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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敢说就敢做,敢做就敢说,敢做敢说就敢当。尽管他是庶子,她是嫡女,只要表现出有一点要伤她的念头就是无礼。
不由得,歌细黛羡慕他,当很多人在挤破脑袋的向更高的权贵上钻,在审时度势的寻找立足之地,在阿谀奉承中谄媚迎合,而他却在风谲云诡的皇城里顶天立地的站着,能守住自己的真性情,不让它丢。多么难得的真性情,她很羡慕。
“你这般吓唬我,好像我没有哥哥似的。我也有哥哥,他很厉害,箭术举世无双。”歌细黛的声音很轻,沿着石子甬道向前走着。
面对他的无礼,歌细黛先让了一步。
歌空明可不理会她的‘让’,冷硬的重申道:“我不允许任何人欺负我妹妹,再有下次,你绝对没有机会躲避。”
在他的心里,他只有一个妹妹,与他同父同母的歌珠澜,那是血浓于心的手足情。
歌细黛缓缓驻步,将头朝他一偏,微微侧目,看到了他眼中的坚定,一种不可动摇的认真。她那似春雨般凉而柔的华美容颜里,渐渐的化开一抹笑意,悠然道:“若有人先挑衅我,主动招惹我,触到我的底线,不管是谁,我只让一次。”
与耿直的人说话,不需要拐弯抹角。
“你还想怎样?”歌空明赫然一怔,他从她浅吟般的柔声里听出了凌厉,那股在险境中滋生出的强劲,他担心她再伤害妹妹。
“要看别人想怎样。”歌细黛回眸,迎上他的喝问,无限清柔的眸色里,融进了许多细密的刺。
“徜若你再伤她流血,我必让你血偿。”歌空明一点也没有威胁她,而是警告,他从来就不说谎,也从不要挟。
“不想让她流血,就让她离我远点,”歌细黛神态湛然,不急不躁不恼不怒,心明旷达,缓缓说道:“我活一世,只图眼前一尺之地的清静。”
歌空明还在沉思时,她微笑道:“若无它事,我要回房了。”
她的话刚落音,便转身沿着石子甬道继续向前走。她衣袂飘飘,身影潇洒清逸,凝定如渊。人生在世,迹于红尘,谈何清静?
一生要经历的七情六欲、骗人、伤人、杀人、对不起人,她已经历过,却还要再经历一次。只是一想,她的心就似风吹水波起般的荡着涟漪。她突生感伤,只因她意识到她与黎姨娘、歌空明、歌珠澜已结下梁子,他们原本是上一世毫无瓜葛之人。
既然世事难料,那就在无涯的岁月里,善待自己,对得起自己。
刚走出几步,歌细黛便听到了娘的声音自花园外传来:“天黑之前,采一杯鲜嫩的竹叶。”
歌细黛不由得回头去看,歌空明持箭从她身边泰然信步走过,转眼就不见了踪影,娘领着一个丫环已进了花园。
“娘。”歌细黛唤了一声。无论如何,她不相信娘只是恰好进花园。
“来,你来为娘采竹叶。”仓央瑛挥了挥手,跟随她的丫环便候在了花园外。
歌细黛走上前,双手接过娘手中的雪色素瓷杯,采着竹叶。
“空明的竹箭?”仓央瑛娇弱的身子倦倦的依在一根竹上,视线落在了刺穿竹竿的箭。
歌细黛点点头,笑道:“他的箭看上去不锋利,却比任何锋利的箭都锋利。”
仓央瑛漫不经心的问:“他的箭为何在这?”
歌细黛盈盈一笑,孩子气般的吐了吐舌头,如实道:“可能他认为我会是一个好箭靶。”
“他为何以箭对你?”仓央瑛的倦意在眉宇间聚成了烈气,凝视着女儿,低声轻问。她的确是得知了花园中的对峙,见女儿身处险境,便佯装无意进到花园的。
歌细黛言简意赅的道:“我的小白兔抓伤了澜妹,惊动了黎姨娘,也惊动了歌空明。”
说罢,她目光软软的看向娘,想看清楚娘的表情。
仓央瑛先是皱了皱眉,而后扬了扬眉,随及笑了,掩唇轻笑。
娘这一笑,倒是让歌细黛茫然了。
“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长大了。”仓央瑛浅笑着,笑容里有五分倦意五分艳丽,“只是,你的意气盛了些,倒也无妨,你还那么年幼,待你再长大些,必是会长出许多傲气与清骨,”她满是欣慰的打量着女儿,“很好,你一点也不自负,很不容易。”
歌细黛跟着笑了一下,轻轻叹道:“女儿好像给娘惹了麻烦。”
“做你认为对的事情,那就对了。”仓央瑛伸手拢了松散下的发,细语道:“有些麻烦也好,不然,活着就太过无趣了。”
歌细黛一怔,在母亲笑意丛生的唇角里,她清楚的看到了锐利、豁达,以及众人皆醉我独醒的看破。母亲的倦意、不争、慵懒,不过是蒙蔽别人的障眼法,实际上,心清目明?
仅是一瞬,仓央瑛的眸色就变了,多了许多迷离与孤清,她揉了揉太阳穴,倦态松懈的道:“只是,娘贪闲,替娘护好自己?”
她总归要长大,总归要学会保护自己。仓央瑛放心的瞧着女儿,当她能惊动黎姨娘与其一对儿女时,她就有了担当与主见。当她在事后能若无其事的平静时,足以体现她的超然。
“女儿也想护娘安好。”歌细黛说的笃定。
仓央瑛笑笑,摘下一片竹叶在指间轻轻拨弄,“你护好自己就行。娘若是被谁欺负了,那是娘的活该。”
歌细黛悬着的心顿时轻松,她相信了母亲的心清目明,一个人敢说‘我若是被谁欺负了,那是我的活该’,就冲着这种洒脱,那已是立于不败之地。
仓央瑛问道:“半月后的祈山之行,你真要去?”
歌细黛没说话,只是点头。
既然女儿不说去的理由,仓央瑛便没有问,而是道:“那就同去。”
歌细黛去的理由是:想看看是谁用飞刀伤了爹的腿,使他落下终生的隐疾。
“六日后,是你爹三十岁的生辰。” 仓央瑛说罢,歌细黛便觉得麻烦要来了。
☆、第15章 《荣华无量》0015
赶制了三日三夜,歌细黛裁制好了新衣裳,她将衣裳挂起仔细的端详,艾绿色的薄衫,一针一线都很用心的精致。她颇为满意,只愿师傅也会喜欢。
凭窗眺望,歌细黛手指轻捏素色雪瓷杯,茶香缭绕。阳光轻泻而下,她在光晕里静伫,如临风乘云,明艳无限。
经过多次的闲聊,歌细黛恍然发现她对自己的母亲是那么的不了解。在她不止一次的旁敲侧击里,仓央瑛便细细的与她说了关于穆颜母女的事。
当穆颜怀了身孕后,以求自保,见风使舵的跪求仓央瑛的原谅,说她后悔受到黎芷的威胁指使,给仓央瑛偷下了堕胎药,并寻求仓央瑛的庇护。
仓央瑛表示接受她的道歉,将她留在身边,并让她安心的养胎,同时,在力劝歌中道将她纳为侍妾。
作为一个女人,怎么能原谅别人残害了她腹中的孩子?况且,算命的说过那是一个男婴,将会成为歌府的嫡长子。
仓央瑛知道黎芷的善妒,她极力帮助穆颜成为侍妾,让其与黎芷的身份不相上下,就是让她们相互争斗,让她们两败俱伤。
谁知,歌中道一直不同意纳穆颜为妾,并且告诉了仓央瑛,说穆颜心怀歹意,暗中害过她。仓央瑛想装作不知道已不能,便将穆颜母女赶了出去。
当歌细黛问:‘娘难道要对黎姨娘不闻不问?’
仓央瑛倦倦的一笑,说道:‘她一直想当正室,想得咬牙切齿,每一日,内心都备受煎熬,不如让她继续受折磨下去,这比给她一刀更痛快,我在一旁慢慢欣赏她的恼愤。所以,我要心情好,多活得日子,也能欣赏得久一些。’
听罢仓央瑛的话,歌细黛不得不刮目相看,同时,也让她有了一些感悟。她还是想找到穆盈,关于此心结,她没有对娘说。
这日午后,风和日丽的,歌细黛走出了闺院,去见仓央瑛。
如往常一样,她需要穿过花园。
刚踏进花园中,她就看到了黎姨娘。在凉亭中,黎姨娘与她的胞妹在闲聊着。
黎姨娘是庶出,她的胞妹自然也是庶出。运气倒是比黎姨娘好一点,当的是正室。嫁的夫家却是不如黎姨娘,是正五品的光禄寺少卿秦大人。然而,一个是秦夫人,一个是黎姨娘,这地位可就大不同的。
黎姨娘将该配戴的手饰都戴齐了,华美璀璨的手饰已掩过了她的光彩。秦夫人也不甘被比下去,珠钗、玛瑙、金簪、玉镯,件件夺目,映得她那双水汪汪的眼睛黯淡了些。她们每个月总要聚一聚,似乎要向对方证明自己过得非常好,至少比对方好。
歌细黛沿着石子甬道信步而走,她想绕过一处假山,不与她们照面。
“哟,那不是歌大小姐?”秦夫人眼波一转,轻摇团扇,声音尖细。
“长得越来越标志了。”黎姨娘语气轻轻柔的,红艳的唇角却是早已撇起一抹冷笑。不由得,她眼睛一亮,心里猛得升起一个念头。
“小时候长得美,长大了不一定也美,说不定是个丑八怪,满脸的疮。”秦夫人凑过去俯耳低语。
此话很顺黎姨娘的心,她提起衣袖掩唇而笑,笑得欢乐。
候在一旁的黎姨娘的丫环们听罢,也跟着偷偷的讥笑。
尽管她们的对话很轻,却还是飘进了歌细黛的耳中。她本是要走向假山的,眸中闪过一丝寒凉,便若无其事的顺着原路走,不疾不徐的走向她们。
从歌细黛闲淡神情中,谁也看不出她知道有人嘲讽了她。她允许别人说她将来或是丑八怪,却不能置若罔闻别人将她当作笑话,供仆人们取乐。
见歌细黛走过来,黎姨娘与秦夫人都下意识的整了整妆,端正了坐姿。
“秦夫人,”歌细黛看向秦夫人,眸色清透似碧水般,微笑道:“多日不见,风貌未改,还是那么美,”她稍一停顿,“想必秦夫人小时候长得也一定很美。”
秦夫人暗暗一怔,思忖着她话中的意思。
黎姨娘面色微变,联想起了方才秦夫说的话,再细细的品究了起来。
“哦,失敬,”歌细黛依然微笑,“秦夫人现在的年纪也并不大。”
秦夫人说‘小时候长得美,长大了说不定是丑八怪。’,歌细黛委婉的回敬了她。丫环们霍然明白,埋头面面相觑。
见秦夫人还没反映过来,黎姨娘打圆场的轻笑道:“今日天气不错,大小姐也有心四处走走?”
“我是去见我娘,”歌细黛收起了笑,正色之气颇显清傲磊落,“黎姨娘,秦夫人,请继续,我不便再打扰。”
在黎姨娘微微颌首之际,歌细黛已转身,背脊秀挺,姗姗而行。
“她……”耳衅传来秦夫人恍然了解的急恼。
黎姨娘一下子抓住秦夫人的手,使了个眼色。
歌细黛的脚步始终轻盈,并没有放慢脚步,听到秦夫人不再说下去,背后一片鸦雀无声。
“哈哈……”一阵敞亮的男子笑声自对面的院外传来,歌细黛眼帘微微一垂,便继续向前走着。
“哈哈……”一个男子急不择路的飞奔过来,歌细黛见避不急,便脚尖轻点,纵身跃起,曼妙身姿悬在半空,带着些矜重的俯视着不成体统的男子。
这男子十四岁,是秦夫人的儿子,他爱笑,整天‘哈哈’的笑,是个傻子,当初秦夫人是在秦大人醉酒后有的身孕,以致嫡长子天生的愚。歌细黛是知道他的。
歌空明不慌不忙的远远的跟在他后面,可见是他在自娱自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