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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呵 你別開花-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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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惊惶地说:“他会生气的!” 
  父亲说:“有事我担着!” 
  晚上,父亲和母亲睡在改改的两旁,把她紧紧夹在中间,没有一丝空隙。他们要看看到底能怎样。 
  第二天,东北那湿淋淋的红太阳还没有完全升起来,田改改的父亲就醒了,他转头一看,吓了一跳———在他和改改中间,空出了一个人的地方! 
  是改改把他挤走的? 
  是他自己睡着之后滚开的? 
  是夜里有一个人进来了,把他搬开,睡在了改改身旁? 
  连续几天不吃一粒饭不喝一口水,田改改瘦得像纸人一样。 
  可是,她脸上的脂粉却擦得越来越厚,眉眼却描得越来越黑,嘴唇却画得越来越红,显得极其恐怖。 
  父母套上马车,把她拉到绝伦帝小镇医院。 
  一个独眼医生给她看了看,诊断不出什么实质病,就给她打了点葡萄糖,嘱咐回家要好好给她加强营养。 
  回到家,田改改的父母几乎绝望了。 
  他们感觉西屋好像真的存在着一个男人,他隐了身,他们永远看不到他,只有田改改能看到他。不知他来自何方,不知他的名字,不知他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们似乎都能感觉到他身上那股陌生的气息,以及他瘦瘦的高高的影子。他似乎昼出晚归。 
  这一天,他们找来了一个跳大神的。那个人留着山羊胡子,眼睛滴溜溜乱转。 
  可是,他跟着田改改的父亲刚刚进了田家大院的门,突然返身就朝外走。 
  田改改的父亲追上他,不解地问:“你怎么不进屋?” 
  那个人慌乱地说:“你不要再找我啦!” 
  田改改的父亲苦苦拉住他,说:“求求你,救救我的女儿吧,我给你磕头都行!” 
  那个人的眼睛转了转,说:“老实告诉你,这个东西我治不了,你另请高明吧。” 
  “可是谁高明呢?” 
  “……小蛇屯有个花大神,他行。” 
  小蛇屯离巨龙屯有30里路。田改改的父母套上马车,带她去了。 
  田泉也跟着,他早知道了这件事,他不敢跟那个人住在家里。 
  那个花大神是个老头,他听田改改的父母讲述着事情的始末,一直沉吟不语。 
  过了半晌,他说:“我也斗不过这个东西,他道行太深了。不过,我有个主意———我这个房子比较深。你们在我家躲几天,他实在找不着,自己就会离开了。” 
  于是,一家四口就在花大神家住下来。 
  说来也奇怪,这两天,田改改的病似乎好多了,她不再一个人嘀嘀咕咕,而且,她也开始吃饭了。 
  第三天傍晚,天刚一黑,田改改突然惊恐地看着窗外,低声说:“不好了!他来了!” 
  然后,她吓得满地跑,寻找躲藏的地方。 
  大家都惊呆了。 
  她终于没找到藏身之地。这时候,那个人好像进了屋,好像在恶狠狠地殴打她,她一边惊恐地朝后躲闪,一边大叫:“我这就回去!别打啦,我这就回去!” 
  然后,她跪在父母面前说:“快送我回家呀!” 
  她父母没办法,只好套车回家。 
  他们离开花大神家的时候,发现花大神和他家人都不知藏到哪里去了,整个房子里空荡荡。 
  在车上,田改改平静了许多。 
  她母亲哆嗦着问:“他说什么?” 
  田改改一边叹气一边说:“他问我为什么走的时候不告诉他一声。他说我在躲他。他说我一辈子都躲不开他。” 
  …… 
  两个月后,田改改死了。 
  这个故事极其深邃,我越琢磨越觉得糊涂,越糊涂越惊骇。 
  三天后,姑奶出殡。 
  那天是阴天,送葬队伍很长。 
  那个莫名其妙的高个子男人也在其中,他还是一直看着那口花头大棺材。似乎没有人知道这个人的来历。 
  我离他远远的。 
  姑奶的儿孙、媳妇们都穿着拖地的孝服,腰间扎着麻绳。女人们一个扶一个的肩,一路踉踉跄跄地走,一路扯着嗓子号啕。 
  那哭声有腔有调,铺天盖地。还有一群喇叭匠,吹着哭丧曲。 
  到了坟地,姑奶入土的时候,亲人们哭天喊地,撕心裂肺,令人不忍卒听。 
  表叔们在坟头烧纸人纸马。 
 那些童男童女是用白纸扎的,涂着血红的唇,像樱桃一样小,圆圆的。还梳着小辫,那是用真人的毛发做成的。 
  那些马都是用红纸扎的,蹄子是黄颜色。 
  姑奶的大女儿站在一个纸扎的老牛前,用棉花擦它的眼睛。纸牛几乎和真牛一样大。她的嘴里念叨着:“老牛老牛你听好,我妈要过奈何桥。清水撇出来,脏水你替她喝……” 
  天阴得越来越黑。 
  不远处的凄凄荒草中,有一个新坟。我知道那就是田改改的了。 
  表婶曾经告诉我,田改改是未婚女子,按当地的规矩,她不能用棺材,她的尸体被装进了一只长形的木箱子里。而且,她不能埋在地下,只能平放在地上,在上面埋土,因此它显得十分高大。       
看不见的女婿(4) 
  这种孤女坟在当地不叫坟,叫“丘子”。 
  表婶还说,田改改死后第七天,她的父母领田泉去给她上坟。 
  田改改的父母在“丘子”前烧纸,田泉一直跪在姐姐的“丘子”前哭。他过于悲痛,过于劳累,哭着哭着,竟趴在坟上睡着了。 
  走时,父母叫醒了他。 
  他揉揉眼睛说:“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去了我姐家。那是一个很陌生的地方,一个很陌生的院落。我姐站在大门外不让我进去,还大声呵斥我,说———你来干什么?快走!一会儿你姐夫回来你就走不了了!” 
  送殡回来,表叔表姑们就去“报庙”了———跪在田间的土地庙前哭一场,是给姑奶销户口的意思。 
  姑奶家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我站在镜子前,一边看镜子中的自己,一边琢磨田改改的故事。透过镜子,我看见那个高个子男人出现了! 
  我猛地回过头,透过窗子紧紧盯着他。 
  他慢悠悠地走进了空荡荡的院子,好像并没有进屋的意思。他四处转了转,终于弯腰捧起了一些东西揣进口袋,又慢悠悠地走出去了。 
  我走出去,看见地上是前一天烧纸留下的纸灰。 
  ———没什么,当地人认为这些纸灰辟邪。 
  我又回到了镜子前,继续端详自己。 
  镜子中的我———高个子,大眼睛,瘦瘦的,皮肤有点黑,嗓子有点哑……我不正是田改改对面那个谁都看不见的男人吗? 
  我说过,我经常梦见田改改。 
  在梦中,我是她的丈夫,她死前那段幻视幻听的“婚姻生活”,我断断续续都梦见过———有一天,她突然跟她的家人一起失踪了,我苦苦追寻她,终于找到之后打了她,她一边四处躲藏一边求饶……       
爱情呵 你别开花 
  让我们亲眼看着两个美好的人是怎么一天天变成鬼的。   
爱情呵 你别开花(1) 
  我退伍之后,被分配到黑龙镇白龙村的供销社。 
  当时我已经发表很多文章了,走南闯北,见过些世面,因此,每天都郁郁的,一副怀才不遇的样子。 
  不过,我喜欢白龙村的宁静。村后是一大片土豆花,雪白雪白,凝重而肃穆。 
  我经常吃完晚饭后,坐在那片土豆花前,估计我的未来。 
  那里,天黑得特别慢。 
  那里的夜静极了,正适合睡眠或者回忆。我很想听一两声狗叫,却没有。 
  村头第二家,只有一个老头和一个老太太,都60岁左右。老头很瘦,老太太很胖。 
  我到白龙村报到的当天下午,就在村长的陪同下走进了这户人家。村长早就打过招呼了。 
  屋子里很干净。 
  老太太热情地倒了两碗水,递给我和村长,大着嗓门说:“小周,我以后就认你做干儿子吧。” 
  我说:“好哇。” 
  她马上又跟上一句:“你可得供干妈吃糕点啊!” 
  我从她那有含义的眼神里看出,她说这句话半真半假。 
  我说:“你放心吧,这个不会少。” 
  我明白,在人家里住着,不可能那么小气。 
  后来,我真的给她买回了很多包糕点,都是我用工资买的。那是黑龙镇食品厂制造的糕点,跟石膏一样硬,我看一眼就没胃口。 
  那个老头一直没说话。 
  他坐在炕头面壁,像个植物人。 
  我就在这一家住下来。 
  工作清闲极了,往来皆白丁。我有大块大块的时间写作。 
  那期间,我正写一部爱情小说。我写的是个真事,是一个女孩讲给我的。她在我嫂子的发廊学徒(那时候我哥嫂还没有离婚)。 
  现在,我先讲一讲那个爱情故事。 
  在长白山脚下的一个村子里,有一个叫香米的姑娘。她偷偷跟一个小伙子相爱了,那个小伙子叫黄阿龙。 
  香米十七,属猪。 
  黄阿龙十八,属狗。 
  香米的父母好像不同意这门婚事,主要是她妈。香米却执拗,非要嫁给黄阿龙。她父亲怒了,用擀面杖把她打出了家门。 
  香米家跟黄阿龙住在两个村。 
  香米连夜跑了十几里路,扑进了心上人的怀里,哭哇哭哇。 
  她把她手腕上的一对银镯子摘下一只,戴在黄阿龙的手腕上,当作信物。黄阿龙也哭了。 
  不久,黄阿龙当兵走了。 
  他在国民党新编第六军当兵,那是在抗日战争中很有名的部队。 
  他走了之后就没了音信。 
  有人说他死了,有人说他升了官,有人说他在大城市娶了妻生了子。 
  这些话香米都不信。她一直在等。 
  每一年在黄阿龙离家远行的日子,香米都要精心梳洗打扮一番,坐在村口,朝远方张望。她一直说黄阿龙会回来。 
  一年又一年,她死活不嫁人。 
  那时候,香米的母亲已经去世了。父亲没办法,扯着她,挑着行李卷,离开那个村子,千里迢迢来到更远的一个村子,扎下根,开始新生活。 
  香米还是不嫁人。 
  不久,她父亲老了,干不动农活了,香米就侍奉他。她很孝顺,一直到父亲离开人世。 
  她父亲咽气前的一句话是:“香米,爹耽误了你一辈子啊。” 
  香米还在一心一意地等待黄阿龙。 
  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黄阿龙笑吟吟地出现了。 
  他说,国民党都逃跑了,没人给他发饷了,他就扔了枪回家了。他说,这十来年,他一直在寻找香米。 
  这时候,香米的眼角都有细微的鱼尾纹了…… 
  那是多么惊心动魄的一幕啊。 
  村里的人你一砖我一瓦为他们盖起了一间新房,并且为他们举行了最隆重的婚礼。 
  全村的人都是香米的娘家人。 
  他们几乎动用了全屯子的马车,拉着新娘,拉着几百口娘家人,围着村子转了三圈,然后送进了新房…… 
  从那以后,香米和黄阿龙就像童话里讲的那样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我寄宿的这一家老两口,一辈子没有孩子。 
  老头很瘦,别说干活,就是走路都艰难。 
  他整日面壁而坐,一言不发。 
  呼吸对于他已经不再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如同井里的水桶,一上一下,成了附加在生命之外的一项艰难劳动。 
  老太太一个人忙里忙外。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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