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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抬头看.果见有“瘦西湖”三个大草字匾,悬在入口处一座宫殿式的排楼正中,蓝底金字,十分爽朗悦目。
这瘦西湖门前,站有两个白衣茶房,似在等着接待客人的模样,不时地往湖面上望去。
万斯同这才看清了,原来院中置有一张大圆桌面,铺着雪白的台布,其上置有讲究的银质器皿,可想知果然是有人要在此宴客了。
从各方面看去,这宴客的主人,定是一个非常的人物,多半是本地的州府官眷,否则绝不至有如此排场。
万斯同见那门前的两个茶房,又在用奇异的眼光望着自己,就不大好意思地走开了。
这时有几个游人乘小舟来,可是岸边有一块竖着的圆形漆牌,这些人看见了这块牌子,又都乘船走了。
斯同心中奇怪,就走过去,才看清楚,那竖立在岸边的漆牌上,仅仅写着一个“莲”
字。
他实在想不出是什么意思,自己一个外乡客,初临西湖,也实在不懂本地人这些规矩,总之,自己是来此游玩赏景,其他也不必细问就是了。
他想着遂往花坛行去,谁知走了没几步,忽见水面上乘风破浪,飞快地驰来了一艘快船。
万斯同仅仅向这船瞟了一眼,顿时就为这快船的外表惊住了。
原来这是一艘长有五丈,宽有两丈许的大型花船,船身是极为漂亮的紫色雕花木块拼凑而成,这不足为奇,最妙的是,在船身正中,镶有一条宽有尺许的铜片,那铜片擦磨得黄光闪闪,光可鉴人。
映着红日,这些发亮的钢片,闪耀出一片灿烂的五彩光华,令人不敢逼视。
船顶是金漆涂就并垂有无数琉璃的吊灯,这些吊灯颜色有红有绿,给即将下山的红日一照,放射出各种不同的颜色,真是一艘极为别致的玄宫画航。
由于舟行过速,水面上,被分起的浪花,像两条白带子似地分开来,甚是好看。
再看船上,湘妃竹的翠帘子卷起,一双白衣少女,分侍舱门两旁,两旁船舷,却由八名青衣壮汉各持一桨,以同样快的速度在水中划着,即使是督抚巡按,也很少见有这种气派。
万斯同看得心中甚是惊讶,暗想这是谁?好大的声势。
思念之间,这艘大船已行抵岸边,船尾一汉子高呼了一声:“停!”
顿时只见那八名操舟的汉子,霍地把长桨向天空一举,桨身平直地竖着,又同时向下一落,那艘大船竟纹丝不动地定在水中。
这种举桨、落桨、定舟的手法,如非具有熟练的手法,实在很难做出如此的成就。
船身已定,就由瘦西湖内,狗颠屁股似地跑出了一个胖子,这胖子头上戴着小凉帽,身着酱色团花马褂,肚子挺大,足下是一双福字履,一望就知是这瘦西湖内的东家。
他身后是两个小伙计,抬着一条宽宽的踏板,三人直向船边跑来。
等伙计把木板搭好之后,还在上面铺了一层白布,那胖子才弯腰拱背地对着大船抱拳道:“小号酒宴已备,敬请贵客莅临。”
说了两遍,那舱首侍立的少女,才叱了一声:“候着!”
胖子退了一步,连声恭应道:“是!是……”
少女转身入舱,过了一会儿又出来,高声道:“我家郡主问所请客人,是否都已来到?”
胖子怔了一下,又回头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小伙计,似朝着万斯同这边指了一下。
万斯同方觉一惊,遂闻胖子道:“回莲姑娘的话,客人尚未来齐,只来了一位相公,现在赏花。”
那白衣侍女又叱了声:“候着!”
遂返身入内,须臾即出,高声道:“郡主出驾,小心侍候!”
胖子吓得头颅垂了下来,连连躬身作揖。
万斯同在花坛边,距离泊舟处有五六丈距离,因受好奇心驱使,想要看看这一位郡主,到底系何等样人,竟有如此威望。
他有了这种心思,所以目不转睛地朝这边望着,但见那另一名女侍,把翠帘向一边扬开了些,紧接着,自舱中步出了一个绝等姿色的少女来。
这少女身着一袭深紫色的丝质长裙,腰上系着一根同色的丝绦,丝绦两端,各垂有一块绿光晶晶的翠莲,衬以她高高身材,雪白的肌肤,乌黑的一头青丝,任何人只要看她一眼,也会心中怦然一跳,眼睛一亮。
她那张瓜子型的脸,又红又白,两弯蛾眉,淡淡地斜扫出去,两泓秋水似的眸子,是那么的冰、清、明、洁,你会觉得她美,那是一种超凡脱俗的美。
再看她芳唇半启,齿如编贝,偶一顾盼,真有仙子凌波、鹤立鸡群之感。
那赏花的万斯同,此刻倒真是赏到了一朵倾国的仙宫玉蕊。
他只觉得全身血液一阵涨热,不禁呆呆地立在当场,目光竟完全被这少女的绝艳吸住了。
少女出舱之后,只向岸上瞟了一眼.微微笑了笑,遂踏板而下。
万斯同这才觉得自己的失态,当时忙转身过来,装着是在赏花,而向前徐徐行去。
可是走了几步,他毕竟忍不住,又回过身来,却意外地发现,那个胖子,正指着自己,在和那少女弯腰答话。
万斯同心中一动,暗道糟!这胖子莫非真把我当成她请来的客人了?
这种想法在他脑中转着,果见那少女目光向自己这边平视而来。
她那双剪水的瞳孔,在看你的时候,你如果是自作多情,那你准会紧张得喘不过气来。
所幸万斯同是一位大丈夫,是一位敦品力行的侠士,他除了感到一些惊愕之外,并没有什么别的失态表情,尤其是这种错认人的事,不把它当回事,也就是了,自己来此旨在游玩,还是不要扫了兴头的好。
所以当那美丽的少女,用她那一双剪水瞳孔打量他的时候,他只微一顾视,即流眸他处。
那位风华绝代的少女,似乎在思索着一件心事。
随后,她们一行人,在胖子的引导之下,直向瘦西湖匆匆行去。
万斯同也似去了了件心事,想起来不禁有些好笑,可是,出乎意外的是,想不到能在这地方,见到一个如此超群绝伦的娇娃。
不过他此刻心中,仅仅只有一个花心蕊,由于他对心蕊在内心爱得太厉害了,所以只允许他对别的女孩子抱着一种好奇的欣赏态度,而绝无染指之念。
当他嘴角带着微笑,正步入一座扇形的花坛入口处时,他听到背后有人碎步匆匆跑来。
万斯同回身看时,却见是一个白衣少女,他认得这少女正是船上侍立舱前的二女之一,不禁心中微异。
这女侍跑到了万斯同身前,福了一福,万斯同慌忙也还了一礼。
遂见那白衣少女脸色微红道:“莲姑娘命小婢恭询相公,可是云南上清堡的岳堡主?
并请人内一叙。”
万斯同俊脸一红,遂摇头笑了笑,道:“你主人认错人了,在下姓万,新近由洞庭入浙,只是道经西湖,来此作竟日游,并不是什么岳堡主。”
那女婢怔了一下,不自然地笑了笑,道:“噢!是这样的,怪不得莲姑娘说不大像呢!”
斯同含笑说道:“世上相似之人甚多,也许,在下和那位岳堡主,有点相似而已。”
女婢手中扯着一条月白的汗巾,扭了一下,似颇为难地道:“那么相公也不是我们莲姑娘今天请来的客人了?”
斯同摇了摇头说:“我是来玩的。”
白衣少女又上下地看了他几眼,用白白的牙咬着嘴唇忍着笑,说:“那真对不起,我走了。”
说着又福了一下,万斯同少不得也回了一礼,就见她扭着腰肢跑回去了。
万斯同暗笑道:“这真是奇中奇,把我误当为客人已是可笑,居然又把我认成是什么岳堡主,岂不滑稽?”
他因见此刻,那瘦西湖内十几个伙计,全用好奇的眼光看着自己,觉得很不好意思。
经此一来,他哪里还有赏花的兴致,连本来想在这岛上用饭的心意也打消了。
他回过身来,见水边上停着几艘小船,就踱过去,想雇舟而去,可是待走近了,才发现那是几艘空船。
一个人正不知如何是好,忽听身后有人唤道:“喂!喂!万相公,万相公!”
万斯同皱着眉回过身来,见竟是先前那个白衣少女,又向着自己跑过来。
她手中还舞着那条月白色的汗巾,边跑边喊着,须臾已跑近万斯同身前。
万斯同问:“姑娘有什么事么?在下要离去了。”
这女婢喘了一口气,才道:“别走,别走,我们莲姑娘请你进去呢!”
斯同呆了一下道:“不会吧!我并不认识她呀!”
女婢翻了一下眼道:“不认识有什么关系?”
说着又微微一笑,斜眸道:“你倒是去不去呀?人家可等着回话呢。”
万斯同脸色一冷道:“我不能去,请你回谢她,就说在下不便叨扰。”
说着就回过身来,招手唤舟道:“小船,小船。”
奈何这些小船都是空着,就见水边站着一个穿大褂的伙计龇牙笑道。“相公你老要船早来就好了,此刻莲姑来此宴客,他们早就避开了,谁敢来呀?”
万斯同皱眉道:“那么,我就不能走了?”
那伙计嘿嘿一笑道:“这可是麻烦,你相公要是不嫌累,就在此等一会儿,看看有路过的划子没有。”
万斯同无奈,就点了点头,这时那一边使女还没有走,就笑道:“相公,我要是把你刚才的话,照实回禀我们郡主,只怕她会不高兴哩!”
万斯同苦笑道:“这是什么话?我和你们一向陌生,岂有叨扰之理,再说你们主人在宴客。”
白衣女婢脸色微变,却立刻又放松了,她笑了笑道:“相公既如此说,我也就这么回报就是了。”
说着对斯同行了礼,遂转身而去。
万斯同略有些歉疚地看着她的背影,心想自己也并未说错什么话,何必多疑。
想着就又回过身来,却见身侧的那个伙计,却对着自己挤鼻子弄眼道:“相公,你老可是惹祸了。”
斯同望着他道:“我惹什么祸?”
伙计又回头看了一眼,才压低了嗓子道:“相公.你老是外省人吧?莲姑姑你能不知道?”
斯同茫然地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
伙计就一笑,露出发黑的牙齿道:“这可是稀罕,在此地,连三岁小孩都没有不知道莲姑的大名的。”
他迈了一步,更小声说:“没别的,你老别耍横了,快去吧!”
一转脖子,又用大姆指往后指了指,道:“瘦西湖,燕翅全席,你老尝尝就知道了。”
斯同摇了摇头说:“我不能去。”
伙计又怔了一下,好似十分不解斯同的别扭脾气,翻了一阵子眼珠又说:“这……
这不大好吧!相公,小的可全是为你老着想。”
斯同懒得理他,就往一边走了几步,目望湖面,似等待搭乘一艘过路的小船。
那伙计讨了个没趣,也就不再说了,他回头又看了一眼,忽然大惊失色道:“噢,莲姑亲自来了。”
斯同不禁一惊,忙回过身来,果见那风姿绰约的莲姑,在两个白衣女侍的跟随之下,直向江边走来。
万斯同心说糟糕,别是来找我算账来了吧!
想着就直直地看着她们,见前行的莲姑,面上含着一层微笑,就像风中水仙似的美。
斯同心就放了一半,因为起码可知她并没为此动怒,还不失是一个讲礼的人。
莲姑姗姗行到了他身前,先是含笑瞧着他没有说话,弄得斯同甚窘。
遂见她微微颔首道:“方才都是我太失礼,把你当成了一个帮友,从小婢回报,才知是认错了人,实在汗颜之至。”
斯同闻她语音清脆,略似川湘一带口音,听来只是觉得清脆悦耳。
对方既这么说了,他也只好抱拳含笑道:“这是一桩小事,在下不会介意的,郡主何必亲自劳动,真是太失敬了。”
这“郡主”二字,万斯同也不过是道听途说,人云亦云而已,却不知传入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