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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犯罪报道等在不知不觉中就学会了“恐吓”的技术。然而作为被封闭在这个馆中,直到去年为止连收看电视都不允许的她来说,写字的时候做出掩盖笔迹的努力这肯定已经是绞尽脑汁了。
“回答我,由里绘!”对于保持着沉默的她,我控制着激动的声音说,“为什么你要用这种方法来恐吓我呢?‘从这里滚出去’——在里面你是这么写的。这真的是你的愿望吗?”
“不是的。”这时终于从她的口中冒出了话来。
“不是?”我不给她喘息的机会,追问道。
“我想离开这里。我,想离开这里到外面去。所以……”
(所以——)
我又说不出话来了。
(所以才恐吓我吗?)
由里绘说到这里又不出声了。我也默不作声地在混乱的脑袋中思考着。
由里绘想离开这个家——这也许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我爱着她,想和她一起在这个谷中度过平静的时光。我也一直相信她也是这样,但是……不,不是这样!我并非完全是出于这样的想法。其实我是暗自害怕,害怕将来她看到外面的世界,憧憬外面的世界,抛下我离开这个山谷。
这种恐惧,由里绘可能也敏感地察觉到了。她也知道,即使对我说了想出去,也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就算说了想一个人出去,我也不可能答应。所以……
(所以想用“恐吓者”的身份来恐吓我,从而离开这儿吗?那时我也会一起出去的。她是这样想的吗?)
这里我可以作出各种假设。我感到似乎总算能够搞清楚由里绘的真实意图了,但是越是这样想就越是觉得她那颗以前我一直觉得很了解的心——还有在那里面(我一直相信)的爱——最后逐渐变成了说不清、摸不到的东西了。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什么也没说,伸手去拿放在床头的桌子上的面具,然后把它卷好放进长袍的口袋里,留下筋疲力尽的由里绘,独自走出了卧室。
藤沼纪一的起居室 (凌晨3点)
我把轮椅靠近窗前,望着外面的黑暗。黑色的窗户玻璃上隐约浮现出自己脱去面具的脸。
(多么丑陋的脸啊。)
这时,我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了。
以前不是这样的。在镶在卵形脸庞的双眼中,有一种更锐利、更有光彩的东西。现在它是那么空虚,那样卑鄙,仿佛恐惧的野兽一般……
我在心里想像着留在隔壁房间的由里绘无力地垂着头的样子。因为太想脱离这个家才想到做出如此愚蠢的恐吓行为的她,作为“女人”,作为“妻子”而不是作为少女想要背叛我的她,一直被封闭在扭曲的时间和空间中——因此浑身上下都楚楚动人却又过于愚蠢的她……在“静寂”就要崩溃的现在,她会在她未成熟的心里想些什么?今后她又会怎么样?
我一直热切地渴望、拼命地维系着“静寂”。就好像人总有一天会死一样,“静寂”也同样是为了被打破而存在。可能很早以前我就已预感到破灭的到来。
今后她——还有我以及这座水车馆会怎么样呢?
(太迟了吗?)
(不。)
尽管我已经隐约听到了崩溃的声音,但还是抱有一丝希望地想去否定它。
(还没有)
我从长袍的口袋中拿出脱下的面具,按照原样戴在了脸上,强打精神将轮椅向走廊移去。
(还没有。我还有办法。)
这时——
嘎嘎……嘎嘎嘎……
不知从哪里响起了异样的声音。并不是很大,但却是和直到目前为止一直包围着这间屋子的声音明显不同的、仿佛金属摩擦一般的声音。
嘎嘎嘎……嘎嘎……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那声音仿佛与西回廊外面转动的水车声音步调一致,尽管声音不大却沉重地传来,震荡着房间里的空气。好像在哪儿听过,我想。什么时候,在哪儿听到过同样的声音。
(是那天晚上。)
马上,我触及到了那片记忆。
(那天晚上,那个时候……)
嘎嘎嘎……
是从哪里发出来的呢?我竖起耳朵,拼命寻找声音的所在,终于我得出了一个难以置信的结论。
(不会是……)
是从门——被关上的书房的那扇门的那边传来的。很快,声音停止了。我在轮椅中僵直着身子,所有的神经都集中到闪着黑光的红木门上。
到底发生了什么?将要发生什么?
我的汗毛竖了起来,被一个可怕的预感吓得瑟瑟发抖。冷汗流满了全身。我拼命咬紧牙关,探听着门对面的动静,等待着那里即将发生(不应该发生的!)的事情。
“喀哒”一声响了起来。这次并不是刚才那种听不习惯的金属声音,而是好像具有自己的意志进行动作的东西。
(有什么东西在里面。)
我直觉地感到,身体更加僵硬了。
咔哒,又响起了一声。接着好像是衣服摩擦的声音。
啪哒……啪哒……
是缓慢而谨慎的脚步声。在隔壁房间的地毯上,有什么东西——不,是有谁在走着!
(不可能!)
黑色的疑惑眼看着膨胀起来,把我推下恐慌的激流之中。
(绝对不可能!)
在被关着的房间里有一个不应该存在的人在走着。是谁?
为什么?从哪儿来的?
所有的疑问全部突破了我心中的理智和常识,一起向着一个答案奔去。
脚步声向这边的门靠近了。而且——
咔嚓……
响起了旋转把手的声音,它瞬间就击碎了处在现实和幻想之间的我的平衡。
“别过来!”我绝望地叫道,“回去,回去!”寝室里响起了由里绘的悲鸣。她一定也在害怕门对面奇怪的声音,陷入和我一样的恐慌之中。
旋转把手的声音持续着。眼看锁打不开,终于,出现在书房里的人敲起了门上的镶板。
“不要!”我塞住面具上的耳朵,发狂似的叫着,“我求求你,不要过来!”
是他。果然是他。那天晚上消失的他又回来了。送恐吓信的和开书房的门的,都不是由里绘。实际上是他在这个馆内徘徊,做这些事来折磨我的……
我完全失去了平静。
我忘记了自己应有的立场,胡乱地喊着。我先叫他不要过来,继而又用抽泣般的声音恳求他。不知道我说的话对方有没有听懂,但敲门的声音戛然而止了。静寂伴随着疲惫感一下子从外面下个不停的雨声的间隙中降落了下来。
我全身无力,瘫坐在轮椅之中。
“老爷?”通往走廊的门外面传来了仓本的声音,是听到了我的叫声而过来的。
“藤沼先生!”
“主人?”
留在饭厅的客人们好像也一起来了。
“老爷,怎么啦?’’
“啊……”我向上了锁的门那边回答,“没……没什么!”
“可是,刚才的声音……”
“没什么,真的!”
这时,从里面的卧室传来了轻微的金属摩擦的声音。我侧耳听着,心脏差一点停止了跳动。
(刚才的声音是……)
我觉得好像是开门的声音。如果是这样的话,是从卧室通向书房的门?
(不会是由里绘……)
是她从橱里取出钥匙打开那扇门的吗?是因为忍受不了那可疑的声音?还是被突发性的冲动所驱使?
“啊!”
她轻轻地叫了一声。接着是和刚才相同的脚步声。但这次不是在书房而是在卧室里……被关在里面的那个人从由里绘打开的门里出来了。
脚步声向这边靠近。不久,卧室门上的把手缓缓地开始转动起来。
(如果是脚步声的话?)
到这时,我才发觉自己妄想的荒谬。
(怎么会有这种可能呢?)
“是谁?”走廊里的仓本他们并没有离去的迹象。但我还是忍不住喊了起来。
“你是谁?”把手停止了旋转,门向里面打开了。从仅有床头台灯灯光照耀的昏暗的卧室中现身的是……
“啊,真失败!”浅黑色瘦削的脸中间,白色的门牙闪闪发着光,他——岛田洁说,“我本以为必须原路返回了,幸亏由里绘小姐给我开了门。”
同一房间 (凌晨3点30分)
岛田缓步从愣在那里的我的身边经过,向走廊的门那边走去。他的灰色衬衫到处都是污迹,同时,一种令人恶心的臭味直冲鼻子。他打开门上的锁,将外面的人们招了进来。
“啊,岛田先生,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主人,到底刚才的声音是……”
“老爷……”
我背对着雪崩似的冲进来的三人——大石、森滋彦、仓本——一句话也没说。
“各位,正确的拼图终于浮出水面了,”岛田朗声说道,“大体上和我想的差不多。啊,当然也有出乎意料的犯罪。”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是说你发现真相了?”
岛田咳嗽着离开三人,回到了我的面前。
“对不起!因为刚才很多灰,喉咙有点不舒服。刚才吓着您了吗,主人?”
“是怎么回事?”我用背麻木地感受着伫立在门口的三个人的目光,终于开口说,“那就请你解释给我们听听罢。或许……”
岛田皱起浓眉,不断地打着响舌道:“你就承认了吧,主人!你既然已经设计了这么多令人毛骨惊然的凶杀案,难道结局时就不能干脆一点吗?”
“你——”我声嘶力竭的叫喊声止不住地颤抖,“你是说我是凶手?”
“不是吗?”
“请你不要乱说。我到底犯了什么罪?”
“所有的!”岛田毫不犹豫地说,“杀三田村大夫的是你吧,而且在作案后回房间时,杀死了目击这一切的野泽。”
“胡说!”
“不仅这些,去年的事件也全是你做的。”岛田继续说,“把根岸文江从塔上的阳台推下来的人是你。偷画的人,还有制造地下室被肢解的尸体的人也是你。”
“请等一下,岛田先生。”森滋彦慌忙对岛田说,“这个毫无道理。不管这么说……”
“是啊!”大石附和着说,“要是其他的某个人倒还说得过去。只有藤沼先生是不可能做那些事的。”
“是的,正如你所说的,确实如此。”岛田拍着衬衫上的污迹,点了好几次头,“藤沼先生是不可能做到的。根岸文江坠楼时,他确实不在场。关于地下室的尸体,对于脚有残疾的他来说,一个人也不可能在地下室的楼梯上爬上爬下。至于今天晚上发生的三田村大夫被杀事件也一样。既然电梯已经坏了,对于他来说爬上塔本身就是不可能的。是的,确实应该是绝对不可能的。”
“你好像疯了!”我竭尽余下的所有力气,瞪着站在眼前的他,“看来我把你请进这个家里还是错了。”
“是错了!”岛田不以为然地笑了,“不,也不能一概这么说。就是说,即使我今天不来,可能迟早你都是走向灭亡的命运。”
“命运?”
“是的。作为住在中村青司建造的这座馆内的人的命运。”
“不要说了,”我挥手叫道,“出去。都给我出去。”
“那不可能。”岛田霍然走到我跟前,静静地用怜悯般的眼光看着吃惊地坐在轮椅上的我,说:“你是要我来扒下这个面具吗,正木慎吾先生?”
同一房间 (凌晨3点45分)
由里绘口中发出的类似悲鸣的短促的声音传到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