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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他的目光触到那只手的时候,他忽然的顿住,全身僵硬,过了片刻,他突然发疯一样,不再顾及所有,拼命地往她的身边爬开。
雨点哗啦啦的落下,他拼了所有的气力,却依然只是将自己的脑袋钻出那把伞去。
她就在他的面前,看着他这样的模样,看着他这样卑微的模样,可是,他却连躲开都不能。
那些伤口,活生生的被撕开,然后坦诚在她的眼底,让她窥见里面的不堪和丑陋。
雨水还在下,两个人在雨中成为一种缄默的姿势,外面的世界与他们无关,但是两个人,却早就是天涯之隔。
地面的水再次涨了一层。
澹台月的目光从伞下和伞檐持平,没有去看下面的人,她的眼底依旧没有丝毫的感情,只是看着不远处的屋檐的珠子连成串。
落下,再落下。
不知道过了多久,澹台月终于平平淡淡的开口:
“长孙风。”
不是世子,而是长孙风。
“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人,不只是澹台月,她还是一个两世记忆的人,她知道她这一世,她的存在,便是为了忘记。所以,她从来不敢去接触别人,她将所有人都排挤在外,从不肯接受任何的感情,亲情,爱情,友情,都只是陌路。”
“长孙风,站在你面前的这个女人,曾经很喜欢很喜欢过一个人,她还有过一个孩子,她为了那个男人孤独了一生。所以,在经历过那么多的事之后,在见惯了繁华苍凉之后,人生对于她来说,都只是一个梦,大约梦醒的时候,就是她忘记的时候。”
“现在,她早已经记不清当年她爱的那个人的模样了,她的孩子也已经成了一抔黄土。长孙风,便是如此,而且她为了自己的命运,迟早会忘记你,你还愿意接受她吗?”
冷雨之下,世界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只有澹台月清冷的声音轻轻的平淡的落下,却在长孙风的心里沉沉的砸开一个惊雷。
这样么?这样么!
但是现在,他却没有一点的怀疑。
他没有说话,脑袋是一片空白,他都是这个模样了,曾经的他,身居高位,光鲜照人,都不能让她对自己稍加注视,现在的他,满身落魄,身有残疾,便是在旁边走过的人都不多看他一眼,又有什么资格来和她在一起?
他曾经期待着给与她最好的一切,让她再无颠沛流离之苦,但是现在,他连自己都无法保护,又怎样的许她一生?
澹台月,澹台月,时至今日,你让我拿什么来和你在一起?
他觉得心口痛的紧,甚至每一寸的呼吸都开始错乱。
在他还在沉默的时候,澹台月却突然蹲了下来,然后,抓住他的胳膊,然后道:“现在我需要你帮我一件事。”
长孙风的身体本来还僵硬着,但是在听到澹台月的这句话后软了下来,默默的闭上眼,任她将自己扶起来。
当澹台月将长孙风带到客栈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奇怪的看来,没想到澹台月这样高洁的人竟然和一个脏兮兮的乞丐进来。
但是澹台月却一点都没有在意,眼睛冷冷的滑过,众人都在这样的目光中转开了眼。
澹台月将长孙风带到房间的床上,然后转身出门,长孙风看着那干净的被子被自己的衣服沾染出一道道脏污,突然间一阵极致的自卑涌上心头。
不能这样!
他努力的挥动着自己的手,想要逃出去,但是一动,便从床上栽了下去,澹台月带着衣服进来,端着热水进来,一看他这个模样,将衣服和盆子一放,然后走上前。
她的目光落到长孙风的脸上,长孙风转开脸闭着眼睛不去看她。
澹台月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伸出手,然后“嗤啦”一声,将他的衣服撕了下来。
长孙风一惊,还没来得及反应,澹台月的手已经迅速的落下,将他的裤子也撕了下来。
那双残疾的腿已经开始萎缩,丑陋的让人不肯多看一眼,他在惊诧之下下意识的就想去捂住自己的丑陋,但是澹台月却一把将他按住。
澹台月从热水里绞起帕子,然后不顾长孙风的阻挡,为他擦拭身体。
他的身体在她的手下毫无秘密,那些即使最亲近的时候也未能窥见的东西,在他最落魄的时候展现出来。
他心中是难以言明的羞耻和痛苦,还有更多的,说不上来的情绪。
她的手拿着帕子擦拭过他身上的每一个地方,那些污垢被她冰凉而柔软的手抚过,几乎要引起战栗,但是最终却只换来他心底的哀凉。
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让他明白,他们,已经隔得太远。
纵使现在隔着的山水千重终于渐渐的消弭,两人以从来没有有过的亲近相处,甚至他曾经渴求已久的微薄的感情终于露出了嫩芽,但是现在,隔在他们面前的,是比这更加遥远的距离。
原谅我的无能为力。
等到澹台月将长孙风的衣服穿好之后,长孙风脸上露出一丝自嘲的笑来,他伸手捂在自己的额头上,道:
“你要我,帮你做什么事?”
——分割线——
陈国的皇宫,现在是百里奕的行宫。
他拖着宽广厚重的衣服穿过一排排的尸体,然后坐在了玉椅上,冷冷的道:“全部下去吧。”
“是。”
下面的人立马消失,唯独留下百里奕在这个死尸遍布的大堂里。
百里奕站在那里,一下子闭上了眼睛。手不停的颤抖起来,他的一只手狠狠的抓住自己的另一只手,两只手鼓起一股股的青筋,他的眉头闪动着一丝丝的红色,翻滚着仿佛沉沉的云。
那些以最残酷的刑法处死的人,现在用一根根绳子吊在他的面前,狰狞的面目,凝固的鲜血,让人不忍直视。
寂静的大殿中,百里奕还在做着挣扎,但是到了最后,他猛的睁开眼睛,露出一双嗜血的红眸,然后,嘴角露出一丝残酷而又喜悦的笑意来。
他拼命的呼吸,血腥气浓浓的涌进他的身体,让他的眼睛越来越亮,也越来越红。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站了起来,然后嘴角露出一丝妖邪的笑来:
“你还想反抗什么?都已经成了定局,你反抗还有用吗?”
他说着走出了殿门,然后挥了挥手:“将那些人全部的拖下去。”
他走下台阶不久,就有一个暗卫扑到在他的脚下,道:“陛下,桐城传来消息,找到了几个疑似祁贞的女人,这是他们的画像。”
百里奕接过一看,正待打开,下一秒,又有暗卫上来,道:“陛下!桐城急报!”
百里奕的眉头一闪,问道:“怎么回事?”
那个暗卫道:“桐城传来消息,大将陈守被杀,牢房中去的一个女子被劫走了。而且陈守是在众人面前被活活烧死的。”
“众人面前,他们,有什么特征?”百里奕的眼睛微微的一眯。
那个暗卫道:“一人青衣一人紫衣,武功,见所未见,几乎倾尽全城的兵力,但是依然奈何不了他们。”
百里奕冷冷的弯了弯嘴角:“南沉瑾,果然是他。吩咐下去,让桐城方圆百里的人马全部提高警惕,将所有能包裹的范围全部包围起来!”
“是!”
百里奕转了转自己的头,皱着眉头问道:“东方华城呢?”
暗卫道:“东方先生奉陛下的命令前往阜城,现在还在回来的路上。”
百里奕眼里闪过一丝杀意:“叫他三日之内给我滚回来,如果回不来,直接让他提他的项上人头。”
“是!”
等到暗卫退下之后,百里奕将自己的目光转向了远处,更迭的宫墙错落的伸向远处。
——之情,子晴,这两个字落到这里,空落落的,完全没有丝毫的着落。
到底,少了些什么?
百里奕拖着厚重的长衣,扫过雨后的石面,他的脚步轻如无物,但是在他走过后的地面,却留下一个成为粉末的脚印,仿佛他此刻的心境。
回到寝殿的时候,燃烧的宫灯盏盏沉浮,他刚刚掀开帘子,一个娇怯怯的女子便拿着一碗面站在他的书案前。
“你来干什么?”百里奕冷冷的蹙眉,拂袖便要走。
慕容玉儿挺着肚子,手中端着一碗长寿面,看着要离开的百里奕,本来恐惧的她还是忍不住上前一步,喊道:“陛下。”
百里奕的脚步未停,慕容玉儿的带着哭意的声音道:“陛下,今天是您的寿辰,虽然您下旨不办,但是,请吃了臣妾的这一碗面吧。”
百里奕的脚步一顿。
“陛下,这是长寿面,我家乡的东西,您看看吧。”
慕容玉儿的目光痴痴的看着他的背影,看着这个高高在上的人的身影,在最后的烛火中勾勒出盛世的孤寂。
她开始渐渐地明白,自己不过是那人眼里的一个替身而已,但是那曾经有过的温情,她抛弃不了。
便是这样吧,远远的能看他一眼,便是心底里最大的心愿了。
她本来没有报太大的希望,但是百里奕却慢慢的转过了身,眼睛看着那碗面,眼底里有着说不清楚的情绪。
他向她走了过来。
她受宠若惊的看着他从自己的手里接过面,然后在书案旁坐下来。
他是高傲的,冷漠的,优雅的,稳重的,但是他吃面的时候却仿佛像个孩子,他用筷子将面卷起来,然后才往自己的嘴里送。
从来没有看见过他吃东西吃的这样的小心翼翼,他那僵硬的面容,也开始随着他的动作柔化下来,仿佛陷入某种回忆里,沉迷进去,但愿不悟。
慕容玉儿屏着自己的呼吸,小心翼翼的看着他。
百里奕终于将这碗面吃完,然后站了起来,慕容玉儿小心翼翼的看着他。
刚才那个柔和的百里奕消失不见了,他看了慕容玉儿一眼,然后道:“更深露重,休息吧。”
说完扬长而去,不再回头。
已经没有他回头的路了,之情,前世的我,今生的我,都是在这个日子出生,那时候你每年你都会为我捧上一碗面,那千军万马中,我依然记得那帐篷灯火。你眼底那光,是刺穿我所有阴霾的阳光。可是今生,你是否还记得在这样的日子里,有一个人在享受着江山永寂,无边孤独,却再也没有那一双手为他煮下一碗面。
之情。
他伸手捂住自己的脑袋,那一阵剧烈的疼痛再次占据了他,让他觉得自己的脑袋要爆炸开来,纠缠痛苦,让他恨不得将自己的脑袋劈开。
他的脚步一个踉跄,然后抓住旁边的栏杆,“咔嚓”一声,栏杆在他的手下碎裂成渣,而守在旁边的三个守卫已经吓得忘了反应。
百里奕的眼底红光在现,然后一伸手,一带,已经将那三个侍卫收了过来,然后,猛力一拍,一击毙命。
鲜血将湿漉漉的地面染红。
暴戾,这是他也控制不了的暴戾,吞噬着他,慢慢的吞噬着他。
而在桐城之外的小镇上,谢子晴和南沉瑾正站在旷野之上,迎着晚风,纵目。
在黑夜之中,眼前的旷野连绵起伏着,呈现一个凹起的形状。
东方华城在那个巨大的平野中,抬起头来看着他们,问道:“如何?”
谢子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