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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总会找到自己想做的事情。”
“但愿如此。”
她是盲人,我永远看不到她的眼睛,整个车厢那么多人,只有她的心我看不到。
地铁开过几站,她起来说:“我要下车了。”
急忙伸手为她开路,请前面的人让一让。但她走起来并不费力,还说一个人可以出去的。
反正我也不着急回家,便跟她一起下了车。盲姑娘有些意外:“你怎么也下来了?你不是这一站吧。”
“让我陪你出站吧。”
“真的不用了,这条路我已走过了几百遍,对我来说根本不需要眼睛。”
“就当我是一条导盲犬好了!”
“导盲犬?”
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便跟着我一起出了地铁站。
回到地面已夜幕降临,我小心地看着四周问道:“你要去哪里?”
“旁边的广播大厦就是了。”
原来地铁出口处就是广播大厦,怪不得她说根本不需要眼睛。
陪她走进广播大厦,被门口的保安拦了下来,必须有工作证才能入内。盲姑娘从包里掏出了工作证,保安也早就认识她了。
“啊,你在电台工作?”
“是。”
“电台主持人?”
她腼腆地点头,“是的。”
“什么节目?”
我的心跳加快,而她不紧不慢地回答:“八点有一个心理节目叫‘倾听心语’,还有一档午夜节目叫‘午夜面具’。”
“你是——秋波?!”
盲姑娘微微点头,“你怎么知道我的?”
“是你?”我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反正也不用担心被她看到,“我……我经常听……午夜面具……我很喜欢……你的主持……”
实在无法想象,电台里那个富有磁性的声音,居然是眼前的盲姑娘——就是她的声音,只是在生活中不会想到就是她。
“你的声音在广播里非常非常好听,还有你好多次给听众播张雨生的歌。”
她扬了扬眉毛,“今晚要听哪首歌?”
“今晚?”我一下子受宠若惊,紧张地想了想,“《我期待》!”
“好,我也很喜欢这首歌。”
我还有数不清的问题,“看不见怎么点歌呢?”
“电台为我配了一台盲人电脑,可以和正常人一样使用。”
“半夜做完节目怎么回家呢?”
“白天我一个人走没问题,晚上家里人会开车来接我。”盲姑娘急匆匆地走进大楼,“对不起,编辑还在直播间等着我。”
原来她就是秋波!我第一次见到电台主持人,居然是个盲人,虽然广播最重要的是嘴巴,但看不见总会有很多麻烦,不知她怎样克服?
继续坐地铁回家,正好是平常的下班时间,妈妈丝毫没有怀疑我,爸爸倒是问我销售业绩怎么样了,只能胡乱编了一番,让他们安心就好。
照旧把自己关在小房间,一直等到收音机里的《午夜面具》——今夜不同在于,脑中同时浮现盲姑娘的脸庞。秋波的细语像一团丝绸,又似一块小小的磁石,将我的心吸了过去。
“今天,有位新朋友点播了一首张雨生与陶晶莹合唱的《我期待》。如果你还坐在收音机前,请暂时放下心里的烦恼,共同期待一个不同的明天。”
“我期待有一天我会回来/回到我最初的爱回到童贞的神采。”张雨生之后是陶晶莹的声音:“我期待有一天我会明白/明白人世的至爱明白原始的情怀……”
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轻轻哼唱这些人类难以企及的高音,最后在副歌部分不知不觉流下了眼泪:“say goodbye say goodbye/前前后后迂迂回回地试探/say goodbye say goodbye/昂首阔步不留一丝遗憾……”
失业的日子。
第十天。
又是周一早上,地铁还是那么拥挤,肩上背的还是那个包,四周依旧是那批上班的人,只是我已经失业了。
失业的第一个星期,我保持每天早起的习惯,像以前上班那样准时出门。坐上地铁直到终点站,再坐上相反方向,穿越整个城市到另一头。早上八点到傍晚六点,漫长的地铁线成了我上班的地方。大部分时间都坐着位子,闭目养神或听MP3,从网上下载了许多歌,包括张雨生的全集,他的声音陪伴我在地底穿梭了几十个小时。
在拿到裁员赔偿金前,我身上的现金所剩无几,几次走到ATM前要提款,却把手缩了回来——积蓄本来就不多,卡里的钱只会越提越少,最终会被父母发现秘密。不敢在外面吃饭,饿了买蛋糕或馒头,渴了买矿泉水,后来干脆从家里带出一个水瓶。
上次投出的几份简历,全如石沉大海一般渺无音讯。我又投出几十份新简历,还开始看报纸招聘版,甚至投到几家连锁家电超市。鼓足勇气给一家公司打电话,没说两句话就被对方挂断了,他们的工资标准只有一千五百块。这些都是悄悄进行的,父母没察觉到蛛丝马迹,还以为我每天都正常上班。
莫妮卡给我打过好几个电话,但我一次都没接过。她打不通电话就发短信,无非是些鼓励安慰的话,我也从没回过她的短信。
八点五十分,地铁开过从前每天要下车的站台。要坐许多站才可能有座位,当我把头埋在臂弯里昏昏欲睡,忽然感到腰眼被人捅了一下,冷冷的感觉像一把枪口,抑或是锋利的尖刀!
刹那间,腰际火辣辣地疼起来,似乎某种异物已撕裂皮肉,深入肌肉与内脏——火热的鲜血已从腰里喷溅而出……
回头却看到无数张冷漠的脸,只有一个黑色背影挤过人群,迅速向车厢另一头而去。
虽然没看到他的长相,但已确定就是那个神秘人,第一次在兰州拉面馆,第二次在地铁车厢里,第三次在杭州龙井。
也不管腰间到底什么状况,只想追上去抓住那个浑蛋,痛打他一顿,把一切秘密问出来!
然而,只迈出去一步,就感到腰间疼得更加厉害,拥挤的车厢让我无法弯腰看清楚,只能想象下半身被鲜血浸透的惨烈景象。全身的血液也沸腾起来,一股脑向头顶爆发,再度头疼欲裂,整节地铁即将要塌陷了。
终于,天彻底黑了,一切都沉没入海底,我的世界塌陷了。
我还活着。
依然是飞驰的地铁,整个人已横躺了下来,睁开眼只见许多张陌生的面孔,他们疑惑地围观着我,却没有一个人愿上来拉我。
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刚才有人捅了我一刀?
然而,并没有想象中的湿热,再把手放到眼前一看,也没发现任何血迹。
我这是怎么了?
“高能!”
围观的人群中挤出来一个人,把我从地上拖起来,却是以前销售部的同事小于。他困惑地问:“你怎么躺到地上去了?”
该死!他不会以为我因失业穷困潦倒,被迫躺在地铁里流浪乞讨吧?
我拉住他的手,指着自己的腰,“小于,我受伤了吗?”
小于低头仔细看了看,“不,没有,你很好啊。”
但我不相信,把衣服掀起来,只见腰上白白的肉,并无任何受伤的痕迹,疼痛的感觉也没有了。也许捅我的并不是刀子,而是拳头或手指,而我的晕倒也并非受伤,而是最近纠缠着我的间歇性昏迷。
“我早上去见一个客户,所以没去公司。”小于还是上下打量我,“高能,你怎么了?”
“哦……我……我没事……”
“你找到新工作了?”
我无奈地苦笑,“不,我只是习惯了每天坐地铁上下班。”
“啊?你就这么一天都在地铁上?”
“差不多吧。”
小于难以置信地摇头,这时列车停了下来,“哎呀,我到站了,我们回头再聊!”
他匆匆走上站台,地铁带着我飞速进入隧道。有个座位空了出来,我座下仔细检查自己的腰,有些变态在地铁或公车上用针筒扎人,万一碰上就惨了。
然而,腰上并没有异样,倒是在我的裤子口袋里,意外发现了一张小纸条。
白色的纸条上有一行手写的圆珠笔小字——
为什么不上网了?我已经等了你一个星期。
蓝衣社
“蓝衣社!”
我当场恐惧地喊了出来,地铁里的乘客们都回头看我,我又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但心跳越来越快,腰间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仿佛那把意念中的刀子仍停留在体内。
“为什么不上网了?我已经等了你一个星期。”
再把纸条上的文字默念一遍,而且,我还认得这个笔迹,与西湖边的电话亭里发现的那张神秘纸条相同!我也永远不会忘记那行字:“只有你知道兰陵王面具的秘密。”
杭州发现的那张纸条,与此刻出现在我裤兜里的纸条,都出自同一个人的手笔。
西湖边的字条是匿名的,这次却留下了“蓝衣社”的大名。
自从上次与蓝衣社在网上聊过,我已一个多星期没上过MSN了,大概这个浑蛋每天都等我上线吧?现在他终于等不及了,直接潜到我身边来,用这种可怕的方式告诉我。
后背心再度毛骨悚然起来,原来蓝衣社一直在我身边,难道就是那个跟踪我的中年男子?他今天可以悄无声息地接近我,用拳头狠狠捅我一下,并在我的裤子口袋里留下纸条,明天就可以在马路上用利刃捅死我,然后扬长而去神秘消失!
蓝衣社?蓝衣社?真是那个神秘男子吗?可是,在杭州凌晨给我打电话的人,他的声音与那个神秘男完全不同,到底谁是蓝衣社?难道说蓝衣社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神秘人物的统称?这些人有个统一代号叫“蓝衣社”?
太阳穴上方的神经剧烈疼痛起来,似乎血管被什么压迫着,我怀疑自己是否要得癌症了。
不能留在地铁里,说不定蓝衣社就躲在黑暗中,或隐身于车厢的空气中,我的肉眼凡目无法看到他们,而他们却可以轻易地杀死我!
地铁车门一开,我飞快地冲出去,回到地面的大街上,阳光如同烈焰将我包裹起来。
阳光下才是安全的。
无助地在马路上闲逛着,到中午准备去买面包时,手机响起了短信铃声,打开一看是莫妮卡发来的——
“你还在地铁上吗?”
半小时后。
莫妮卡坐在我的面前,接过服务生递过来的菜单,一口气点了好些很贵的菜。我摇着头说:“莫妮卡,你不需要在这么贵的餐厅请我吃饭?”
“高能,既然是我请你吃饭,就不要嫌贵。”
她瞪着一双大大的混血眼睛,仍对我保持强势,我以美国的方式耸耸肩,“好吧,谢谢。”
原来,小于一回到公司,就把我的事告诉了全体同事,添油加醋地说我终日在地铁里流浪。大家觉得我得了失业忧郁症,甚至说我发了精神病。这些话迅速传到了莫妮卡耳中,她立刻给我发了短信,铁石心肠一下子被她软化了,大概是蓝衣社造成的恐惧,让我极度迫切地想要得到帮助,不再想孤立无援地面对黑暗中的力量。
我看着她栗色的头发说:“对不起,我向你道歉,不该拒绝你的好意。”
“好了,告诉我,今天怎么了?我不相信他们说的你已经疯了。”
“也许他们说的没错。”
我长叹一声,把上午在地铁里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诉了莫妮卡。
“God!蓝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