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豆蔻告诉我,她是个富家女,脾气古怪,患心脏病五年了,每年都要到这里住上几个月的院,因为常来都成老油子了,非常难以管理,好几个医生护士都是因为她受到通报批评,她很能闹。说完,豆蔻很担心的嘱咐我,一定要小心,刚来,不要栽倒她手里。
豆蔻很活泼,有人说女人是因为可爱而美丽,那么豆蔻是因为可爱而更加美丽。她的美是属于阳光的,散发着阳光下青草的香气。而那个叫祖儿的女病人,则是属于月亮的,是月底下雪野上的红梅,妖艳夺目,却让人感觉寒冷以及不可靠近。
3、祖儿:
我很漂亮,我看到他眼里的欣赏。可是那欣赏只是一种远远地观望,礼貌而平淡。我很寂寞,没有朋友没有亲人,我听见护士豆蔻如溪流一样欢快的笑声,我的心里那么羡慕她,我宁愿用我的万贯家财跟她交换她的快乐。
已经习惯了孤独,习惯就是一个接受与同化的过程,就好想你走了一条不喜欢的路,走久了,再也懒得回头。所以我保持着我的孤独,也像防护一座城堡一样,不让别人靠近以及入侵。
讨厌那些色迷迷的眼睛,讨厌那些随时想沾我便宜的臭男人,但肖烈不是,他是阳刚的干净的,如同他的白大褂始终保持着不同于其他人的整洁。
喜欢听见他的富有男性魅力的声音,我的耳朵总是能在众多声音里寻找到他的声音。喜欢看到他的温和的眼睛,那里有关切有怜惜有着我所难以琢磨的内涵。多想能够拥有这么一个男友,我知道这是痴心妄想,一个是心脏病人,一个是年轻有为的医生,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不过,世间的事情又有多少可能与不可能。
悠扬的钢琴曲充盈在病房的每一个角落,我不喜欢带着耳塞听音乐,喜欢整个人淹没在音乐里。
他走了进来,轻轻的咳了一声,我笑了笑,每次跟我说话,他都要这么一咳,仿佛登台亮相之前的前奏。
“这曲子真好听。”他笑着说。
“是吗?”我轻轻的握了握胸前交叉的双手,希望他会注意到它们,它们是那么美丽修长,而这首美丽的曲子正是它们的杰作。
“但是,我们让它低一点音量好吗?旁边病房里的那个病人刚刚做完手术,他需要休息。”
我的心瞬间沉了下去,他来不是因为欣赏音乐,而是为了阻止我。我突然开大了录音机的开关,声音突兀而又剧烈,整个房间都被震动起来。肖烈脸色变了变,刚要说什么,却被豆蔻叫了出去。
我看到许多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奔向隔壁的病房,对于我的庞大的音响,都置若未闻。隔壁病房的病人死了。
此后的许多天,肖烈都是阴着一张脸。我不知道那是他来这个医院的第一台手术,不知道那个病人的死亡是否与我有关。
4、肖烈:
我恨死那个叫祖儿的病人了,那真是一个蛇蝎一般的女人。她的突然放大的音响,让隔壁的病人受了惊吓,以至于迸裂了手术缝线而导致腔内大出血。这是我的第一台手术,以病人的死亡而宣告失败。虽然同事们都安慰我,这与我的技术没有关系,但我在很长的时间内仍然无法释怀。
我无法面对那个长了一张漂亮面孔的女病人,她的桀骜不驯让我越来越心生厌恶。
她的一举一动,都让我看着不顺眼,我大声地呵斥她的不守规矩,以至于后来豆蔻都提醒我有些过分了。
我过分吗?我有她过分吗?她间接地谋杀了那个病人,这个凶手,她还能那么心安理得的躺在床上,还能用那种无辜的眼神看着我,我真想抽她的耳光,真的,可是她是我的病人,是我的上帝,去他妈的上帝!
我看到她的眼睛里含着隐隐的泪光,面对我的训斥一声不吭,我狠狠地看她一眼便不再说话。
她很忧郁,好像很怕我,给她查体时,她的娇弱的身子在我的手下竟然微微的颤抖,也许她什么也不懂。
豆蔻真是个善良的女孩,她经常到祖儿的病房陪她说话,豆蔻说,我不应该那样对待病人,即使她犯过错。豆蔻虽然是在批评我,但我喜欢她的批评,像春风像雨露让人感觉熨贴以及舒服。我喜欢上了美丽活泼善良的豆蔻。
我清楚地知道豆蔻那天白班,那天夜班,那天午班。很凑巧地是,我往往跟她一起值班。
我会在她饥肠辘辘的时候,拿出她喜欢的小吃,看着她的惊喜,以及贪婪的吞咽,我的心里比吃蜜还甜。天知道为了这些信息我请了她的好朋友多少顿饭。
[现代篇:004 左心房右心房(2)]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豆蔻肯定会成为我的女友。
那天,下了雪,天空中白色雪花,悠悠荡荡随风曼舞,豆蔻高兴地说,这样的天最适合吃火锅。我说,好啊,我请客。豆蔻眼睛闪亮闪亮地看了我一眼,微微地有些脸红。
傍下班的时候,护士长将豆蔻单独叫了出去,我看到护士长的脸色很难看,大约豆蔻有什么事犯在她手里。我很担心。
“肖大夫,28床感冒发烧了。”护士长严肃地对我说。
我吃了一惊,急忙奔向病房。祖儿的脸红地像是燃烧起来一样,鼻翼急促地扇动着,我焦急地喊:“吸氧,给她吸氧。”豆蔻挂着泪花急速地为她吸上氧,输液。
我和豆蔻一起守在她的床旁,每隔10分钟,豆蔻都要为她测一次体温。
“为什么哭?”我低低地问。
豆蔻低下头,轻轻的抽泣,“是我打开了窗户,她说要看看雪花,可我忘记关了,让她招了凉。”
“你啊。”有时候好心往往办坏事。我叹了一口气。假如祖儿闹起来,豆蔻难免要受到处分。
5、祖儿:
雪花真美,太美了,像白色的蝴蝶,像披着羽衣的天使,那里面可有爸爸妈妈的灵魂?一定会的,那么美丽的雪花,一定有爸爸妈妈和蔼地笑容深深地惦念。好像又看见,那个穿着红色羽绒服的女孩,快乐的同爸爸妈妈一起堆雪人打雪仗,爸爸笑起来声音那么响亮,震得树上的积雪扑簌簌的往下落。雪地里的妈妈围着红色的羊绒方巾,轻盈的在雪地里跑来跑去,那么美丽。
站到窗前,伸出手截住下落的雪花,它们轻盈地飘落在掌心里,渐渐地融化成一滴滴水珠,是爸爸妈妈在天堂的泪吗?
忘记了寒冷,忘记了疲惫,我的灵魂与雪花一起在空中飞舞追逐。
舞台上那个穿着红舞鞋的小天鹅,不知疲倦地优美地舒展着肢体,台下是雷鸣般地掌声,爸爸冲上台去,把我高高地举到了头顶,那一年,我获得了省少年芭蕾舞比赛的冠军。
钢琴课上,音乐老师讶异于我的天赋,她对妈妈说,我的前途不可限量,妈妈自豪地亲着我的脸蛋,说我是她的骄傲。
可是这一切,都已经成了水中月,雾中花,只从爸爸妈妈走了之后,我再也没有踏上过舞台。我从音乐学院退学了。
我不知道我一个人该怎样在这个世上存活,很空虚,很迷茫,像一个睁着眼睛的夜行人,四周一团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看不清。我的未来被黑暗吞噬。
耳边忽然响起护士长的惊叫,“你怎么开着窗?小心着凉!”
呵呵,我已经着凉了,我竟然到了弱不禁风的地步。我听到肖烈的声音,感觉到他的微凉地手不时地抚在我的额头,我喜欢他关心我的感觉。
能够得到他的关爱,我宁愿永远也不睁开眼睛。
可是,我听到护士长说,要处分豆蔻。豆蔻是个好女孩,她真像我的妹妹,我喜欢她,我的感冒与她无关,我得跟护士长说清楚。
6、肖烈:
祖儿终于醒了,只是合并了肺部感染,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断断续续地向护士长为豆蔻分辨,她甚至说如果处分豆蔻她就拒绝治疗。
我很感动,我想她本质并不坏,可能是环境的娇纵让她养成了敏感易怒的脾气。
她的手臂太瘦了,苍白若瓷,呈现出一种失去血色的蛋青状的透明。豆蔻眼里含着泪花,一边喂她吃饭一边鼓励她吞咽着食物。
我央及母亲为祖儿天天煲一锅鸡汤或者排骨汤,母亲煲的烫润而不腻,我感觉出祖儿非常爱喝,可她从来不说谢谢。
在豆蔻的精心护理下,祖儿很快康复了。
祖儿说,过年的时候请我和豆蔻到她家做客。
我陪着豆蔻到处为她的家人购买年货,虽然没有明说,但我知道豆蔻喜欢我。
我们去看看祖儿吧,她一个人怪孤单的。豆蔻在买了一大堆东西后突然提议。
她一个人?她没有家人吗?我有些奇怪。
应该是没有吧,这几年她住院从来没人陪,也没有人来看望。豆蔻悠悠地说。
祖儿住的地方是一个设施豪华的高层小区,据说在这个小区住,每个月光物业管理就得600元。这并没有让我感到惊讶,富人有富人的领域,穷人有穷人的天堂,无论是穷人还是富人自有他栖息安居的地方,这一点上,上帝似乎很公正。
周遭的假山流水亭台桥阁不时引起豆蔻的惊呼,她的好看的小嘴张成O型,眼睛似杏核一样极尽夸张。我说豆蔻,你再没见过世面也不用这个样子。
豆蔻调皮的笑了,我若是不这个样子那些富人们该是多么失望。
我愣了一下,这个鬼丫头!
祖儿见到我们先是一惊,继而花朵一样灿烂的笑了。祖儿说,吴妈来客人了!这让我有了些许时光倒流的感觉,仿佛走进得是旧上海的豪宅公馆。
祖儿穿着一件湖蓝色的丝绸假单棉衣,微卷的头发蓬松地挽在脑后,周身流露出一种随意雅致以及天生而来的高贵。脸上未施脂粉,却白皙而红润。
宽敞明亮的客厅里摆着一溜水蓝色的沙发,落地长窗,将阳光均匀的散布到室内的每一个角落,给人一种金碧辉煌的感觉,仿佛走进得是古代的宫殿,而祖儿是那位美丽的公主。
一边喝着吴妈调制出来的咖啡,一边听豆蔻与祖儿戚戚嚓嚓的说笑。
豆蔻腰间的手机忽然发出刺耳的鸣叫,吓了祖儿一跳,笑骂,你怎么整了这么个破声音?豆蔻尴尬地笑了笑,看看显示的号码,急忙打开接听,脸上现出紧张的神色。
我问,豆蔻有事情吗?
豆蔻说,哈大校舍里有7人食物中毒了,急诊室护士不够用,让我参加出诊。我一听急忙问,用我去吗?
你忙个什么劲?又没说大夫不够用。豆蔻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你的任务是陪陪祖儿姐姐,顺便给她检查一下,让她过个安心年。
我看着豆蔻小鹿一样窜进冬日的阳光里,美丽可爱的豆蔻回过头对我们笑着招了招手。
我没想到这竟是豆蔻对我们的永别,对这个她万分留恋的世界的永别。
7、祖儿:
阳光真好,冬日里难得有如此好的天气。百无聊懒地打开钢琴的盖子,缓缓的坐下去,正准备弹一首曲子,这时门铃很突兀地响了。会是谁呢?大约又是物业那帮人想出什么新典故借机揽财。
我冷着一张脸,猛地拉开门,刚要张口训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