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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恒喊了一声,看着微薄的天光里那瘦的有些过分的身体,连嗓音都是沙哑的。
谢子晴一动不动,只是淡淡的问道:“何事叫我?”
罗恒道:“主帅你去休息吧,这儿我来守着看着。”
谢子晴没有回头,干裂的嘴唇微微一动便渗出血丝,眼睛因为长时间的没有睡觉已经胀痛的很难睁开了,但是,她不能退。
只要她还站在这里,传递的信息便是镇天军不会败。
谢子晴问道:“还有多少粮食?”
罗恒顿了片刻,道:“大约,还有半月。”
“实话!”谢子晴道。
罗恒一怔:“七天,七天吧。”
谢子晴头也不回的道:“七天之前就开始喝粥了,恐怕这粮食,最多支撑的了四天吧。”
“主帅……”罗恒皱着眉头,说不下去了。
谢子晴转过身来,笑了一下,道:“罗恒,你说,我们还能支持几天?”
罗恒一字字道:“我们不会输!”
谢子晴没有说话,只是转了自己的脑袋,看着那些排阵的军队,道:“虽然大雨解决了我们的饮水问题,也帮我们阻止了一些他们的进攻,但是,我们要考虑的不仅仅是我们,还有百姓,现在的情况,如果我们死扛,百姓如何?如果我们投降,是不是保得住?”
“投降!”罗恒立马横眉怒目了起来,“老子死也不会投降!啊呸,我们镇天军这么多年来就不知道什么是投降!”
谢子晴笑了一下,正待说话,但是目光一闪,立马喝道:“快!准备防御!”
一条黑线从眼前拉开,厮杀声顿时响起,然后,新一轮的攻城风波再次来临!
“弩箭!上!”
“火球!上!”
“第一队弓箭手出列,第二队准备!”
箭矢一排排射去,密集如雨,“簌簌簌”“簌簌簌”的声音一阵盖过一阵。
火箭流星,一支支射入身体,一支支埋入地底,让烧焦的土地再次承受着新一轮的覆灭。
“一二三——撞!”
“砰!”
“一二三——撞!”
“砰!”
抬着巨木的敌军在长官的指挥下向城门发起猛烈的冲击,巨大的撞击声一声声传来,仿佛整座城墙都因为这撞击而颤抖起来!而在门后,是那些汗流浃背的士兵暴起自己身体的一股股青筋,拼尽自己所有的力气守护着这城门。
云梯一排排放上来,然后,他们一个接一个的爬上来,纵使射下一个个的攀爬者,但是紧随而至的人头依然看也看不过来。
鲜血,烧焦的肉,尸体,冲杀声。
谢子晴已经麻木了,她手中提着刀,毫不犹豫的举起,落下,那些滚烫而炙热的鲜血就这样扑的满身都是。
没有对错,只有强弱。
谢子晴的手举起,耳边突然传来躁动,这样的躁动让她觉得有些痛苦,只听到自己的心跳杂乱的响起,然后,眼前的人影开始转,什么也看不清楚,天地间突然白茫茫的一片。
她恍恍惚惚的听到有人喊她,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后背突然一痛,然后眼前一黑,所有的感官都消失的一干二净。
“将军不必担心,主帅这是劳累过度,休息便可以了。不过这背上中了一箭,有些伤根骨,如果不好好的治疗,害怕留下什么后遗症。”
“那你快点治啊!”
“这个,这个主帅曾经说过,无论何时,她的伤都要自己来弄。”
“现在都这个时期了,还说那些狗屁的有什么用!快!”
“……是。”
模模糊糊中就只听到这么几句,全身的细胞都在叫嚣着要休息,要睡眠,就想抛弃那些所谓的沉重,这样一直安安静静的睡下去。她在翼城的时候很喜欢睡觉,但是没有人知道她几乎从来没有真正的熟睡过,前世的时候,她就一直在高度警惕中活着每一天,稍微有一点的风吹草动都必须立马作出反应。所以,在翼城的时候,她那么喜欢睡觉,只是想要试一试完全无忧无虑的生活会是怎样。
原来,是那样。
有阿喜那个傻丫头的二货脸,一直将自己的话当成金玉良言,也一直对着南沉瑾那样的美人流口水,还有,阿爹,那个同样傻里傻气的西都没用丞相,在那个短短的大半年时间给与的所有安心。
睁开眼吧,为这最后一程。
谢子晴睁开眼,抓住军医伸向自己的手,道:“让开,我自己来。”
“主帅!”罗恒在旁边气的跳脚。
谢子晴冷冷的道:“将伤药留下,我自己来。”
那个军医小心翼翼的看了罗恒一眼,然后将伤药放到桌子上,灰溜溜的走了。
谢子晴从床上坐起来,问道:“刚才的那一拨守住了吗?”
“守住了。”罗恒闷闷的说了一句,抬起自己的眼睛看了谢子晴一眼,有些气闷的道,“什么身体,没人碰的了吗?”
谢子晴微微一笑,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去看看,待会儿还有更大的一拨到来,刚才的可能是试探,他们不多久就要开始真正的全面进攻了。”
罗恒看了她一眼,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是却不知道说什么,只得瞪了谢子晴一眼,转身离开。
门被关上,一时间空空荡荡,再无人声。
谢子晴拿起伤药,解开自己的衣服,对着镜子,马马虎虎的将伤药抹上去,虽然她一个人操作实在不便,但是她的女子身份她还不想暴露。
将伤药涂抹好,她的头上已经出了一层汗。
她站了起来,然后穿上衣服,将铠甲拿了出来,冰凉的触感在自己的手掌下绵延,却又有一丝温暖传来。
她莫名的笑了笑,将铠甲穿在身上,然后拿起披风,披上,腰上带着弯刀,用披风盖住,出门。
地面还是湿漉漉的,街上的人很少,士兵都到四个城门了,但幸好有阳光罩下,将那些冰凉的骸骨染上温暖的光芒。
无所谓并非代表不惧,而是因为相信不远处会有太阳。
她的目光缓缓的流淌,看过墙角还在踢着毽子的小女孩,看过那坐在门槛上补着衣服的老妇,还有正在抽着烟的瞎眼老人。
在这里,几乎所有的人都失去过亲人,但是,他们却将自己的悲喜慢慢的掩藏在这点滴的生活中,没有抱怨。
这世间,谁能不死呢?
她一直让自己成长,让自己变强,只为了自己的心之所向。
可是现在,她却再也不能一走了之,不仅仅是对于秦炎的承诺,还有很多说不出来的情感,叫她不能割舍。
她刚刚转过一个街角,就看见一个妇女抱着一个婴儿,轻轻的哼着曲子,哄着那个婴儿睡觉。
她记得那个曲子,是世代传下来的民调。
他年今日,青草坟上,黄酒桃木,凄我风霜。
英雄故乡,埋我高堂,战彼崔嵬,失我忧伤。
他年今日,有女如花,言笑艳艳,待士求她。
良人远征,白骨冷霞,有女如花,待士求她。
没料到这样一曲伤战之歌,现在竟然成为了一首哄婴儿入睡的调子。
她就这样停了下来,然后,那个妇人抬起头来,看了谢子晴一眼,微微有些惊异,然后温暖的笑了起来:“主帅,你来啦。”
谢子晴在她的面前坐下,看了看那个沉睡的小婴儿一眼,问道:“多少岁了?”
那个妇女低头道:“三岁了吧。”
“他爹呢?”
“死了。”妇女抬起头来,阳光在她的眼睛里镀上一层光芒,这光芒里没有忧伤,只有永恒的平和,“我们刚刚完婚三个月,他就去打仗了,后来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谢子晴顿了一会儿,挤出一点笑意,想要说什么,但是那妇人却微笑道:“主帅你认为我很可怜吗?不,我不觉得,我十七岁那年嫁给他,至今四年。我们女儿家,一直想的不过就是嫁个良人,生几个孩子,养一群鸡鸭,他干活,每天回来我可以为他端上一盆热水,我的许多姐妹虽然嫁的比我好,夫君也还在,但是他们却不幸福。我和他虽然只有三个月的相处,但是这三个月,我是很幸福的。所以我的记忆一直停留在一个地方,我的夫君是天底下最好的,别人没有。你看,我想要的良人已经拥有了,我觉得很好。”
谢子晴默默的抬起头,没有说话。
可能是在大难面前,所有的拘束都已经放开,个人的悲欢微不足道,无论怎样的苦涩都可以在集体的咀嚼中感受到温暖和坚韧。
“你有喜欢的人吗?”那个妇人看了谢子晴一眼。
谢子晴笑了:“当然有。”
那个妇人吃了一惊,道:“可惜主帅你没有成亲。”
谢子晴点头道:“我和他两年多没有再见了。”
妇人道:“两年多了啊,那个姑娘多少岁了?”
“额,现在,二十一了。”
“呀!”那个妇人吃了一惊,“二十一了,那肯定嫁人了吧。”
“这个,嗯,嫁人了。”
“哎。”那个妇人莫名的惋惜,“嫁人了啊,女儿家经不得蹉跎啊,最好的年华都在那几年,人家也不能一直等你不是。哎。”
谢子晴觉得那语气简直比自己都还要遗憾。
那个妇人又问道:“那姑娘长得好吧?”
“好,很好。”谢子晴的眼前浮起南沉瑾的容颜来,嘴角不由的溢出一丝微笑来,“这个世间,在没有人能长得比他更好看了。”
妇人看了谢子晴一眼,叹道:“哎,可惜啊。”
人总是在别人的悲剧中忘却自己的痛苦。
谢子晴站了起来,然后和她道别,可能到了此刻,她只是为了找一个谈论一下他,找一个不知道他的人,抛却外界那些强加的印象,去谈论他,在那样的叙述中,填补那些失意。
在大街上转了一圈,谢子晴转回了议事厅,然后对着守门的小将道:“去把三位将军请来。”
“是。”
三个人几乎都挂了彩,根本都来不及将自己的伤口包扎好,全部都是汗涔涔的。
谢子晴看着这三人,然后,道:“如果兵行险招能让我们突围出去,你们愿不愿意牺牲一下?”
三个人相对一看,罗恒已经喊了出来:“这件事就交给我。”
谢子晴抬起了自己的手,道:“我现在想试一试,所以,下面的人都是最合适的,所以,听我说完。”
谢子晴看了他们一下,继续道:“这两年来,我们挑选了近万人来训练,这一个多月以来,虽然情况很危急,但是我一直没有让他们出手,是因为,最好的,都应该留到最后。所谓哀兵必胜,这一个月来,他们早就等着这一战了,所以,此时的士气,绝非陈国和平阳国的联军所能媲美。可是,这一万人就算是奇兵,在面对四十万军队的时候,胜算又有几何呢?就算这一战拼死断了几万人的性命,但是却再也没有发展下去的机会,根本不值得。”
“我很久之前就在找地方,为我们留后路。这是西边的荒漠,但是在这一片地方的边缘却是可以生存下去的。我们只要杀出重围,沿着这条路一直向前,就可以到达这个地方,此处地形极其复杂,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绝妙防守之地,只要我们进入,就可以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