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袍,清雅端方。元曜和陶渊明见过礼,三人围坐在炉火边闲谈。
王维珍惜地收起剩余的桃核墨,用锦帕细心地包好,放在一个木盒中。
陶渊明见了,笑道:“摩诘不必过分珍爱,我已非人,迟早也必须与你分别。”
王维道:“我希望分别的时日,能够迟一些。”
陶渊明拍桌大笑:“生何欢,死何惧,来何匆,去何遽。早知道摩诘如此多愁善感,恐惧别离,我就不告诉你我会在桃核墨用完时离去了。”
王维道:“先生豁达,我却难以放下。我希望先生能够伴我更久一些,待我找到桃源乡给先生看。”
陶渊明苦笑:“其实,我已经对桃源乡不抱任何期待了。”
元曜劝道:“陶先生不必太悲观,或许苍天怜眷,摩诘能够找到桃源乡。”
王维笑道:“如果找到了,我们三个就一起去桃源乡中喝酒。”
陶渊明拍着一坛菊花酒,笑道:“此时就有好酒,暂且把此处当做桃源乡,一醉方休。”
“哈哈,好!”元曜、王维高兴地应道。
元曜、王维、陶渊明在灯下喝菊花酒,谈笑风生,不觉到了半夜。酒喝得比较多,元曜有些内急,起身去如厕。他走到院子中,夜风吹得他清醒了一些。
上弦月如同一弯美人梳,悬挂在远山之上,带着妖异的青晕。
元曜从茅房出来,觉得夜风有些冷,他裹紧了衣服,想赶快回炉火边继续喝酒。元曜不经意间侧头,猛然看见南边山腰一块凸出的岩石上站着一只巨大的野兽,野兽的背后是一轮青色的上弦月。借着月光远远望去,那野兽有猛虎大小,鬃毛迎风飞扬,尾巴约有一丈长。
元曜心中咯噔一下,疑惑且害怕。难道这山中有虎豹?可是,从野兽的轮廓来看,要比虎豹大得多,它的头也不像是虎豹,倒像是……人头?!
元曜揉了揉眼睛,再次向野兽望去。一轮青色的上弦月下,南山上凸出的岩石上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这是怎么回事?是他眼花了,还是野兽跑了?元曜一头雾水,他想了想,谨慎起见,就走到篱笆边,把大门上的门闩插紧了。——其实,如果野兽真要进别院,关紧了门也没什么用,因为别院周围的篱笆并不高,也不甚结实。
元曜插紧门闩,转身回房。冷不丁,篱笆的阴影中蹿出一个黑影,拦住了他的去路。元曜吓得一个激灵,就要放声大叫,那人开口了,却是王贵,“元少郎君,是老朽。”
元曜松了一口气,拍胸定魂,“贵伯,你不是早已经歇下了吗?深更半夜不声不响地蹿出来,吓死小生了。
王贵叹了一口气,愁眉苦脸,“一想到少郎君和鬼在隔壁对饮,老朽就睡不着啊睡不着。”
元曜道:“贵伯且放宽心,陶先生虽然是鬼魂,但是不会害人。”
王贵愁道:“他若是害人的厉鬼,倒也还好,请一个道士来收了便是。坏就坏在他是一个不害人的善鬼,但却又害了少郎君。”
元曜奇道:“陶先生哪里害摩诘了?”
王贵流下了两行老泪,道:“自从少郎君和鬼结交,就仿佛走火入魔了一般,白天神思恍惚,每天只念着、盼着夜晚到来,与鬼彻夜饮酒作诗,还把经济文章抛下,去找什么桃源乡。少郎君是来长安求取功名的,之前好不容易和几位达官显贵结交,他们也颇为赏识少郎君的才学,要引荐入仕途。如今,少郎君只闲守在别院中与鬼厮混,不去城中结交应酬贵人们,还推病拒绝了贵人们约他一起结社聚会的邀请。老朽虽然不懂圣贤学问,但人情世故还是懂的,少郎君这么做会让之前为了出仕所做的一切努力付之东流。看着少郎君如今的样子,老朽就觉得愧见老夫人,更愧见九泉之下的老爷。”
见王贵伤心,元曜劝道:“贵伯不必太烦忧,小生去劝一劝摩诘,让他与陶先生相交的同时也不耽误正事就是了。摩诘可能是因为与陶先生相处的日子不会太长,所以格外珍惜这段友谊,全心投入,一时间无瑕顾及其它。”
王贵愁道:“可是,少郎君把贵人们都得罪了,只怕入仕无门了。”
元曜道:“摩诘既有文采,又有治世之才,他的光芒难以掩盖,绝不会缺少赏识他的伯乐。”
王贵擦干眼泪,笑了,“听了元少郎君一席话,老朽宽心多了。”
元曜笑道:“贵伯本就不该自扰。时候不早了,且去歇息吧。”
“好。老朽先去一趟茅房,就去睡了。”王贵道。
元曜问道:“贵伯,这山中是不是有虎豹之类的野兽走动?”
王贵摇头,“之前没有。不过,最近几天老朽倒是仿佛看见了一只老虎的影子。但是,并没有听见附近的农人说有虎豹伤人的事情。”
“小生刚才也看见了一只野兽站在山上。”
王贵道:“没关系的,它应该不敢下山来袭人。”
“嗯。”元曜应道。
元曜和王贵分开,王贵去如厕,元曜回书房。
元曜、王维、陶渊明饮酒到二更天,三人都有些醉了,胡乱倒在床榻上睡了。
元曜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听见一声震耳欲聋的猛兽吼声,他一下子惊醒过来。书房中一片黑暗,陶渊明已经消失了,王维在元曜脚边睡得正熟。
“嗷呜——”“吼喋喋——”远山之中,野兽凄厉地咆哮,一声恐怖似一声,仿佛两只野兽正在互相撕咬,对战。
元曜十分害怕,他爬到窗边向外望去。一轮妖异的青月之下,远山如墨笔晕染,一层浓,一层淡,风吹木叶,沙沙作响。
元曜没有瞧见什么,但那吓人的野兽吼叫声却还在此起彼伏。
元曜十分害怕,摸到床边,推叫王维,“摩诘,醒醒——”
王维喝醉了,睡得很死,完全没有反应。
元曜只好作罢。他想出门去隔壁叫醒王贵、朱墨,但是又不敢开门出去。山中的野兽嘶鸣大概持续了半个时辰,也就安静了。
元曜渐渐困了,在提心吊胆之中睡了过去。
第五章 服常
一夜无事,第二天阳光明媚,山色如画,田陌中一片宁静的耕作风光。
元曜起床,他问王维、王贵、朱墨昨夜可有听见兽鸣声,他们都说没有听见任何声音。于是,元曜怀疑昨晚听见的野兽嘶鸣是自己的幻觉。
吃过早饭之后,元曜见王维神思恍惚地站在柳树下,就走过去,问道:“摩诘在想什么?”
王维摇头,“没什么。”
“摩诘今天不去城中酬答么?”
王维摇头,“不去。我想在家看看古书,也许书中记载了桃源乡在哪里。”
元曜道:“除了和陶先生相处,摩诘也该去城中酬答正事。”
王维漫不经心地道:“等我找到桃源乡再说吧。”
元曜又劝了两句,看王维不想听,也就不说话了。
元曜见已是巳时,告辞离开了别院。因为离奴打算做菊花糕、酿菊花酒,元曜又摘了一些菊花,放在竹篮里带回去。
元曜提着竹篮走在山野小路上,心中想着王维和陶渊明之间的因缘,不由得十分感慨。他打算去凌霄庵附近看看玉鬼公主拿走重阳糕和茱萸香囊没有,就绕入山林中,打算走小路过去。
秋高气爽,落叶纷飞,元曜踏着山路上的落叶,觉得周围有些不对劲。山林里似乎太平静了,连鸟鸣声、虫鸣声都没有,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这也太安静了吧?元曜心中疑惑,他瞥向左边的草丛。风吹草低,现出一只红点颏的尸体。
元曜走过去,发现红点颏的死状十分凄惨,它的肚皮似乎被野兽撕烂了,脏腑四散。他赶紧念了一句佛号,为这只可怜的红点颏超度。
离红点颏大约二十步的地方,有一只猿猴的尸体。鬼使神差的,元曜又走了过去,猿猴的尸体也很凄惨。元曜大骇,举目四望,不远处的一棵橡树下躺着一只松鼠的尸体。元曜走过去,松鼠已经僵硬了,他又看到十几步远的地方倒着一只巨大的猞猁。
从猞猁的背影和毛色上,元曜认出了它,他惊呼道:“玉鬼公主——”
元曜顾不得害怕,奔到猞猁身前。猞猁一动不动地僵卧在血泊中,一道伤口从胸口延伸到腹部。粉红色的茱萸香囊破裂,茱萸洒了一地。
元曜以为猞猁已死,顿时悲从中来,哭道:“玉鬼公主,重阳糕还没吃,你怎么就死了啊——”
听到元曜的悲鸣,猞猁睁开了无神的双眼,“元……元公子……”
元曜擦干眼泪,高兴地道:“玉鬼公主,你……你还活着……”
猞猁虚弱地望着元曜,艰难地张开嘴,“太可怕了,快离开——”
“发生了什么事?什么可怕?”元曜问猞猁。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会死去这么多动物?连战神般勇猛的玉鬼公主都倒在了血泊中?元曜依稀想起昨晚听见的兽吼声中有几声像是猞猁的吼叫。
猞猁摇摇头,“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非常凶恶,浑身戾气……”
元曜对奄奄一息的玉鬼公主道:“先别说了。你伤得太重了,小生带你去缥缈阁,白姬一定有办法治好你。”
猞猁闻言,脸颊上浮现出两片酡红。它倏然变小,化作一只花狸猫的模样,“元公子……可以抱玉鬼去缥缈阁吗?”
元曜见花狸猫伤口很深,不敢抱它走,怕弄裂了伤口。他想了想,把竹篮放在地上,将猞猁轻轻地放入铺满菊花的竹篮中。
“小生还是提着公主回缥缈阁吧。”
“嘤嘤!元公子嫌弃玉鬼,不肯抱玉鬼。”花狸猫哭道。它想跑掉,但是受了重伤,跑不了,就把头埋进菊花里哭。
这一次,元曜可以从容地解释:“小生是怕公主的伤裂开,危及生命。”
花狸猫的哭声渐渐小了,头埋在菊花中一动不动。
元曜不知道玉鬼听见解释没有,扒开菊花,低头望去,但见花狸猫已经虚弱得闭上了眼睛,它伤口上流出的鲜血已经染红了金黄的菊花。
元曜吓了一跳,担心玉鬼的伤势,赶紧折回去,退出树林,走回正路上,加快了脚步赶回缥缈阁。
元曜回到缥缈阁时,已经下午了。虽然中途搭了一位药材商人的运货车到西市,他只走了一小段路,但还是累得满身大汗。
缥缈阁的大厅中没有人,白姬和离奴都在后院。白姬倒在美人榻上晒太阳,离奴在水井边摆弄坛坛罐罐,准备酿菊花酒。
“白姬,不好了!快救救玉鬼公主!!”元曜慌慌张张地奔到后院,对白姬道。
白姬坐起身来,向元曜望去,她的目光停留在竹篮中的玉鬼身上。元曜走过去,把竹篮递给白姬,白姬扒开菊花,看见了玉鬼重伤的模样,惊骇:“轩之,发生什么事了?”
元曜把昨天晚上看见奇怪的野兽,听见野兽嚎叫,以及今天回缥缈阁的路上发现玉鬼公主的事情告诉了白姬。
白姬抚摸玉鬼的颈部,脸色微变,“当务之急,先救它要紧。”
离奴在元曜说话时,已经凑过来,它瞧了瞧玉鬼,道:“它都已经死了啊,主人怎么救它?”
元曜脸色煞白。
白姬瞪了离奴一眼,离奴讪讪,不说话了。
“轩之别急,有办法的。”白姬道,她低头想了想,道:“有了。轩之,我们去找服常树。”
元曜问道:“什么服常树?”
白姬道:“一棵可以救玉鬼公主性命的神树。”
白姬走向桃树边,唤桃树精的名字。阿绯从树叶中探出身。白姬对阿绯说了一句什么,阿绯缩回身去,不一会儿,他又探出身来,手里拿着三个桃子。白姬点点头,接过了桃子,阿绯又缩回树中去了。
“主人,离奴也去吗?”离奴问道。
“离奴留下看店。”白姬将三个桃子递给元曜,走向回廊,“我去准备一点东西,轩之先休息一下,我们马上就出发。”
“好。”元曜答应。他赶路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