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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反思自己犯下的错误,并不想让我的身体受到伤害,所以饭是一定要吃的。”
陈志宇说得很慢,说得有点咬牙切齿。他似乎已经忘记了米朵这个听众,只是在
黑暗中对着自己的心诉说。
“那种感觉,一个小孩子独自被关在黑暗里的感觉……
每到那时候,我就觉得自己被整个世界遗弃了。你能想象出一个孩子被整个
世界遗弃的感觉吗?一个孩子!一个没有能力照顾自己,不能独立,以为没有父
母的爱,自己的世界就会毁灭的孩子!你说,你能不能想象!“
陈志宇喉咙里爆发出的那种声音,与他平时的温和镇定截然不同。而他定定
的眼神里,分明让米朵捕捉到一种米朵很少真正体会过的情绪。米朵想了一会儿,
才明白,原来那种情绪是仇恨。
陈志宇沉默了一会儿,有点恢复了淡然的语气,说:“我记得自己第一次被
关时,才只有3 岁。”
米朵看着陈志宇说:“也许,他们只是真的觉得那样是为你好。”
陈志宇笑了笑,说:“所有的父母都会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哪个父母
会承认自己的做法不是为了孩子好。他们当然不可能把自己的私心暴露出来,让
孩子知道,原来他们对孩子的爱,是建立在对他们自己有利的基础上。”
米朵有点嗫嚅着说:“难道真是这样?所有的父母,都是这样爱孩子的?”
陈志宇讥讽地说:“不仅是父母对孩子的爱,还有男女之间所谓的爱情,包
括朋友之间的友爱,揭开那层漂亮的包装,其实都是大同小异。人和人之间的爱,
只不过是一种语言上的矫饰,一种欺骗和自我欺骗。人其实爱的,永远都只是自
己。只有别人的存在对自己有利时,他才会去爱别人。
而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几个人敢于宣称,他真正爱的,永远放在第一位去
爱的,其实只是他自己。“
米朵茫然地看着前面,说:“你的看法太偏激。我不相信,真是这样,这个
世界岂不是太残酷了?”
陈志宇的语调渐渐恢复了平静。他微微笑着对米朵说:“你是个聪明敏感的
女人,浪漫高雅,追求完美,崇尚纯洁,崇尚净化的精神世界,轻视拜金主义,
在生活中淡化物质对人的吸引力。你知道为什么吗?你太年轻,没吃过苦,没有
真正体验过物质的匮乏带给人的痛苦和折磨。那种痛苦和折磨,不仅是肉体上的,
也是精神上的,因为它让你感到羞辱,否定自身的价值,怀疑生存的意义。你为
什么会辞职?
我不知道真正的原因,不过我想你不会是因为钱的原因。你可以几个月没有
工作,却没有因此而真正焦虑、恐惧,你甚至提都不提‘钱’这个字眼,因为这
个字让你感到俗气。我想你从小到大,是没有真正吃过什么苦的,到了现在,生
活也没有因为金钱的匮乏,将你逼到山穷水尽的地步。你不用向我说明,只要自
己心里想想就会有数。“
陈志宇停了一会儿,接着说:“而我,你不是问过我为什么不吃荤吗?现在
我告诉你原因,几乎没有人知道这个原因。我在部队时,有一次我们这个班被一
架直升飞机放到山里。那山不是我们现在坐着的山,这不叫山,这最多只能叫做
一个比较大点的土堆而已。我们每个人被分开放到山里的不同地点,每人只有一
个指北针,一个望远镜,一张简易地图,还有一天的干粮。然后,飞机飞走了,
把我们剩在那儿,那是个被原始野兽控制住的世界。我们手里只有少得可怜的东
西,而每个人都不知道自己的同伴在哪里。我看着直升飞机摇摇晃晃地越升越高,
强大的气流将飞机下方的高大树木刮得如同海浪一样,然后它,连同它里面操纵
它飞行的人,如同真正的机器一般,不带任何情感地飞走了。在那个瞬间,我一
下子又体验到小时被关在黑屋子里的感觉,那种被整个世界遗弃的感觉。”
米朵听着,不知被什么力量驱使,她把自己的手伸过去,握住陈志宇的一只
手。那只手不像现在大部分坐办公室的男人的手那么柔软,而是稍稍坚硬、粗糙
而有力。
陈志宇只是拿起米朵的手,放在自己的掌中看了看,说:“拿手术刀的手—
—多美的手。要是把这手的主人放到一个深不可测的山里,没有足够的粮食,没
有武器,没有援助,甚至没有可以分担恐惧的同伴,让他只凭着他的头脑和这双
手,在充满各种各样根本无法预料的危险中,找到出去的路,重新回到正常人的
世界,不知他是不是能成功?如果成功,那时候他的手是不是还这么柔嫩、细腻、
光滑?”
米朵觉得自己被蛊惑了一般,只是怔怔地看着陈志宇,听着他大段大段的讲
话。
“我用了六天的时间逃出去了。我知道只能靠我自己,才能逃出去,等着别
人的怜悯是没用的。就像小时候,我被关在黑屋子里,开始我觉得自己没做错,
我只是害怕黑。我拼命地敲门,拼命地哭叫,拼命地哀求他们放我出去……可是
他们说,我不承认错误,不保证再也不重犯这个错误,他们就会一直把我关下去。
后来我学聪明了,一被关进去,很快就按他们的要求去做,马上就会被放出来,
还会被他们表扬有进步,说知错就改是好孩子。渐渐地我知道怎么当好孩子了,
我被关得越来越少,到最后再也没被关进去过。我成了我们那一片家长们眼里孩
子的榜样,他们说,你们看,人家陈志宇多乖,多懂事,多让爸爸、妈妈省心,
学习多自觉……我父母当然觉得我的进步是他们的功劳,他们对我说,你看,我
们当初就告诉你,爸爸、妈妈做的都是为你好,现在你知道了吧?等以后你有出
息了,事业有成就了,你就更明白父母的一片苦心了。我马上会说,我一定不会
忘记你们的养育和心血,等我长大有出息了,一定会第一个报答你们的。这样的
回答当然更令他们高兴,他们自己也会以我为骄傲了。而我长大以后,事业上真
的很顺利,我也常常给予父母物质和经济上的回报。可我从来不想回家,迫不得
已回家时,夜里我总是睡不着觉,一到黑暗中就感觉自己又回到了那间黑屋子,
就想赶快逃出去……”
停了一会儿,陈志宇说:“我又说远了。我只是想告诉你为什么我会不吃荤
的。刚才我说了,我用了六天的时间逃出去,规定的时间是七天,只有在七天之
后,才会派飞机来把剩下的人接出去,当然这些被飞机接出去的就是失败者了。
可是如果有谁在这七天之内,饿死、病死、摔死,或是被野兽吃掉的话,那他就
不仅仅是失败者,而是牺牲者了。
我既不想当失败者,更不想牺牲在那里,所以我调动自己全部的潜能,包括
体力和智慧,甚至还有本能的兽性,去想尽办法地生存。没有枪,我用树枝和内
裤上的橡皮筋自制了弹弓,杀伤鸟类和小的动物;没有火,就那么血淋淋地生吃
了。我用自制的木叉在小溪里叉鱼,叉到的鱼也是血淋淋地吃了,在那之前,我
从来不知道生肉和生鱼会那么血腥。我活着出来了,我是第一个出来的,后来又
出来两个,他们回去接回了五个。他们又把我立为标兵,要我在部队继续干下去,
我拒绝了,就那样离开了部队,我觉得自己经历过这样的事之后,已经完全有能
力在这个社会生存得很好,可以取得我想要的成功。就是从那次以后,我再也不
沾荤腥的边儿,我讨厌看到鲜血,厌恶闻到血腥的气味。现在你知道原因了吧。
“
米朵很久没有说话。她听着陈志宇对过去的讲述,却像自己的内心也在经历
着一场风暴。陈志宇讲到他被关在黑屋子里,内心那种孩子式的狂暴感受时,米
朵又想起自己的梦。她觉得有什么东西是似曾相识的,可她又无力捕捉到那种东
西究竟是什么。
陈志宇在米朵没有觉察的时候,重新变得温存体贴了。
“怎么回事,本来是想让你分享美丽的城市夜景的,竟成了我的忆苦思甜会
了。不过,关于你的梦,既然给你带来那么大的困扰,说不定可以帮你分析分析。
我相信重复的梦都会有重要的信息藏在里面,可能会对做梦者的真实生活起到至
关重要的影响。”
米朵叹了一口气,说:“我自己是学医的,看过一些心理学方面的书,后来
病急乱求医,连某些明显唯心的江湖解梦都看过不少,也没办法解释清楚,这个
梦到底代表什么,为什么这么多年会一直出现。”
陈志宇笑着说:“就当做消遣喽。假装我是心理医生,你是被恶梦缠绕前来
求治的病人,说不定会有点什么新发现呢。”
米朵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说:“好吧。医生,你有什么要问的?”
陈志宇说:“这个梦有多少年了?”
米朵说:“具体的时间记不清了,大概从我小学快毕业时开始的吧。”
“那时你多大?”
“12岁。”
“第一次做这个梦,你就记住了,还是以后重复出现时才意识到?”
“第一次就有点感觉,因为梦里太伤心,伤心到喘不过气来。当时我记得我
还告诉母亲了,她没在意,只说可能是我睡觉姿势不对,比如说手压在胸上什么
的,让我以后睡觉注意姿势。后来我就没再对她讲过。”
“第一次做这个梦前几天,你能不能想起来,生活里发生过什么事?”
“那时候我是学生,好像除了学习,也没别的什么特别的事了。”
“不一定是发生在你身上的,也许是发生在别人身上,你看到的,或是听到
的?”
“好像,想不太起来,没有印象特别深刻的。”
“你那时除了课本,看课外书吗?”
“我认字早,很小就开始看课外书。我想起来了,那时我刚刚开始读《红楼
梦》了,有些字不认识,就拼命查字典。”
“是刚开始看,就做那个梦了吗?”
“好像看了没几章吧。不过我不能确定是不是因为看书才做梦。”
“没关系,我们只是在说一种可能性。接着来,你看《红楼梦》时,年龄还
小,对书里的人物有感觉吗?有认识吗?”
“有啊。虽然还不够鲜明,但宝玉、黛玉这些人之间有特别的感情,我还是
知道的。”
“他们之间的感情是什么,我是问你当时的感觉?”
“觉得,觉得……怎么说呢?好像就是觉得挺美好的,让人牵肠挂肚,有点
令人向往。这是太早的事情了,我不知道是不是加进了自己现在的意识。”
“你说你刚开始看几章,就做了那个梦。而在当时,这本书给你的感觉主要
是宝玉、黛玉这些人物情感方面的,可以这么说吗?”
米朵认真地想了想,点头说:“我想可以。”
陈志宇继续说:“好,《红楼梦》我看的算比较熟,开始的部分,明显牵涉
到感情部分的,就是宝玉梦游景幻仙境,巧遇景幻仙子那一段。你还记得吗?”
“对,开头只有那一段。让我想想,好像正是那一段。
当时因为里面有些描写,我不太懂,但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