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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小幺知道这事,还是兰莫亲自与她说的。
他见她百无聊赖,便说来此事与她解闷,“我记得从前简正德去过将军府,只不知你是否见过。这家伙老奸巨猾,自前两月大昭寺一行后,便再无音讯,却是躲着避祸来了。”
阮小幺道:“他是二皇子的人,你也肯用?”
“魏玄成也曾是太子之人。”兰莫道:“他是个聪明人,为国尽心,从前事二主又如何?”
她听不出他说的是简正德还是其他的什么,只问道:“我以为他在乱军之中已被杀了。想必你定然知晓其中事由?”
正是那次,使得察罕得信于二皇子,她不信兰莫真能洗得清白。
“我知不知晓不重要,如今一切已成定局。”
他把弄着阮小幺细嫩的手指,对她与自己截然不同的柔软似乎有些好奇,又用指腹沿着她光滑半圆的指甲边缘轻轻划了一遍,捏了半晌。当想放到唇边摩挲时,她却抽回了手。
“我想出去走走。”她道。
阮小幺明显胖了许多,每日食量见长,对着镜子时,总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肿胀地不像话,然而丫鬟们却都哄着她,道只是丰腴圆润,连兰莫也跟着附和,好似她当真是不消从前相貌一般。
他捏了捏她的脸颊,“好,我带你去逛逛。”
阮小幺却道:“我想以后都能出去走走。”
她的心思从来没能在兰莫眼皮子底下瞒过片刻。只消一眼,他便知晓了她的意图。
他把她关在这小院中,似乎再也不想让别的人见她一面,男人不行、女人也不行。然而当她露出这种隐隐约约的祈求的神情,越发乖巧时,最先忍不住的却总是他。
兰莫看了她片刻,幽深的眸子里有一抹无可奈何,最后微微低下头,悦耳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亲我一口。”
阮小幺嗤地笑了一声,毫不犹豫亲了他一口。
兰莫却又按着她的脑袋,转过头来,吻住了她的唇。
这是他们之间几个月来的第一个像样的吻。他唇齿碾揉着阮小幺,只觉对方香软如旧,让人欲罢不能,不禁便越发的深入,撬开贝齿,探到了里头的幽香。
两个婢女在屋中,陡然瞧见这情景,垂着脑袋便悄悄退了下去。
他被她美妙的味道勾得有些火起,然而却没感觉到她丝毫的一点抗拒,也没有一点迎合的意味。
兰莫捧着她的脸,稍稍退了一些,却见阮小幺眼中清明冷淡,似乎方才的事与她一毫干系也没有,她甚至不是个旁观人一般。
他一腔柔情再一次被她折腾到了渊底。
阮小幺若无其事地擦了擦嘴,“现在我能出去走走了吗?”
兰莫面色黑沉沉的,满心的愉悦刹那间烟消云散,看了她半晌,陡然生了一丝挫败之感,一言不发站起身来,仍将她扶了起来,慢慢出了屋。
柳儿与长月刚从屋里退出来,乍见如此,又不知出了何事,也不敢言语,只安安分分守在了院里。
分明这两人离得如此之近,为何又让人有种错觉,他们却日渐走远?
阮小幺获准了每日出去走一圈的要求。说是四处闲逛,实则也并未走多远,大抵是围着那小院走上一遭,也都是在兰莫陪同之下。极偶尔能遇见一两个宫人,然所有人一见两人,竟不来行礼,却是慌慌张张走远了,躲不及的也是垂着脑袋跪上一跪,跑的时候倒比兔子还快。
想来是有人事先已打过招呼了,看见阮小幺就当没看见,少惹祸上身。
到底是有个好消息,虽阮小幺不知晓,朝堂之上却又炸开了锅。
早就有大臣联名上书,半劝半逼兰莫立后纳妃,都被他一力搁置了起来,朝议此事,也是束之高阁,一概不理。然这事又落到了简正德手里。
简正德一改往日在二皇子幕下老奸巨猾的模样,上朝就开言道:“宫中如今子嗣稀薄,先皇有灵,必然不得安心。且中宫之位空悬已久,还请皇上早做预立。”
想必是大臣们已经商量好的,简正德起个头,所有人都纷纷符合了起来。堂上顿时一片嗡嗡响声。
兰莫早令人把龙座下几尺来高的龙台削了个与下座齐平,再也不是“高高在上”,闻言起身,光身形就压了文武一群大臣,来到简正德跟前,低头看着他,一身龙威盯得简正德脑门上冒了些汗。
然而死鸭子嘴硬,简正德执着象笏再道:“中宫无人,后宫不宁,自古长子需由中宫所出,才算大统。皇上已有世子,至少二皇子当由皇后所出!”
“爱卿到底想说甚?三句之内,说不到正题,御林军!”兰莫转头命道。
“臣听闻皇上宫中已有一无阶妃嫔,早怀龙胎,皇上当从长计较!”简正德迅速说出了原意。
兰莫面色冷了下来,“从何听闻?”
“从市井小民处听闻。”简正德道。
瞬间朝堂之上又成了东西市场,炸开了锅。
兰莫被吵得心烦,喝道:“谁再吵嚷,罚三月俸禄!”
转瞬间又安静了下来,针落可闻。所有人面面相觑,憋住了话头。
偌大的明堂之中,简正德的声音格外响亮,“臣以为,皇上此举不妥。既无品阶,何以入宫?又何以无媒而孕?既已怀龙子,皇上清气乾坤,又为何不封嫔妃?足可见此女实不入皇上之眼,品性有污……”
☆、第三百七十九章 中秋
一道寒芒微微闪过,众人尚未看清,便瞧见了简正德官帽前额一块镶玉一分为二,一半掉落在地,一半稳稳落在了兰莫手心。
兰莫收刀入鞘,用再平常不过的语气与简正德道:“卿此话养过其实。后宫之事,本无需卿等置喙,何以朕不知之事,卿却一清二楚?”
简正德冷汗涔涔,唯唯诺诺一时不敢开口。
“众位各司其职,只需做分内之事,为国分忧,朕自会褒待尔等。”他把随手将碎玉塞给简正德,与群臣道:“勿如此玉,虽性美质洁,到底碎在坚铁之下。”
一国之君,就这么在朝堂之上*裸地威胁大臣,简直让多少人哭天抢地。
北燕没有大宣特产的在朝堂之上死谏之臣,却多的是私下里搞小动作的大臣。
简正德就是其中典型。
他当下便去老臣家中挨个串门了。
当然,此事兰莫也是不知晓的。
阮小幺自然也是一无所知,只觉着这些时日兰莫的心情不怎么好。不过她自个儿也是乱糟糟一团,温柔解意什么的,他就别想了。
阮小幺肚皮鼓了起来,穿着外裳,渐渐也瞧得分明了,肚皮上清晰出现了一条纵痕,好似陈年的疤痕一样,沿着那道另有好些不大显眼的纹路,看得她一阵头皮发麻。
走路也能清楚感觉到带了个皮球,有时吃多了还顶的发撑。阮小幺两辈子也只怀过这么一个孩子,一时心情复杂无比,不知是喜悦、悲伤,还是恐慌。
喜的是这孩子平平安安长了六七个月,悲的是察罕如今依旧生死不明,怕的是不知前路几何。茫茫无定。
盛乐的秋天总是来得格外早,渐渐地暑气消了,早晚也更凉了起来。
这年的秋分与中秋只相隔了五六日。宫中便格外喜庆了起来。虽后妃不多,皇子也只一个。但皇亲国戚总有一堆,中秋夜月如盘,好风妙水,今年破例更召了二品的命妇入宫,一时间佳丽如云、孩童欢声笑语不觉,胜在人间天上。
而照例,阮小幺是享不得这分乐子的。
兰莫早先便赏了一堆物事来,几乎成堆能塞满一小间屋子。小院一干丫鬟下人便只在此处摆了中秋宴,独乐乐一番。
阮小幺顶着个大肚子,少少饮了几杯,也夹在人群当中用了膳食。
丫鬟们格外欣喜,却又都担着一份小心翼翼,说些笑闹的话来,又玩了几样节令的游戏,也算闹腾。
中秋本是家人团聚之时,后宫中的女子们却都见不着爹娘兄妹一面,聚在一处。也好消减消减寂寞孤单的心思。
众人都还在玩闹,阮小幺觉得有些困乏,便早早回屋躺了下。
外头笑闹之声又小了一分。似乎是专为了不吵着她,渐渐地声音消歇了,不知是宴散了还是众人都压低了声音。她觉得有些晕,周围连着被褥都染上了一些醺人的酒味,弥散在昏暗的房屋中。窗紧闭着,窗纸上却现出夜空之中高悬的满月,明亮柔和,光线朦朦胧胧穿进来,徒然生了一些凄清。
阮小幺长长叹了一声。心中有些酸。
忽然想到,去年出嫁时。也正是中秋。然一年光景,竟如恍然隔世。嫁衣尚在家中,而新妇却躺在了别人的床上。
她与察罕,竟是一个中秋也没一处过过。
外头偶尔能听着一声喝彩,很快又消了下去,远远地听不真切。阮小幺吸了吸鼻子,抹掉了眼中酸出来的泪水,侧着身子,把脑袋捂在了枕上。
不知多久,门被无声推了开,一个高大的身影缓缓到了塌边,披着月光,镀上了一层冷意。
兰莫经常在她睡着时进来,有时她会醒过来,有时睡得沉了,也不知晓。白日里她满心都是察罕,对人只是冷漠相待,只有夜间睡熟了时,才会露出一两分轻松的神情,有时嘴角会微微翘起,很是柔软。
阮小幺却一直都没睡,眼睁睁看着他如往常一般到来,带了一股子酒气,烈得很,像经年的陈酿。他先是碰了碰她的面颊,发现她正睁着眼,便轻声道:“怎的还没睡?”
“睡不着。”
阮小幺索性披衣拥坐起来,对着兰莫,半晌无话,只是心头沉沉似水,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来气。
兰莫轻柔地摸了摸她的肚子,道:“若你真喜欢这孩子,我将他留在宫中便是了。”
她没动,也没说话。
他说话时都带了三分醉意,露了个浅浅的笑,“小家伙长得都快。你还记得我初见你时么?你才十二岁,又瘦又小,就一双眼大。”
那时他并没有过多的留意过她,只是见着那小小的身影时,会有一丝诧异,许是好奇,那丫头不大,懂的却不少,在军营中来来去去,竟也不害怕。
后来探明了她的家世,知道她还是个官宦人家的闺秀,只是比一般闺中女子更放肆大胆一些。
但又是什么时候渐渐变了味的呢?
他看了看阮小幺,双眸沉静寂然,像似潭底亘古的深水。
她听后许久,低低说了一句,“对不起。”
兰莫嘴角的笑意渐渐隐了去,“何来的对不起我?”
“只要他还在世一日,我便……”阮小幺望着窗外渗进来的月光,眼眸中一片空茫,“我接受不了其他人。”
“他已经死了。”他冷漠道。
“在我心里,他还活着!”她大声驳道。
阮小幺的双颊因喘息而微微泛红,然而眼角却渐渐生了些湿意,她急促道:“若是他当真活着该怎么办?死里逃生想与我见面,我却恬不知耻地躺在别人床上,他会怎么想!你是一国之君,而你竟罔顾人伦……”
她说不下去,双手紧紧揪着被褥,指节都有些发白。
兰莫却将她抱在了怀中,带着似乎想把她嵌进胸膛的力道,却仍下意识不伤到她的肚子,待她终于稍稍平静一些后,道:“若是没有他呢?”
阮小幺也许知道答案,但她不愿去想。
然而现实总是现实,他们之间,不会没有察罕。
幽幽的桂子清香带着夜风蕴凉飘进了屋中,屋外一片静谧,秋虫在草间窣窣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