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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赵老爷点了点头,似是被说到了心烦处,立刻便愁眉苦脸地抱怨起来,“上回在终选会场,我不是同你提过吗?那城西万记,当初我尝了尝他们送来的样品,觉得滋味还过得去,便与他签了一年的订单。头一个月送来的酱料尚算使得,哪晓得自第二个月开始。就开始给我闹幺蛾子了!”
“到底怎么了?”花小麦一下子就联想到那胖大女人买陈米的事上头,却并未说出来,只淡淡地问道。
“嗐,说起这个我就来气!”赵老爷恼怒地挥着手,高声道,“他家每回送来酱料,都十分殷勤地替我搬去库房,我先还以为他们会做人,心中很是赞了两声,却不料。他们是在里头给我做手脚哇!送来的酱料是两样的。那起好一些的货色。全都摆在最上头,待过了大半个月,再去取用时,剩下的都是些又酸又臭的东西。根本入不得口!我打发了人去找他们东家说理,你猜人家怎么答?”
这……其实也并不难猜吧?
花小麦心中早有计较,闻言便笑着摇了摇头:“不必说,他多半是告诉您,是您管理不当,把酱料给沤坏了,与他却是完全无关,对吧?”
“真给你说着了!”赵老爷又是一拍大腿,“一个月是这样。两个月照旧如此,最近这段日子,我每个月都要拿钱出来格外置办酱料,老这么下去,银子花得如水一般。我能不心疼?索性,我还是趁早与你这珍味园重新签个单子吧。上回你送来的那小瓶儿小坛子的酱料我尝过了,味道又醇又浓,是极好的,喙,当初我若是多等上两天,别那么着急,也就不会有这麻烦了!”
“您来照顾我这酱园子的买卖,我自然求之不得,从下个月起,会准时把酱料送去春风楼。”花小麦抿唇笑了一下,“只不过,恕我多句嘴,与城西万记的那单生意,您得处理妥当才是,毕竟也签了一年的单,万一……”
“这个我知道,正与他们掰扯呢。”不等她说完,赵老爷便颔首应道,“那伙人瞧着不过寻常,一个个儿却横得很,我心下晓得这不是一两天就能解决的事。哼,也不怕他说我张狂,钱我很有两个,左右我也不急,陪着他慢慢耗就是!城中还有好些食肆,用的也是他家酱料,我估摸着,也就是这两天,陆陆续续都会上你这边来,丫头你这回可是赚大发了。”
花小麦不预备在这个话题上与他说得太多,客套了两句,便领他去瞧了如今珍味园里出产的各色酱料,让他自己选了平日里常用的几种,由雷师傅妥当记下,彼此又郑重其事地签了单子,便将他送了出去。
如赵老爷所言,城中那些个之前从万记买酱料的酒楼饭馆儿,果真三三两两地奔着火刀村而来,见了珍味园那些用料讲究、滋味浓厚的酱料,如同发现了宝贝,纷纷忙不迭地签单子,生怕落于人后。
说起来,对于珍味园而言,这倒的确是好事一桩,然而花小麦心中,却始终觉得有些不安稳。
她与城西万记那个胖大女人拢共只见过两面,却每回都能深刻体会到此人的难缠。眼下出了这档子事,依着那女人的性子,恐怕十有*不会将错处揽在她自己身上,反而满心里责怨珍味园抢了她生意。若是被她找上门……啧啧,就她那彪悍的风格,这满园子里的男人们,未必应付得了哇!
因抱着这个念头,接下来的几日,她往来珍味园的次数便明显增多,看见雷师傅和孙大圣,也总不忘切切叮嘱两句,让他们务必要打醒精神,万事多留个心眼儿,以免着了人家的道儿。
四月的最后一天,火刀村的雨季再度来临。
每年到了这时候,老天爷就像是遇到了甚么伤心事一般,没日没夜从不间断地落着雨水,将整个村子反反复复地冲刷,瞧着倒是通透明净,天气也凉快下来,只是对于田间种着粮食和各种作物的农人们来说,这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老百姓们不得不被困在家中,却人人都是坐不住的,但凡雨势小一点,便立刻要冲入自家的田地里,排水、扶正秧苗,裹了满裤腿的泥,双腿重的似灌了铅,也顾不上整理。若是有平日里关系处的好的,便互相吆喝帮忙,田间竟仿佛比晴时还要热闹。
下着大雨,小饭馆儿的生意很受影响。但这是没办法的事,着急也派不上用场,花小麦得了些空闲,索性便与孟郁槐一道在打谷场那边照应两亩番椒;孙大圣是从小在火刀村长大的,对于这天气司空见惯且极有经验,早早地便帮着雷师傅两口子,将院子里的酱缸都抬进了库房里,倒也不曾有半点损失。
这日下晌,眼见得雨似有要停的意思,花小麦和孟郁槐两个便又去了地里。才刚刚在田间打了个来回。那小耗子便一溜烟地跑了来。
“东家。你赶紧去……去一趟酱园子,从县城来了一伙人,凶神恶煞的,瞧着好不吓人。雷师傅让我来请你哩!”
半大小子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弓着腰呼哧呼哧喘了几声,急吼吼地道。
“是不是城西万记的人?”花小麦一颗心顿时往下一沉。
她又没得罪过谁,大雨天儿的还跑来找晦气,除了万记,只怕也没旁人了。她这边将县城里的生意接的越多,万记的日子也就越不好过,十有*,是那胖大女人咽不下这口气。跑来搅事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怎么就过不上两天消停日子?
“是,好像是的。”小耗子连连点头,“东家你这就随我过去吧,我看他们。不是善茬……”
花小麦叹了一口气,就被孟郁槐在身后敲了敲脑袋,回过头,便见他又习惯性地皱起眉来:“什么事?”
“不就是前两天我跟你说过的那事儿?当时我便觉得不牢靠,如今怎样,真个被人找上门来!我得立刻去看看情况,你……”
“我陪你去,省得你应付不来。”孟郁槐不由分说,丢下手里的农具上了田坎。
“好不容易遇到雨小的时候,要不你还是先把这两块地归置好,我先过去。”花小麦低头思忖了一阵,“反正那边也有大圣哥、雷师傅几个壮劳力,且不用怕他。不过……你要是忙完了,也赶紧过来,我有点……”
怕……
“也行,那你小心,莫要与他闹起来,万事等我来了再说。”孟郁槐想了想也便应了,立在田埂上,万般不放心地看着花小麦跟在小耗子身后,腾腾地跑远了。
此时此刻,珍味园中正像是遭了劫一般。
以那个胖大女人为首,院子里拢共站了总有七八个壮汉,凶恶得十分脸谱化,满面横肉,胳膊粗得如同年轻姑娘的大腿,抱着胳膊凶神恶煞地死死盯着园子里的伙计们。
花小麦慌慌张张地跑进去,见状立刻愣了一下,随即便在心中叫苦不迭。
早知道……刚才真不该逞强啊,这种场面,没有孟郁槐在,她如何应付得了?
心里虽虚得很,表面上却不能不拿出点气势来,她咬了咬牙,朝前踏出一步,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冷静一些,沉声喝道:“你们干什么?!”
“可逮着正主儿了!”甫一听见她的声音,那胖大女人当即迅速回头,杀气腾腾地冲过来,一把薅住她的胳膊,手掌摊开来像蒲扇,捏紧了却又好似铁钳一般,丝毫不费力地便攥住了她的骨头。
“你懂不懂规矩,也不去打听打听,我家的生意也敢抢?莫说这小小的芙泽县,就算整个桐安府,我吃饭,你就只有吃粥的份!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便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花小麦一进门,脑子还迷糊着呢,就被捏住了手腕,登时疼得钻心。
要不要这么戾气重啊,一来就上手……痛痛痛,话说,谁能赶紧给她根棍子啊!
“有话好好说,莫动手!”孙大圣吓了一大跳,一个箭步上来,便想将那女人的手挡开。
孰料那女人真不是吃素的,一挺胸,使劲就往他手上凑,口中一叠声道:“你敢碰我?你碰我一下试试?啊哟,可不得了啦!”
第二百二十一话 各种暴怒
这世上执拗地热爱着撒泼耍赖的人有许多,火刀村自然也不缺,个个儿都有仅属于自己的一套“法宝”,但眼前这一位走的路数,显然与孙大圣平日常见的那些大相径庭。
那女人直愣愣地凑上来,眼看自己的手就要碰到不该碰的地方,孙大圣饶是惯来圆滑,心中也难免有点发怯,忙不迭朝后躲了躲,风快地跳到旁边,没忘记伸手抹一把额头瞬间渗出来的冷汗。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这女人虽则只是个女流之辈,却如此豁的出去,啧啧,不敢惹,不敢惹呀!
那胖大女人旗开得胜,笑容愈发自得,将花小麦的手腕子捏得更紧了两分,环视场中,眸子一闪,竟有点儿睥睨天下的气势,冷笑道:“哼,我当你们这酱园子有多了不得,原来都是些上不了台面的货色!就凭你们,竟也敢抢万记的生意?吃了两天饱饭,便不知自己姓甚名谁了,我今儿就要让你们知道知道厉害!”
说罢,又转头对随她同来的那七八个伙计模样的壮汉厉声道:“我叫你们跟着,可不是让你们吃闲饭的,傻站在那儿等酒还是等菜?这小|贱|人抢我买卖,我也不能让她好过,这院子里的酱缸子,有一个算一个,全给我砸了!”
那几人你看看我,我瞧瞧你,似有些犹豫,没有立刻行动。
“你们倒是动手啊!”女人有点发急,咬牙使劲跺了跺脚。
这女人力气极大,花小麦真有一种手腕子要被捏断了的感觉,粗略往院子里众人面上打量一圈,便在心中叹了口气。
孙大圣那个爱替人出头的,这会子是不肯再贸贸然跳出来了,只死死拦着旁边那些壮汉,尽量不让他们靠近酱缸,却终究派不上大用场。除开他之外,雷师傅两口子皆是老实巴交的人。虽一脸担忧,却束手无策,嘴半张着,一个字也吐不出来。至于其他人就更别提,尤其那小耗子,也不知是年纪小还是胆儿瘦,竟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紧紧扒住院墙,压根儿不敢靠近。
……虽说这怪不得他们,但……
孟郁槐只怕不会立刻就赶来。若此刻真被这女人一头压住了。先不说会闹到甚么局面。有多少损失,只怕往后自己这脸面就没处搁。花小麦在心中飞快地盘算了一下,扭头望向那女人,竭力让自己保持冷静。沉声道:“你撒开。”
“你甭想!”女人一扭脖子,冷笑道,“擒贼先擒王,你这丫头瘦得像鬼,我好容易捉住了,若是把你放开,回头你哧溜一声跑了个没影儿,我上哪儿找你?”
嗯,您对自我的认识还挺清醒。
“酱园子是我的。我还能往哪跑?”花小麦勾了一下嘴角,“你带了这么多人来,还怕拦不住我?你也知道我瘦,站起来没你高,横起来没你壮。打又打不过,多半吵架也未必是你对手,你有什么可担心?你不是要砸我的酱园子吗?你的人现在好像有点不敢动手啊,你难道不该给他们做个表率?”
“你别激我,我可不吃那套!”女人愣了一下,转头望向一旁扎撒着手脚的壮汉们,见他们果然仍旧不敢上前,火气便冒了起来,怒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