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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呵 你別開花-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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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呼吸对于他已经不再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如同井里的水桶,一上一下,成了附加在生命之外的一项艰难劳动。 
  老太太一个人忙里忙外。只是,她的心脏有毛病,不过不常犯。 
  我在他家住了一段时间,我渐渐发觉老头和老太太之间有些敌对。 
  老太太总是叨叨絮絮地小声咒骂,因为老头从来不干活,而且长年累月离不开药物,花了很多钱…… 
  老头聋,两耳不闻身外事。 
  不过,他时不时也嘀咕一句,似乎是自言自语,其实锋芒都是针对老太太刚才的话,我怀疑他偶尔听得见。 
  他们偶尔也正面交锋,吵得很凶。 
  有那么几天,老头没钱买药了。他天天都在吃药。 
  他趁老太太不在屋子里,把我叫到面前,要我帮着他把一对银手镯拿到供销社卖掉。 
  没想到,老太太早察觉了他的鬼祟,一直埋伏在外屋,全听见了。 
  她双手叉腰,站在他面前,破口大骂:“那是我家祖传的东西,你想卖?白日做梦!”       
爱情呵 你别开花(2) 
  老头也不示弱:“你不要像驴一样叫嚷!我也活够了,拿条命换个鬼总换得来吧?” 
  老太太继续尖叫:“像你这样的废物,早该死啦!……” 
  老头恶狠狠地说:“死,死,大家都得死……” 
  从身体状况看,老头肯定活不过老太太。 
  老太太当时气得两眼一翻,重重摔在地上! 
  她的心脏病犯了。 
  我慌了,不知道该怎么办,只知道这时候不能动她。 
  那老头转过脸来,看着老太太,竟然毫不在意,甚至流露出幸灾乐祸的笑意…… 
  你们猜出来了,这个老头就是黄阿龙。 
  老太太就是香米。 
  这对银手镯是当年老太太被父亲用擀面杖打出家门,连夜跑到老头家痛哭的那天夜里,她送给他的定情物。 
  当时,他们一个17岁,一个18岁。 
  在嫂子家学徒的那个女孩正是白龙村的,她讲的就是他们的故事…… 
  于是,我就跟村长请求,住在这户人家了。 
  我在那部爱情小说的结尾写道: 
  爱到极点,情到深处,爱情的花就要绽开…… 
  而花一开,就要谢了。 
  花开之前,缘于爱,男人女人互相奉献一切。 
  花开之后,缘于爱,男人女人互相索要一切…… 
  恋爱的人都以为自己的爱是无条件的。 
  其实,每个人都想在爱情身上得到很多很多很多。 
  他们的幻想往往彼此矛盾,比如男人想要的温柔与女人想要的宽厚,于是男人女人化玉帛为干戈,由一双鸳侣变成一对怨偶…… 
  厚情薄命的我跪下来祈祷: 
  爱情啊你别开花, 
  爱情啊你别开花, 
  爱情啊你别开花…… 
  快三十的时候,我回家过大年。 
  那个供销社总共有两个人,另一个是经理,姓霍,他管理我。 
  霍经理家就是白龙村人。 
  平时,总是我在供销社看柜台,他守着孩子老婆热炕头,很少来。 
  那次,他对我说:“你回家多呆些日子吧,我在这里顶着。” 
  于是我就回去了。 
  我从腊八到正月十六,在家里过了一个长长的大年。 
  我回来之后,老太太死了。 
  生命就是这样脆弱,就像一个机器,你离开之前它还好好地运转着,等你十分钟之后回来,它已经停了。 
  我离开他家之前,我还给老太太买了一包糕点,给老头买了100片镇痛片。 
  那天晚上,老太太又跟老头吵了一架,她的情绪坏极了。 
  我帮她把猪喂了。 
  那是一只很高大的母猪,长得丑极了,一排排乳头几乎垂到了地上。它的两只大耳朵挡住了它的眼睛,它听见有人的时候,肯定猛地停下来,一动不动,看人的脚。 
  晚上,老头睡炕头,老太太睡炕梢。 
  这老俩口在这铺炕上热热腾腾地翻滚几十年,现在,他们冷却下来,一个睡炕头,一个睡炕梢,中间空荡荡的,洒着无声的月光。 
  我就睡在空荡荡的中间。 
  半夜的时候,黄阿龙扶着墙出去解手,他家的狗疯狂地叫起来。 
  那是一条黑色的狗,眼睛上有两撮白毛,俗称“四眼”。 
  自家的狗竟然咬自家人,这是我一直不理解的事。也许是因为他长年累月足不出户的缘故? 
  趁老头不在,老太太突然转过身,低声对我说:“小周,我怀疑这老东西不是人。” 
  “大娘,您怎么说这种话呢?” 
  “我怀疑他打仗的时候就挨了枪子……”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可能是个鬼跟我过了一辈子!” 
  我打了个冷战:“您消消气吧。” 
  “你想想,他都十年没有音信了,而且我又离开吉林来到了黑龙江,突然他就笑吟吟地出现了,哪有这么巧的事呀?” 
  “大爷对你好,他一直都在找你。” 
  “还有,那狗一见了他就叫,你没听见?” 
  “狗叫怎么了?” 
  “有些不干净的东西,人看不见,狗却看得见!……” 
  我有些反感了。我觉得老太太这种怀疑太恶毒了。 
  我困了,闭上眼睛说:“大娘,你跟大爷风风雨雨这么多年,千万不要这样说,大爷听到了,一定会伤心的。” 
  她还想说什么,老头已经回来了。 
  他进门有个习惯———干咳一声。 
  老太太听见咳声,不再说话,立即转过身去。 
  她似乎看都不愿意看他一眼。 
  老太太去世的前两天,同村的一个好心大嫂在她家看护。那个女人叫桂青。 
  那两天,老太太一直头昏,一直躺在炕上起不来。 
  桂青对我讲了老太太死前死后的情形。 
  那天半夜,桂青发现老太太在被窝里拱动。 
  桂青半睡半醒着,见老太太醒了,一下就坐起来,问:“大娘,你有事?” 
  “我想尿尿。” 
  桂青就给老太太端来一个便盆。 
  老太太尿完了尿,重新躺下。 
  那个老头好像永远不睡觉,他还在面壁枯坐。 
  他听不见这些声音,就是听见了他也不会管。 
  在半睡半醒的月光里,老太太对桂青说:“桂青啊,我刚才做了一个梦。”       
爱情呵 你别开花(3) 
  “啥梦?” 
  “我梦见一群要饭花子追我,截我,要把我赶到一间黑房子去……” 
  “那些人你都认识吗?” 
  “不认识。”她想了想,又说:“有一个认识。” 
  “谁呀?” 
  “于二贵。” 
  “大娘,啥梦不能做呢? 睡觉吧。” 
  老太太就睡了。 
  结果凌晨天没亮,她就死在了桂青的身边。 
  桂青跑回家,告诉丈夫黄家老太太死了,丈夫立即起床去报信,把村里的壮劳力都叫了来…… 
  老太太火化之后,骨灰装进棺材,棺材准备埋在村东三里远的坟地里。 
  村里八个壮劳力抬棺材。奇怪的是,那棺材怎么都不动。 
  又加了两个胆子大的小伙子,那棺材还是不动。大家都很纳闷。 
  这时候,太阳已经升起很高了,桂青看见有个人远远地走过来。 
  是于二贵。 
  他走进老太太家的院子,似笑非笑地说:“来来,我凑个手。” 
  他加入到抬棺材的行列之后,那棺材飘飘悠悠就离了 
  地…… 
  后来,桂青对村里一个年长的人说起老太太死前几小时做的梦,那个年长者告诉她:那要饭花子就是抬棺材的人,那黑房子就是棺材。 
  我不信这件事。 
  这事情分析起来很复杂。 
  1。 这个梦就是一个梦,这种解释完全是牵强附会。 
  2。 老太太从小到大,曾经有一次听过这样一个故事———有一个人在临死之前说,他做了一个梦,梦见一群要饭花子要把他赶进一间黑房子……于是,老太太在感觉到自己快不行的时候,这个记忆深处的梦就显现出来…… 
  3。 桂青在添枝加叶。老太太死前确实做过一个梦,只有桂青听了她的讲述,但是那个梦只是一个雏形,桂青不知不觉把它添枝加叶了。你在给别人讲述你经历的一件挺玄的事,讲过多少遍之后,肯定跟真实有了些出入,多少加进了一些夸张。你可以反省一下。 
  4。 桂青当时是在做梦。她太累了,自己都不知道是梦境还是现实。 
  5。 老太太临死的时候,有一种巨大的力量把她推向一个狭窄、黑暗、潮湿的地方,她肯定做相关的梦。 
  6。 于二贵来了,棺材就抬起来了,那是因为正好少一个人的力量。 
  我对桂青实话实说。 
  桂青当时看着我说了一句话,我至今难忘。她说:“小周,这个梦严丝合缝,你为啥非要找那么多牵强的解释替换它呢?” 
  办丧事,我真像老太太的干儿子一样忙前忙后。 
  老头冷眼看着这一切,一个眼泪疙瘩都没有掉。 
  老太太入土之后,这个家突然安静下来。 
  只剩下我和黄阿龙了。 
  那是下午。 
  他突然又拿出了那对银手镯,对我说:“小周,你帮我把这对银手镯卖掉,然后再帮我买100片镇痛片来,啊?” 
  我接过那对银手镯,感到很沉。 
  心中不由涌出一丝悲凉。 
  我说:“好的。” 
  老头吃药简直就像吃饭一样,每次要吞服两到三倍药量的镇痛片。他身上已经有了严重的抗药性。 
  我把药给他买回来,他像吸毒者一样,迫不及待地吃了一大把。 
  那天夜里,就发生了一些怪事。 
  首先,老头刚刚躺下,就突然厉声叫起来。 
  我爬起来,惊慌地问他:“大爷,你怎么了?” 
  “肚子疼,疼死啦!……” 
  我赶紧把他扶起来,又跑到外间给他倒了一杯热水,他喝了之后,还是爹一声妈一声地叫。 
  我立即想到他是吃什么变质的食物了。 
  可是,晚饭是我做的呀,苞米粥,蒜茄子,我也吃了,我的肚子没疼啊。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跑到村西头找到屯子里的土大夫冼长江。 
  冼长江来了,给他摸了摸脉,没看出什么来。 
  这时候,他似乎好一些了。 
  冼长江走了后,我和他又躺下来。 
  他不叫了。 
  这一天的月亮很暗淡,外面有风。 
  他似乎睡过去了。 
  在我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我突然听见外面的狗狂叫起来,很多狗都在叫,好像村里进来了队伍一样。 
  我听着听着,越来越觉得不对头。 
  爬起来,朝窗外看,村道上黑糊糊的,没有一个人。 
  狗叫什么? 
  又过了好半天,狗叫声才渐渐消失。 
  狗们刚刚安静下来,黄阿龙忽地一下坐起来。 
  他平时起身很艰难,这一次却回光返照,像一个充足了电的机器。 
  我看见他的手里握着一把剪刀,那剪刀直直地对着我。 
  幸好我离他很远,我躺在炕梢,老太太死前睡觉的地方。 
  “你回来干啥!”他厉声问。 
  “大爷,是我……” 
  “快点滚出去!” 
  我想起来,他听不见,就大声说:“大爷,是我,小周!” 
  他还是听不见,眼睛直直地逼视着我。好像我的身旁,或者说我的身上,真的附着一个人。 
  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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