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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莫在她耳边说话,双唇一开一阖,也不知是无心还是有意,不时便碰着她的耳垂。那一小块肉向来最是敏感,湿暖的热气喷在上头,弄的阮小幺脚都有些发软。她再厚脸皮,也有些禁不住,怒道:“离我远点!”
“浑木赤等人已开始疑我。但动我不易,他们不日必会寻到你这处,从你下手。记住,真到那时,便用醋洗了脸,把妆卸了,他们不会动你。”他微声道。
阮小幺愣了住,“你说什么?”
看向他的眼眸,那里一片暗沉,似无星无月的夜空。他似乎又成了原先那个不苟言笑、冷若冰霜的将军大人,不再与她发笑、不再会轻斥她“放肆”……一切都在瞬间回归了原点。
兰莫一双凉薄的唇却在她耳边轻点了点,随机离开。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阮小幺眸中如火,紧攥着她的衣襟,压低了声儿怒道。
兰莫道:“你冰雪聪明,难道还猜不着?”
猜……猜他大爷!
她被他绕得糊涂,一头雾水。什么叫洗了脸那些人就不会动她?
“好了,我们回去吧。”他回头吩咐了一句,当先离开。
阮小幺此时还半倚在树干上呢!
她双眼冒火瞪着他的背影,不情不愿起身整了整衣襟,一绕出老树干,便瞧见了数双直直盯过来的视线,一对着她,齐齐低了头去。
那种望失足妇女的眼神……
“混蛋!”她一声怒喝,追了上去。
兰莫一语中的,到了第二日,阮小幺还未睡醒时,他便已起身离开。她心中坐定不安,总觉得有事要发生。果然,时至晌午,便有一队兵卫破开了屋门。
“阮姑娘可在!”一个声音轻慢而粗鲁叫道。
阮小幺从里间慢慢走了出来,见如此阵仗,薄笑了一声,“是哪个下人如此不懂事?我家大人还在府上做客,这便有人在小女子这处吆大喝小了?”
屋里七八人、门外数十人,直直将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她阮小幺即便长了翅膀,恐怕也飞不出屋。
“阮姑娘休恼,是我着他们进来的!”外头一个凉凉的声音响起,“只因有几句话要问姑娘,姑娘千万莫要害怕。”
里外的兵士自觉分开了一条道,让中间人穿过。阮小幺向外看去,又笑了一声。
“多日不见,古越大人安好?”她道。
☆、第一百六十章 圣子
古越的面容仍如以往一般阴沉,好似谁欠了他八百万似的,冷冷道:“不牢姑娘惦记,整日价往小姐那处跑,恐怕姑娘也费了不少心思!”
她故作不解,皱了眉道:“大人此话何意?无缘无故到小女子这处来闹事?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
“客!?副使大人诚心招待你们吃好住好,结果到头来,你家主人竟是个细作!”古越一脸怒意,指着阮小幺:“将这同谋给我拿下!”
“慢着!”阮小幺一声呼。
古越道:“姑娘还有何话说?”
“你们究竟是何意!?我家主人一身清白,无奈小人迫害,被迫离家远行,怎会是什么细作!”她怒斥道。
古越一双冰凉的视线在她身上来来回回扫视,忽笑道:“姑娘是真不知假不知,你那主人根本不是单褚哈儿!”
该来的总会来,兰莫与她二人装了那么久,终于被发现了。
不对,或者说,其实这一天也是兰莫早预料到的,自始至终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她早就知道他肯定瞒了自己不少事,但是都没想到,这些事之所以瞒过自己,不是因为其他,正是因为与自己切切相关!
电光火石之间,她似乎一下想通了许多事。
阮小幺强作镇静,道:“我家主人不是单褚哈儿还能是谁?我跟了他半年,难道抵不过你们只认识了一个多月!?”
古越露出了个嘲讽的笑,“恐怕姑娘得亲自去问你家主人了。将她带走!”
身旁兵卫齐齐围了上来,早将她制住,便要拖了带出去。
“慢着!”阮小幺慌忙大叫,一双手在周围乱抓,不愿与他们出去,慌张之间不小心扯住了妆镜上一个小瓷盅,将里头的液体倒了出来,顿时。手上一片污黑,一股酸味从翻到的液体中挥发了出来,弥漫在众人鼻尖。
她只作不知,与那些个士兵挣扎扭打间。不经意抹了把脸,顿时,一小张面上沾上了点黑浊,不大一会,原本黯淡微黄的面容上,重露出了一片滑腻的细白之色。
古越一眼瞧出了怪异,挥手让那些士兵停下,在阮小幺面上抹了两下。
醋液覆住的肌肤下,是一片与其他地方格格不入的嫩白,乍一瞧。简直像花了脸似的。阮小幺躲躲闪闪别过脸去,不再开口。
“原来你还易了容!”他哈哈大笑,当下命道:“将她的脸洗干净了!”
这妆容用清水洗不净,只能用醋。即刻便有婢子捧了醋来,强将她面上那层暗黄洗了下去。重新露出了一张姣丽白皙的面容来。
阮小幺的脸彻彻底底被弄干净了,带到了古越面前。
她心如擂鼓,不知为何兰莫说他们不会动她,若他的断定有错,那自己不就死翘翘了?
亏她之前那么摆谱,古越那样的小心眼,一直都看她不顺眼。这次还不趁机一刀砍了?
她耷拉着脑袋,不去看古越。而他却拽着她的头发就迫自己仰起了脸,还冷哼了一声。
然而在对上他的双眸时,却发现他直直地看呆了。
阮小幺纳罕想,她知道自个儿长得漂亮,这人也不用看呆了吧?
她莫名其妙。只好认定古越这人向来缺女人,见着美人就走不动路了。
古越松了手,看向她的眸子里越来越热,几乎都要烧了起来,阮小幺觉得不对。本能地向后撤,却没料到他猛然间重重跪倒了地上,双膝落地,发出了一声沉重的闷响。
她吓了一跳,却见古越垂了头,整个身子都在发颤,又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再抬起头时,额上一片已经红了一片,不多时,便肿了起来。
“你你你……你这是做什么!?”她语无伦次过去扶他。
乌压压一群人,看着首领跪了,“哐当”此起彼伏的仍兵器之声后,皆跪了下来,比同古越的动作,磕了三个响头。
“咚”、“咚”、“咚”——
整整齐齐的沉闷响声,仿佛磕在了阮小幺心上。
古越眼眶红了,半晌望着她,嘴唇也在颤抖,说不出话来。
阮小幺一人立在躬身伏跪的人群之中,如鹤立鸡群,两鬓发丝还有些散乱,呆愣愣地睁大了眼,也不知要说些什么。
是她太霸气侧漏了吗……
“三十年了,哈娅女神果真没有抛弃我们……”他喃喃絮语,颠三倒四,“小人罪该万死,求圣子赐罪!”
言罢,他又要伏下身磕头,却一把被阮小幺扯住,趴不下身子。
“你究竟在说什么!?”她又急又乱,只得低声与他道:“什么‘圣子赐罪’的!小心别人听见了,砍了你的头!”
圣子远在盛乐,只养在圣苑之中,好些个达官贵人都见不着一面,这瘦巴的青年乱吼什么吼?
古越却急道:“圣子、您……您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该记得什么?”她莫名其妙,“别叫我圣子!你不要命我还要命!”
他怔怔的,眼巴巴望着她,赤红的眼眶中有水意翻涌,忍耐不住,两颗滚烫的泪顺着面孔流了下来。
古越哽咽道:“您才是圣子,真真正正的圣子……”
阮小幺见势不妙,拔腿就跑,一边跑还一边叫道:“什么圣子圣女的!我就是个奴婢而已!”
她面色涨红,一半是吓得,一半是气得。
阮小幺被震得脑子里一片空白,踢开堵在门外的人墩子就要向外逃去,突然间被一直大手拽了住,古越的声音还伴着哽咽,小声道:“圣子,小人失礼了!”
紧接着便后颈蓦地钻心疼痛,眼前不由自主黑了下去。
昏迷前阮小幺最后一个念头是:我若真是圣子,第一个就要先把古越砍了!
悠悠一睡不知今夕何夕,甚至仿若一梦千年。
她不知自己的命运发生了根本性的转折,只是睡得昏昏沉沉,后似乎听见耳边有嗡嗡的声音,像隔了一层水帘,恍恍惚惚。
再次醒来时,睁开眼,阮小幺被眼前之景彻彻底底迷惑了住。
光线似乎不太明亮,四周点着烛火,蜡烛都被细小的花藤模样的铁架绑在墙壁周围,整个空间都是一片明亮的橙黄。
阮小幺一晃脑袋,后颈就生生的疼,她“嘶”了一声,捂着后颈那处,慢慢转头打量四周。
周围尽是帐幔,隔绝了她与外界,然而轻纱薄帐间,仍能大体瞧个仔细,这里似乎是一间石室。
空旷而硕大的室内,仅自己身下躺着的大床就有之前厢房中的两个大小,一手摸上去,层层叠叠、柔软无比,不知铺了几层绸滑的面料。
真是太奢侈了……她模模糊糊的想。
外头墙上是一副横长的水墨图,画的不是云烟山水, 而是乌压压一大片万众来朝,最右才是一张冕座,两人相伴而立,面容清晰可见,一个面容生威、一个凝眸含笑。
那是帝后二人。
下方是一张长案,上头搁着数十书卷,旁边还有衣奁、妆台、绣案等各种女儿家的物事,另一边有琴台、棋台……修身养性之物,不一而足。
她坐在榻上,回想起昏倒前那一刻,似乎还在自己的厢房?
那这又是哪里!?
她猛然将幔帐拉开,只觉周身清香暖软,使人沉醉。阮小幺顾不上那许多,鞋也顾不得穿,便向门外跑去。
然而此时那石门却轰然自开,一丝声儿也没有。外头一排白衣女婢鱼贯而入,为首的正是采珠,一见阮小幺赤着脚,惶恐无比,连忙捧了鞋来,与她穿上。
阮小幺低头一瞧,一双绵软的翘头小绣鞋,淡粉色履面儿,滑柔轻盈,上缀着米粒大小的圆润珍珠,温温润润反射了橙黄的灯火。
她心中生疑,问道:“采珠,这是哪?”
“回圣子,这是您的寝宫。”采珠低了头,柔声道。
阮小幺顿时有种吃了丸子卡在喉中,上不来下不去的感觉,憋了半晌,才道:“你为何叫我圣子?”
采珠示意众婢女将手中衣物、金盆、清水等安放好,扶着她笑道:“您就是圣子。”
她越发惶惑不安,弃了采珠,快步到了那石门前,想伸手拉开。然而石门上平摊入镜,别说把手,就连个凹坑也没有,四周与石壁相合,连隙缝都不大瞧得出来。
她拍得手都疼了,也未听着外头有什么响动。
“你们这是囚禁我?”她回身朝采珠道。
众人惊慌下跪,采珠跪在中间,一个劲儿地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阮小幺已不如之前那般失措,张了张嘴,有气无力道了声:“算了。”
她像个大布娃娃一般,坐在宽大的软椅上,任她们摆弄自己,先净了面、再一件一件换上相衬的亵衣、中衣、外裳,层层相叠,每一件都柔软不盈一握。外裳是件暗金缎面镶红边儿的绸衣,面儿上细密绣着雪莲纹,发髻高耸,珠翠满头,当中一只雏凤衔珠镶金玉搔头最为挑眼,斜插在那发髻的一边。
她挑眉哂笑,“你们还真敢给我用凤凰纹样。”
“圣子是未来的皇后,当然是给您用的。”采珠恭敬道。
“我是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