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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文洪对她的说法十分认同:“你能这样想真是不错,任何事都得循序渐进,哪能指望着一口吃个胖子?不过,省城那地界,若没人从旁协助,实可谓寸步难行,你在那里可有门路,或相熟之人?”
门路?花小麦暗暗撇了撇嘴。原本嘛,那宋静溪可算是她的一个好“门路”,却被她自己给疾言厉色地拒绝了,往后只怕也不会再来往,至于熟人……
“有一个同村在省城做买卖,我与他搭伙做了点小生意。”她便笑着道。
“什么生意?”吴文洪立即追问。
“也算不得甚么,就是我做下各种酱料,由他拿去省城售卖,每月挣个几吊钱,如此而已。”
“啊,那挺好,挺好,总归能给家里添些进项。”吴文洪连连点头,又笑道,“你有这样的好厨艺,做酱料还不是易如反掌?我知道省城有个安泰园,百年老店,生意好得很,如今只怕迟早要被你将买卖尽皆抢了去的!”
……
几人坐在雅间之中说了一回话,天色实在太晚,吴文洪夫妇两个便告辞,预备先去官道附近寻一个住处,明早再回青平县。
花小麦将二人送走,也快手快脚地收拾了打算回家。
今日那几道菜,她确实是花了不少心力的,自己也很满意,在灶上烹饪时,便特意多做了一些,想带回家给孟郁槐尝尝。
可那人今天是怎么了?平日里不到亥时,他必然会来铺子上接她回家,眼下已经这么晚了,他怎地却没出现?
才成亲几天就消极怠工,要不得,实在要不得!
花小麦撇撇嘴,在心中偷偷嘀咕了两句,将那几个菜用食盒装好,照例嘱咐周芸儿把门关好,同春喜和腊梅两个一块儿走了出来。
一路上少不得又将今天之事拿出来议论了几句,春喜和腊梅都非常兴奋,直将花小麦夸得是天上有地下无,又说那用腊梅和火棘做成的软糕,光是看一眼,就让人爱到了骨子里,拖着她不依不饶,百般要求她一定要找时间再做一回,让她们也尝一回新鲜。花小麦笑呵呵地答应了,与她们在岔路口分开,拐进了自家院子所在的小路上。
已快要到子时了,家家户户都已灭了灯上床歇息,冬天里,连一声虫鸣也听不到,四周安静得没有半点声息。
花小麦走到院子门口,见大门是虚掩着的,里面同样一片漆黑,心中真就有些恼了。
不去接她就罢了,她没那么娇贵矫情,同春喜腊梅一块儿回来也是一样,可那姓孟的居然自己睡了,这算什么?哪怕给她留盏灯也好哇!
她站在门口,忽然就有点不想进去,低头看了看手里提的食盒,在心中狠狠咒骂。
臭东西,亏我还巴巴儿地给你带好东西回来,敢情儿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喂狗也不给你吃!
冬夜里外头终究是冷的,她不过骂了两句,身后就正好吹来一阵风,使得她立刻打了个寒噤,再顾不得那么多,赶紧推门进去。
院子里黑魆魆的,摆在角落中的各种物件,在墨色之中显得有点诡谲,像是甚么张牙舞爪的怪物,随时都会扑过来一般。花小麦四处打量了一遍,气鼓鼓地正要将东西送进厨房放好,耳边忽然听见一阵悉悉索索地动静,紧接着,左手边的房门就开了,从里面扑出来一个人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她面前,发出崩天裂地一声怒吼。
“这都什么时辰了,啊?黑灯瞎火才回来,你说,究竟跑去了甚么地方!”
第一百六十六话 合理不合情
花小麦给唬了一跳,朝后退了退,定睛一瞧,却见那虎虎生风跃到自己面前的人,竟是孟老娘。
嚯,四十多岁的人了身手还如此矫健,不容易啊,真真儿好厉害!
孟老娘脸色很不好看,目光如一把锐利的刀子,似是想从她身上剜下一块肉,冷哼一声,怒气冲冲地爆喝道:“喙,你好大的能耐啊!才嫁进来几日,便这样胆大包天,耽搁到这辰光才现身,我还以为你死……我还以为你叫拐子给拐跑了!”
唔,您是觉得那个“死”字不吉利才特意改口的吧?但难道被拐子拐走就很好听?
花小麦累了一天,没心力与她逞口舌之利,眯起眼睛来给了她一个甜笑:“对不住呀娘,我不曾去别的地方,饭馆儿里有些事跟耽搁了,往后我一定注意,您别恼好不好?这么晚了,您怎地还没睡?”
“睡?”孟老娘一听这话更是了不得,跳着脚地道,“我敢睡吗?家里一个大活人不曾回来,院门便不能关,我迷迷瞪瞪睡下了,万一来了偷儿,家里丢了东西,是不是你给赔?”
说着,又指向花小麦的脸,凶巴巴道:“你莫要觉得郁槐处处回护你,你便得了护身符,今日我暂且放过你,你若再敢这样不知分寸,我便请你尝尝滋味!”
花小麦暗暗地叹了一口气,灵机一动,将手中食盒提至她面前,笑嘻嘻道:“娘,麻烦你等我这么久,我心里怪过意不去的,这是我今儿做的几个菜,花了挺多心思的,要不我热来您吃两口?这么晚了。您也饿了吧?”便打开食盒给她看里面的菜色。
孟老娘没说话,低头朝食盒里张望了一下,翻个白眼道:“这黑灯瞎火。我哪里看得出你做的是什么?”
“这好办!”花小麦便立刻拉着她去了堂屋,点亮桌上的油灯。将菜一样样端了出来,由得她看了个够本,“怎么样,还行吧?”
孟老娘不应她的话,将那几道菜仔仔细细瞧了一个遍,只管嘬着嘴小声嘟囔:“这么晚了,我吃了若积食儿如何是好?我可比不得你们年纪轻。身子骨健壮,夜里吃太多,明儿一整日都不舒坦!”
花小麦有点没了耐性,从胸臆中呼出一口长气:“那您到底吃不吃?”
孟老娘仍是不肯正面回答她。依然细声道:“瞧着倒还挺好看……”
明白您老的意思了!花小麦哭笑不得,扔下一句“我这就去热”,想了想,又走到她和孟郁槐那间房前,推门进去。没好气地小声道:“孟郁槐,你睡着了吗?要不要吃点东西?……郁槐哥?”
屋里空荡荡的,床上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哪有半个人影?
“大半夜的鬼吼鬼叫作甚?”孟老娘自她身后赶了过来,老实不客气地在她背上拍了一掌。高声道,“郁槐不在家!早晨就被大忠叫走了,说是镖局有事,瞧这情形,今晚肯定不回来了!”
花小麦被她一巴掌拍得生疼,从牙缝里吸了一口气。
大妈你说话凭良心好不好?打从我进门的那一刻起,咱俩究竟是谁在鬼吼鬼叫啊!
不过……孟郁槐去了镖局?今天早上见到大忠时,她就觉得那家伙神色有异,平常不管什么时候都乐呵呵的,今日瞧着眉间却像是飘着两片阴云——出了什么事,让他这样急匆匆地赶来,又使得孟郁槐当即便随他而去?
“好歹也该跟我打声招呼呀……”她小声嘀咕了一句,不料那孟老娘耳朵尖得很,立时听了个清清楚楚。
“跟你打甚么招呼?男人家出门做事,莫不是还要媳妇同意了才敢走?我这当娘的晓得不就行了!快快快,热菜去,吃完了赶紧睡,家里一摊子事,明儿一早若是起不来,要耽误工夫的!”
言罢,不由分说推着花小麦便进了厨房。
花小麦左右无法,只得手脚利落地将几道菜热了一遍让她吃了,收拾干净之后,方去沐房洗漱,然后回屋关上了门。
……
自打成亲之后,这还是头一回,花小麦孤身一人睡在这屋子里,浑身上下哪哪儿都觉得不得劲。
往常那人在身边,通身上下都是火热的,就如同一个大暖炉子一般,她就算浑身冰冷地钻进被窝,不消片刻,便会觉得非常暖和,然而今日,这被褥就像怎么也捂不热一般,裹在里面躺了半晌,手脚仍旧凉浸浸,入睡就变得很困难。
她窝在被子里,想想连顺镖局,不由得有点担心,不知发生了甚么大事,转念思及今日吴文洪与他夫人面上那种喜悦之情,心下又觉得高兴,嘴角也忍不住朝上弯了弯。迷迷糊糊睡过去,约莫只过了一个更次,便又忽然醒了过来。
院门传来一声十分轻微的动静,紧接着,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径直来到房门口。
花小麦一个激灵,立即彻底清醒过来,连忙掀开被子跳下床,点亮桌上的灯,在屋门被打开的同时,三两步奔了过去。
孟郁槐裹着一身冷风进门,迎面便看见一个小影子朝自己扑过来,好在屋里点了灯,没费他甚么工夫,便看出那是自己媳妇,低头又见她没穿鞋,眉头便是一皱,赶紧关上门,弯腰将她抱起来搁在床边,顺手捞起她一只脚拍去尘土,抬眼不悦道:“这是什么天气,晚上这样冷,你不穿鞋满地跑,找病?”
他身上那股冷气使得花小麦立时打了个喷嚏,却又顾不得那么多,使劲摆摆手,连珠炮似的道:“哎呀先别管这个,你怎么这样晚才回来?早过了宵禁的时刻,你如何出的城?早晨我遇见大忠哥来着,见他面有忧色,镖局究竟出了什么事啊?”
“你这么多问题,让我先回答哪一个好?”孟郁槐笑着朝她脸上张了张,却又立刻接着道,“我宵禁前便同大忠一块儿从县城里出来了,他想与我再多说两句,在城外瞧见一间小店,又闹着要喝两杯,不想就耽误到现在。”
“啊?你们还喝酒了?”花小麦愈加惊讶,“可是大忠哥家不是在城里吗?你丢下他自个儿回来,他可怎么办才好?”
“一个大老爷们儿,拳脚功夫又不弱,哪里不能将就住一宿,还用得着我操心?”孟郁槐将她两只脚都拍了个干净,往被窝里一塞,自去斟了碗热茶吃,坐在桌边,轻轻地叹了口气。
花小麦老老实实缩在被窝里,只露个脑袋出来,咬了咬嘴唇:“你还没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何事,不能说吗?”
孟郁槐转头看她一眼,勾了勾唇角:“没什么不能说,我只是……罢了,你大概并不知道柯叔从前是行伍出身吧?当年他与一个朋友同时离开军营,想搭伙一块儿做点什么事,便各自拿出积蓄,开了这连顺镖局。”
原来那连顺镖局,竟是柯震武与人合开的吗?但这些年,怎地从未见过那另一个人现身?
似是猜到花小麦心中所想,孟郁槐接着便道:“那人并不是芙泽县本地人,镖局开起来之后便回了家,将一应事体交给柯叔打理,只每年按照之前约定的比例分账便罢。镖局一开就是十来年,去年初那人生重病没了,柯叔便嘱咐我们,往后每年按时跑一趟,将他该得的那份钱送去他家。”
花小麦没说话,只“唔”了一声。
孟郁槐再看她一眼,眉头不自觉地拧了一下:“就是咱们成亲之后的两三日,那人的儿子突然来了镖局一趟,说是要与柯叔拆伙,往后各干各的,镖局平分。这事虽来得突然,却也合情理,柯叔二话不说便应承下来,因舍不得镖局,便找账房搬了账册给那人的儿子看,把属于他家的那一半折成现银与他。孰料那人的儿子转过背,便说要在府城也开一间镖局,从连顺挖了一大半的人走,吕斌那几个也随他去了。”
花小麦蓦地一惊,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