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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书令一职原本就是空缺;俞镛之官升一级,未及而立便成为一品重臣,为大齐建国以来罕见。
兵部尚书于之龙原本就年近花甲;此次告老还乡,裴蔺顺理成章;升任兵部尚书,并由沐奕言亲颁嘉奖送往南疆镇南王府,彰扬镇南王府不惧险阻、为国出力的事迹。
除了军功封赏,留守的朝臣们也得了嘉奖,一场早朝喜气洋洋,皆大欢喜,散朝后,沐奕言当晚在丰颐殿大宴群臣,大齐朝堂自景文帝去后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一时之间觥筹交错,宾主尽欢。
沐奕言有些不胜酒力,提前从筵席上走了。从丰颐殿到寝宫,要沿着外宫的西南角往内宫走,沐奕言的脚力不稳,走两步歇一会儿,洪宝要去扶她,却被她一把推开了。
“朕认得这里,”她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扶住了一株桂花树,落英湖的流水潺潺声就在那排树的后面,“这里是朕第一次碰到阿蔺的地方。”
洪宝生怕她一跤跌倒,只好跟在身后哄道:“陛下,咱们先回宫行不行?回去了再召裴大人来闲话家常。”
沐奕言斜睨了他一眼:“你骗朕,外臣不得宿于内殿,阿蔺他不会来,朕都有两三天没有好好瞧见过他了。”
洪宝抹了一下额头,继续哄道:“来陪陛下聊一会儿就走,不算犯忌讳。”
“那好,朕在这里等他。”沐奕言一听便高兴了,“朕象从前一样来跳个舞,他就会来了。”
说着,她好像想到了什么,就要去脱靴子,只是这靴子有些紧,她酒后手臂发软,一下子就往后倒了下去。
一双有力的手臂扶住了她,她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那熟悉的气息让她不由得浑身一颤。
“陛下小心。”裴蔺的笑声低沉。
“阿蔺真的是你!”沐奕言又惊又喜,甩了甩脱了一半的靴子,“刚才朕还看到你被几个大臣抓着灌酒呢。”
“冥冥中臣听到陛下在叫臣,便借着尿遁溜出来了。”裴蔺的目光温柔地落在她的身上,“陛下又想跳舞给臣看了吗?”
沐奕言终于甩掉了那个靴子,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了那个小水潭边,甩了两下手:“跳什么舞,我那是在跳大神,我想要试试看能不能穿回我的老家去……”
“你的老家?”裴蔺的眉头微蹙,“你的老家在哪里?”
沐奕言一激灵,两分酒意立刻去掉了一半,讪笑着道:“朕开玩笑呢,朕那时候太过孤单,想着能不能灵魂出窍,去见见朕的母妃。”
裴蔺早就听说她小时候几近凄凉的境遇,心中怜惜更深,朝着她伸出手去:“陛下,到臣这里来,以后有臣陪着你,不会再让你孤单。”
沐奕言有些恍惚,脑中自动把裴蔺替换成了那个穿着红袍披着红绸的新郎官的模样……顿时,她的脸上一阵潮热。
她把自己的手放在裴蔺的手中,裴蔺用力一拉,两个人拥在了一起。
裴蔺的吻轻轻地落在了她的脸上,轻轻地摩挲着,气氛是如此得美好,沐奕言的邀请几乎要冲口而出——
一阵轻咳传来,沐奕言的身子一僵,那句邀请卡在了喉中。
“陛下……”洪宝从竹林中探出头来,满脸的尴尬,“俞大人来请裴大人,说是……裴大人是筵席的主角,不能失了礼数。”
沐奕言立刻从裴蔺怀里挣脱了出来:“这倒也是,阿蔺你趁此机会多和朝中大臣亲近亲近,省得他们老是用怀疑的眼光看你。”
裴蔺眼中的光芒黯了黯,低声道:“陛下,你这是在怕什么?”
沐奕言有些心虚,故作不悦地道:“阿蔺你胡思乱想?这庆功宴是全体朝臣都在的,你这突然不见了,难免会被有心人大做文章,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
裴蔺凝视着她,忽然展颜一笑道:“是,臣听陛下的,这就回去,不过,陛下要答应臣一件事情。”
沐奕言松了一口气,忙不迭地夸海口:“别说一件,一万件也行。”
“臣听闻小松山上梅花遍野,美不胜收,明日午时正,臣在宫外可否有幸邀陛下一游小松山?”裴蔺后退了一步,嘴角含笑邀约道。
沐奕言的心神一荡,点头应道:“全凭爱卿安排就是。”
一回到寝宫,沐奕言便手足无力地醉卧在床上,田嬷嬷替她洗漱,依稀中,仿佛门口洪宝在和田嬷嬷说话,她只是嘟囔了两句,眨眼便入梦去了。
第二日天气晴好,虽然春寒未去,但晴空万里,光秃秃的树干上偶尔可见初绽的新绿,让人见了心情愉悦。
上朝的时候,沐奕言的心情也很不错,各部把事情都处理得妥妥当当,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俞镛之和沐恒衍一直盯着她瞧,看得她心里又是欢喜又是不安。
下朝后,她在点墨阁批改了一会儿奏折,又到重华宫和翰林院去看了小七小八,向几位讲学和学士询问了他们的就学,几位学士对小七都赞誉有加,唯一的遗憾就是小七自那次中毒以后,身子比较弱,时常会生病。
沐奕言心里有些不好受,特意留下来陪他们用了午膳,小八兴致勃勃地演示了他新学的拳脚,小七则把好些篇文章倒背如流,只是眉梢眼角间总是对活蹦乱跳的小八流露出羡慕之意。
沐奕言摸了摸他的头,笑着说:“小七,你知道你皇兄小时候是怎么过的吗?”
小七摇了摇头,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朕小的时候被别人看不起,一直被关在冷宫里,到了十多岁时才勉强和朕的母妃出了冷宫,被赶在一个很偏僻的殿内,所以朕文不成、武不就,默默无闻了好些年,你们会不会瞧不起朕?”沐奕言感慨道。
沐奕啸哼了一声道:“才不会呢,皇兄最好了,比另外几个凶巴巴的皇兄好多了。”
“所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苦其心志,你们俩也是,虽然小七现在不能习武了,但却不能因此而灰心丧气,朕等着你们俩赶紧长大,可以成为朕的左膀右臂。”沐奕言语重心长地道。
沐奕啸呆了呆,忽然兴奋地道:“皇兄,你这句话说得真好,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他在口中念叨了两句,沐奕言这才回过味来,她把孟子的这句名言顺口就顺过来了。
沐奕啸眉宇间的烦恼一扫而空,忽然想到了什么,从屋里拿出了她送的那个华容道,嚷嚷着道:“皇兄你瞧,臣弟已经把这个拼出来了。”
说着,他把华容道放在桌上,左右开工,摆弄了百来下,居然真的把那条四爪蛟龙从上面挪到了出口,她惊叹不已,抱起沐奕啸左右开弓各亲了两下:“小七太棒,要什么奖励?”
沐奕啸的脸腾地一下红了,眼珠一转道:“皇兄,臣弟还没想好。”
“好,那就留着,等小七什么时候想到了再问朕拿。”沐奕言慷慨地道。
眨眼,午时正就到了,沐奕言换好便服,领着几名御前侍卫兴冲冲地便出了宫门。
宫门外,裴府的马车早就等候着了,一见沐奕言,裴蔺便从车上探出头来招呼道:“陛下,这里!”
沐奕言刚钻进车厢便闻到了一股浅浅的幽香,只见马车中间牢牢地摆着一个花瓶,花瓶中插了一支梅花,上面由数朵重瓣的白梅,中间的花蕊粉中黛绿,正是梅中的珍品绿萼。
“好漂亮。”沐奕言又惊又喜。
裴蔺摘下一朵别在了沐奕言的胸口,略带遗憾地道:“原本想邀请陛下到我家中赏梅,只可惜我们回来得太晚,家里的梅花都开败了,只剩下了这么一支。”
“以后有的是机会。”沐奕言顺口答道。
裴蔺点了点头,顺势拉着她坐在了自己的腿上,低声道:“以后我在梅树下替你支张软榻,你一边看书一边赏梅,我替你烹雪煮茶,取梅尖上的一抹白雪,汲取天地灵气的梅花雪茶一定是人间极品。”
听着听着,沐奕言不禁悠然神往,半晌才道:“还早着呢,得等到明年。”
“陛下陪着臣等吗?”裴蔺凝视着她。
“那当然,”沐奕言理所当然地应道,“我们一起等,等每一年的花开花落,你答应朕的,永远都不离开朕了。”
裴蔺的吻温柔地落在她的脸上:“是,臣永远都不离开陛下。”
马车行得很快,眨眼便到了小松山。小松山就在京城的北郊,一座不高的小山,因山中梅林而出名。深冬初春时节,这里野梅漫山遍野,远远看去,好像数条白练围绕山间,仿如人间仙境,引得一众文人墨客、世家贵族竞相前往观赏,久而久之,这山下也就有了一个小镇,有些酒肆和摊贩,专门赚这游客的银两。
裴蔺和沐奕言下了马车,信步走到了小松山脚下,梅林在半山腰,两个人拾阶而上,不时轻言细语。
石阶旁随处可见石桌和石凳,可能是小镇上的人为了招揽游客所建,每隔几十丈远,便有一处打理过的小小平台,供游人观赏山景。
两个人一路走一路聊,前面是一个弯,转过这个弯前面就是梅林,沐奕言紧走了几步,眼前顿时豁然开朗,满眼望去都是层层叠叠的白色和粉色,如白云般笼罩其中,简直令人惊叹。
只是,她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只见那一簇簇的梅花林中,怎么站了一个谪仙般的人影?那人影眉目含笑,白衣飘飘,冲着她伸出手来……
“陛下,你可来了,臣在这里等了你好久。”
☆、第75章
此景此情;沐奕言心神俱醉;她情不自禁地便握住了那双手,喃喃地道:“镛之你怎么也来了?”
俞镛之微微一笑,那双眸子微微上挑,目光流转间,情意绵绵,在身后梅花的映衬下,端得是风流无双。“是臣邀的陛下;臣若是不来,怎么给陛下惊喜呢?”
沐奕言终于品出几分不对来,愕然道:“镛之也邀了朕了?朕怎么不知道?”
俞镛之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那陛下怎么来这小松山了?”
沐奕言这才想起身后的裴蔺;慌忙回过身去,四下张望了片刻;只见裴蔺倚在一快巨石下,正默默地看着她和俞镛之。
沐奕言的心一抽,赶紧叫道:“阿蔺,真是巧了,镛之居然也来赏梅了,不如我们……我们一起赏梅?”
裴蔺站在那里挺直了后背,目光面无表情地在两个人身上梭巡,半晌才道:“陛下若是想陪俞兄赏梅,直说便是,臣自己一个人上山就好。”
说着,他再也不看沐奕言,转身便沿着石阶往上走去。
沐奕言看着他的背影,哎哎叫了两声,裴蔺却头也不回眨眼便没入梅林不见了。她心急之下,只好回过身来道:“镛之,朕先去陪阿蔺登山,回头再来和你赏梅。”
俞镛之脸上的血色一分一分地淡去,他凝视着沐奕言,笑容苦涩:“原来陛下是陪裴兄来登山的,臣送来的信,陛下扔到一边去了吗?”
沐奕言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生气地看向洪宝:“镛之有信给朕,朕怎么不知道?”
洪宝叫起屈来:“奴才昨晚一接到信就给了,陛下有些薄醉,早早地便歇了,田嬷嬷接的信,说是陛下接了信便放在了枕头旁。”
沐奕言这才恍然大悟,赔笑着道:“镛之,想必朕醉了,没有细看,你不会怪朕吧?只是这邀约总有个先来后到,朕先答应了阿蔺,这个……”
俞镛之的神情恍惚,点头喃喃地道:“原来这便是先来后到,臣受教了。”
沐奕言见他那凄楚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