔妃,这像话吗?日后傅璟雯的孩子该叫雨嫣的孩子什么?以表亲相称,还是以祖孙相称?
不错,前朝有不少这样的先例,可是眼睁睁地就发生在眼前,叫她如何不为老夫人的可耻而气怒?
老夫人完全没觉得有任何不妥之处,淡淡道:“如今我们府里可得了皇上的青眼,之前皇上已经给府里赏赐了不少绫罗绸缎,珍稀古玩,库房里都快放不了,雨嫣,还真是个好孩子。”
那三位夫人也是才刚听到雨嫣已经怀了龙子的消息,忙贺喜道:“恭喜老夫人,这下候府可是要贵上加贵了,我们傅家,可都要跟着出人头地啰……估计这怀上龙子的赏赐还没下来吧?”
老夫人和萧氏被捧得眉花眼笑,看来当初送雨嫣进宫果然是一步妙棋,不然,这傅家真要就此败落下去了。只希望雨嫣争点气,能在皇上耳边吹点枕头风,若能说动皇上恢复璟雯太孙妃的份位,那是再好也不过的事。
九雅实在对她们那种志得意满的样子感到恶心,她自是知道老夫人和萧氏牺牲雨嫣的用心,心下怜惜雨嫣之余,便是转了话题,道:“三婶,有一件事我不知道当不当说?”
三夫人知她已经领会了,笑问道:“什么事?既然问了,就说出来吧。”
九雅故意一副惊惧的样子说道:“这次在回来的路上,侄媳倒是遇到了件古怪事。”
一直跟在老夫人后面的春梅忽然笑问道:“三奶奶遇到了什么古怪事?”
九雅看着她,如今肚子已经出怀,面上也养得红润,想必在府里头老夫人待她不薄,毕竟她肚子里的是傅家骨血。而旁边的闻采荷,则表情呆滞,面目清瘦,一直都在神游物外,好像一具活死人一样,给人一种形容枯槁行将就木的感觉。
一妻一妾的反差如此之大,想必闻采荷如今不仅被萧氏老夫人等嫌弃,连春梅都可以在她头上作威作福了。
她却也不可怜她,可怜之人必有其可恨之处,只似笑非笑地望着那旁支的三位夫人道:“三位伯母婶娘应该还记得我们大哥的死因吧。”
三夫人不明了她为什么忽然把话头往这上面扯,而且还点着她们的名,其中的一位婶娘谢氏看了萧氏一眼,道:“是曾听过,听说是在去武德的路上出了事……”
萧氏一脸沉色,不知宋九雅又想玩什么花样。
九雅幽然道:“我在回来的路上,在经过大哥出事地点的那个山道时,正在打盹,然后在迷迷糊糊之间,就看见了一身湿淋淋飘浮在半空中的大哥。他一直追着我的马车,飘飘忽忽在我耳边呼冤,‘我的命好苦哇,我的姨娘、我的亲妹妹给我下了药,让我不能言不能动,故意把我连夜赶来这条山路,让我二弟取了我性命。他们心好毒啊……我死不冥目……带我回去……’我一下子惊醒来,才知是一个梦。”
老夫人和萧氏骤然变色,老夫人望向萧氏,萧氏面色煞白,指着九雅颤声道:“你胡说!我们什么时候给清言下过药?他可是我儿子!长亭那么老实的人,更不可能去杀他大哥,你别在这里妖言惑众!”
九雅幽幽道:“刚才我也说了,不过是做了一个梦,至于这么大反应么?难道真的是做贼心虚?”
萧氏死死盯着九雅,一脸愤恨之色。而那边三位夫人也是吃惊不已,谢氏平日话就多,忽听如此奇异的梦,不由疑惑道:“清言死后一直未查找到凶手,甚至连尸首都没找到,这事本来就透着无尽诡异。县主偏在他出事的地方梦到他,肯定是他见了亲人想诉冤情。老祖宗,依我看呀,这事可不能轻视,务必找个高深法师来给清言收收魂,请请灵,说不定真能问出是谁杀了他。”
“哎呀,这个办法不错,以前怎么就没想到?以前也听人说过魂灵与法师相交破案的事,我们不妨也可以拿来用一下,指不定就能破了案。”另一位夫人附和道。
闻采荷垂下眼,三夫人嘴角暗带笑意,春梅则是吓得面无人色,她最怕这种邪乎的东西。
老夫人迟疑,说到底,她对于傅长亭杀傅清言的事也一直有些将信将疑,而之前萧氏在清言出事后的那般神情,也不得不让她怀疑萧氏和傅璟雯干了傻事。
她稍一沉吟,心里已允了此事,但嘴上岂会软下来?冷冷道:“怕是有人霉运罩顶,在路上遇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法师肯定是会要请的,请来自然是要去有些人身上的霉气。”
九雅微微一笑,意有所指道:“请来法师倒好,我真还担心死了已经有几个月的大哥无所依托,这次跟着我一起回来了。法师来了,倒希望把那个魂灵赶走,不然,若时常梦到,怪寒碜人的。”
她丢下这令人毛骨悚然的话便是起了身,几位夫人顿时觉得一阵阴风吹过,大热天的,居然身上都起了一层栗子,就觉不吉利,不要被冤魂附了体才好,赶紧都跟着起身了。同时心里都怀了一个疑问,县主梦中清言所说的是否是真的?真是萧氏和傅璟雯把清言骗走,让长亭把他杀了吗?
她们告辞得快,老夫人受了一肚子气,回头就问萧氏,“你告诉我,清言出事那天,你和璟雯真的没干什么对不起他的事?”
萧氏这么多日子来,其实一直饱受着身心的折磨,就算别人不说,她也知道清言的死与她脱不了莫大的干系。不过她不会承认,承认了,璟雯就完了,没了她们,长亭也就完了。现在好不容易把雨嫣送出去,马上璟雯就是出头之日,岂能坏在这件事上?死了的人已经死了,她绝不能在此事上败了形迹。
萧氏低眉顺眼道:“但请老祖宗相信妾身,也千万别被那小贱人给骗了,清言是妾身的儿子,妾身恨不得割自己身上的肉给他,岂会去害他?”
老夫人点了点头,“想你也不是个如此心狠手辣之人,就算对别人狠,也不可能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下,何况清言还是我们的希望,你也绝没有害他的道理。肯定是宋九雅在使什么诡计,今天倒让她把这消息放了出去,但愿那几个识点眼色,别到处乱说。”
萧氏应着是,便送了老夫人回荣福堂,出来的时候,三夫人状似无意道:“不知道誉儿媳妇梦境里的那个清言是真的鬼魂还是邪灵,如果他是真的冤魂,就怕已经跟着回来了……”
她笑吟吟地走了,笑得萧氏心里直发毛。
萧氏回了枫林院,背脊一直都凉嗖嗖地,她让孙妈妈和院里的丫头都守在她屋前屋后,顺便还在厅里的观世音菩萨面前烧香拜拜,忻祷清言的鬼魂现在不要来找她,就算他有不甘,也要等到璟雯复起、长亭当上世子后,她愿意自刎于他坟前,到黄泉去陪他,任他打骂,她都不会有任何怨言。
夜晚,一轮圆月高挂,虫鸣蛙唱的吵杂声忽然像被什么东西遮掩住了一般,陡然就没了声息。四周是异样的静。由于孙妈妈年纪已大,萧氏故意叫上了心腹丫头香草陪在她屋里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