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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长宁笑容里带着三分狡诈:“她喜欢你,我瞧得出来。这样柔弱的女孩子,我见犹怜,你就忍心让她这么走着。”
刘得远深深地作了个揖:“长宁姐姐,羞煞我也。这样的女子固然是好,我却是无福消受的。”
柳长宁突然意识到自己的玩笑开得有些过分,笑容凝固在脸上,嘴角的弧度略显尴尬:“我……我没有旁的意思,我就觉得她喜欢你,同你开开玩笑罢了。”
刘得远眼里的笑意却更深了:“我可没说什么,你这般样子倒像是我欺负你了。”他眼睛一轮,像是在认真思考:“若是真遇到了心仪的女子,我定当会争取的。”
柳长宁轻轻一叹:“咦?我真好奇你会喜欢怎样的女子呢!”
他二人的对话本来说得极轻,可李正煜和忻毅却是习武之人,稍一凝神,便明明白白地落在了他二人的耳里。坚毅勇敢的年轻将军脸上竟显出淡淡的微红,少年的心思就像是正月里的瑞雪,清澈而透明。刘得远的话在他俩的心里久久盘旋不去“遇到心仪的女子,我定当会争取”。原来是这样,喜欢一个人原来不过那么简单?
☆、第三十四章 改元天赐
皇帝对后商军队的凯旋而归表现出了少见的狂喜,一张形容枯槁的脸上呈现出枯木逢春般的光彩来。他用审视的目光凝视了李正煜许久,忽然就从高高在上的宝座上走了下来,一把扶起了单膝跪地的李正煜:“好,好,好,这才是朕的好儿子。”他焦虑地搓着手,似乎是费尽心思地思考着什么。未几,听得他用沙哑的嗓音一字一顿地说:“即日着封楚王李正煜为大将军王。”声音在空阔安静的大殿上绕梁不绝。
年仅十七岁的李正煜却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兴奋与不安,他在皇帝的殷殷注视之中再次伏倒在地:“谢父皇恩典。”
同样为大捷做出了巨大贡献的忻毅也获得了自己从未想到过的殊荣,他轻而易举地从皇帝口中得到了“震敌侯”的封号,以及八百户的食邑。他心中戚戚,面上却只能隐忍。这不是意味着他从一个罪臣之后再一次凭着军功成为了后商功勋?刘得远与柳长宁本是王府内侍,原本不便大加封赏。可狂喜之中皇帝却不顾劝阻,硬是给了刘得远一个“威骑校尉”的军职,
他捋着胡须侧头瞧了柳长宁好一会儿,未几才说道:“柳氏长宁功勋卓著,身上亦可见昔日镇国公光华风采。本来女子最大殊荣是得一佳婿,如今柳氏年岁尚幼,朕便封你作‘宁婉县主’
。他日亦当亲自为你择一佳婿,也算是造就一段佳话。”
惊雷在柳长宁的脑海中乍现,她受了惊似的俯身在地,连背脊都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皇帝眼里笑意更甚:“朕听闻县主当日一对快剑亲斩南越彭磊,又以一人之言说得几万南越军士齐齐卸甲,今日为何恐惧至此?”
柳长宁还未想出对策,却感到一双坚定有力的手将她从地面拉了起来:“朕向来赏罚分明,此次封赏本是你应得的,无需恐惧。”
柳长宁第一次近距离面对皇帝,却发现眼前的男子与印象中大相径庭。那样与身俱来的王者之气,那样老谋深算的一对眼睛,她忽然生出一个荒唐的念头,眼前这个人什么都知道!她感到自己的心迅速而无力地向无底深渊荡了下去,
皇帝回到皇位之上,盈盈笑意如刀刻般浮在脸上:“听闻吾儿从南越带来两名稀世美人,何不请她们上来?”
李正煜两手轻拍“啪啪”,莹玉和如玉便缓缓步入了朝堂之上。
众人的视线落在她俩缓缓步入的身影之上,再也移不开去。后商宫廷美人无数,但眼前的两个女子与她们比来,非但毫不失色,无疑还有着浑然天成的个人特色。小麦色的肤色与后商女子莹白如玉的肌肤截然不同,深陷的美目与高挺的鼻梁也带着浓郁的异族特色。一捧黑发,宛如锦缎般熠熠生辉,又如流水般一泻千里。她们早已换上了后商服饰,一个是艳丽的玫红,一个是柔弱的鹅黄,衬着完全相同的面目,更显得神奇。
皇帝的一双眼睛坐看看右瞟瞟,逐渐流露出贪婪的光彩来。过了良久他才问道:“此女何名?”
穿着玫红色服饰的女子微微行了个宫礼,语音清脆却带着点异国口音:“妾身乃是安南侯七女名莹玉,她乃妾身胞妹,名如玉。”
皇帝脸上炸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好,好,好……”他一连说了七八个好,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顿了顿又道:“安南侯果然一片赤胆忠心。今日着封七女莹玉为婕妤,此次大捷,亦有燕王功劳。朕记得燕王府中只有一个正妃,实在太过寂寞。朕便将这八女如玉赐你为侧妃。”
李正炀没料到皇帝狂喜之时还能想到自己,当下重重地跪了下来,朗声道:‘谢父皇恩典。”
而此时朝堂众人心中已是颇有微词,他们侧目瞧着皇帝,皆是不着痕迹地摇了摇头,父子共享一对姐妹,而这对姐妹不仅是敌人之女,亦是同胞双生,实在是太过荒谬。
皇帝一张脸上现出志得意满的表情,他高高在上地瞧着朝堂之上的武群臣,突然道:“瑞雪兆丰年,明年想来是丰收之年。如今大将军王凯旋而归,不仅带来了车载斗量的南越珍宝,也带来了不世出的并蒂双生姐妹花。此乃上天厚赐。朕思虑再三,决意改元天赐,越明年,便是天赐元年。”
这样一番话大大出乎群臣意料,南越小国,国力亦是不强,他们想不明白皇帝何以高兴至此。
柳长宁低眉顺眼、垂手而立,脑海中却迅速闪过无数个念头。忽然,她心中一动,抬起头来竟对上李正煜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李正煜瞧着她,那双小鹿一般的眼里有惊讶、有害怕,甚至还有了然。哦!她果然也猜到了。他微微牵起唇角,落在别人眼里却是美得不似真人。
朱潜在这样热闹的封赏里,便像是一个毫不相干的外人。他一张脸本就白如脂玉,如今更是半点血色全无。朱长贵从小教他“喜怒不形于色”,可他不过是个十九岁的青年,到了这个时候,心里不由凄凄,难不成皇帝真的是要抛弃朱家了?可一抬头却将李正煜和柳长宁的对视映在了眼里。果然是少年情怀,如此沉不住气,在大殿之上就敢公然地眉来眼去!下一刻,他眉头一动,却是计上心来。
柳长宁没想到刚刚从南越之战里抽身而出,却陷进了更为忙碌的王府事务之中。她如何不知这朝廷中人本就是墙头草,最会趋利避害、两头倾倒。可却也没想到,这转变竟可以直白堂皇到这种地步。原来李正煜深居简出,楚王府虽不至于门庭冷落,却也从不能与炙手可热的权贵相比。如今倒好,珍宝、美人、名马、古玩络绎不绝地送入府中,分管府中库房的王公公夜以继日地登记造册,却还抵不上礼物送来的速度。
☆、第三十五章 流水有意
柳长宁将手中的鼠毫笔重重一扔。青竹质地的笔身落在桌几上,弹了几下,落下一片蜿蜒的墨迹。她性子素来豪越,到了如今不耐的情绪便充斥了她的头脑。两天以来,她一直在不停地收礼、答礼、还礼。好话说了一堆又一堆,答谢函写了一封又一封,笑容越来越假,手腕也是酸痛不已。
她心中恨恨地想着,这礼是送给李正煜的,自己分不到半点好处,按理说那个答礼的人是他才对。他倒好,一回府就去见那个妖媚娇柔的卞云娘去了,倒把自己推到了风口浪尖。她一生气,便开始用鼻孔出气“哼哼,等这些事处理完毕,自己也学他两手一摊,做富贵闲人去”。
李正煜穿着蟒纹皮靴的双脚落在门外,他本来想着柳长宁八成还沉浸在获封县主的喜悦之中,没想到还没进门就听见她一个人暗自愤慨。他从虚掩着的门里看到落在地上的鼠毫笔,再看看满案的书册,心里便已了然。果然是小孩子脾气,他暗暗想着。
他伸手推开门,斜斜地倚在门侧的墙柱上,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县主莫不是在生气。”
柳长宁抬头,见他不请自来却一副安之若素的表情,心里便有些愠怒:“属下不敢。”
李正煜剑眉微挑:“还自称属下?”
柳长宁思绪飞转,他这一问倒把她问住了。她嗫嚅着:“臣女……臣女……”
李正煜长袖一挥,眼神极有深意地瞧着她:“你见我,总是一副防备抗拒的模样。我进一步你却要退三步”,他用力地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语气不显得那么激动:“可我不记得何时得罪过你。”
柳长宁心中有一个凄厉的声音不断叫嚣,她没想到自己身体里竟还藏着一个怨妇的灵魂:你没得罪过我?那当年是谁出尔反尔,娶了我又休了我?是谁为了那个胡人公主,用刀划伤了我的脸,以至于至死都留着可怖的疤痕?又是谁,亲手把我推上了残酷的战场,我死了,却也没等到你来救我?
她纵有千言万语,却一句都无法说出口。她语气苦涩地答道:“此时原不怪王爷,都是柳家命定的劫数罢了。”
李正煜的语气微暗:“那有什么命定的劫数,父皇如此确实有负镇国公数十年来功业。”
柳长宁从他的眼睛里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倒影。她不由得想到父亲说过的话:“如果你看到一个男人的眼里全是你,想必他是爱你的。”
她看着眼前的人,更觉得深沉而可怕。如果没有血淋淋的过去摆在眼前,自己便会在这种温柔里陷落吧?
柳长宁扯出一缕似有若无笑容:“柳家之事与王爷无关,王爷并不需要为了自己的怜悯之心而牵涉其中。”
她话语绵绵,却像是二月里的春风,利刃一般刺向李正煜的心底。他哑声道:“那日父皇一怒之下便要置镇国公府满门死罪。我是求了的,没想到父皇只是下旨将女眷的死罪免为籍没。再后来,无论我怎么劝,都是无用的了。谁料柳家女子皆是节烈,我……我……”他一连说了好些个“我”,最后只能叹道:“那日我答允你竭力为镇国公府平冤,你竟不信我么?”
李正煜素来口才极佳、能言善辩,柳长宁有时都觉得惋惜,若是生在了春秋战国,这一张利嘴便不下于百万雄师。可如今他却说得支离破碎,好像受了极大的委屈。
心中有个声音絮絮念叨,音量不大,却是振聋发聩:柳长宁,难不成还要被他花言巧语再骗一次?
她抬起头来,使劲全力将眼中的无助伤心尽数掩去:“镇国公府一案,我自当竭力追查,不劳王爷费心。”她口气一转,已是下起了逐客令:“处理完眼前这些事,我会将手边的工作安排给近思。王爷在秋桐院待得太久了些,云娘该是担心你了。”
李正煜的凤眼忽而舒展开来,艳丽的容光叫人不敢逼视:“长宁,你如此冷淡,可是因为我与云娘近来亲密?”
柳长宁避之不及,被李正煜长臂一揽围在怀里。李正煜个子极高,他的下巴抵在柳长宁的额上,声音里都透着缠绵:“长宁,你难道不晓得,云娘是李正炜的人,如今我用得上她。”
他温热的气息喷在柳长宁的发上,她连心跳都不由自主地漏了一拍。她想着,若是挣扎,自己纵然武艺高强,在这样一双孔武有力的手臂之下,也一定讨不到好处。况且,这手臂仿佛能为她挡去一切风雨,从心底里蔓延而出的奇异的酥痒感沾满了她的感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