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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曜又问:“另一件事是什么?”
“回缥缈阁让阿绯去办一件事,好了结桃核墨这段‘因果’。”
元曜道:“都已经过了子夜了,你一个人要办两件事情时间太赶了,小生反正也睡不着,不如替你回缥缈阁带话给阿绯姑娘。”
白姬高兴地道:“这样甚好。”
白姬对元曜吹了一口气,招手:“轩之,过来。”
元曜站起身,走向窗户,另一个元曜倒下去,睡在床榻上。元曜没有开门,直接从墙壁穿了出去,站在白姬身边。
白姬笑道:“轩之,你回去对阿绯说,‘山鬼吹灯,魑魅魍魉。化入春红,桃之夭夭。花如镜影,缘尽空幻。’。”
“什么意思?”元曜不明白白姬让他带的话是什么意思。
白姬笑道,“什么意思阿绯会懂的,轩之把话带到就是了。”
“好吧。”元曜道。
白姬又道:“如果缥缈阁里没有什么事,叫离奴明天也来吧。后天就是重阳节了,它独自留在缥缈阁会觉得孤单。”
“好。”元曜道。
王贵、朱墨已经睡了,王维还在书房里对灯枯坐,也许他在等待陶渊明。
白姬、元曜在马厩里牵出画马,一人一骑,离开了别院。在岔路口分别时,元曜担心半路会遇见梼杌,以及是否能够深夜进长安城。
白姬道:“无妨,梼杌看不见你,城墙也拦不住你。记住,天亮之前一定要把话带到。”
“好。不过,小生天亮之前恐怕赶不回别院了,不会有事吧?”元曜担心灵魂回不了身体。
白姬笑道:“别担心。天一亮,你就回来了。”
白姬、元曜分别,一个去凌霄庵,一个去缥缈阁。
元曜骑着健马奔驰如飞,很快就到了启夏门。他穿过关闭的城门而入,仿如没有任何阻碍,戍守的卫兵也看不见他。但是,一左一右站在城门边的神荼郁垒却和他对上了目光。神荼面容狰狞,郁垒神情凶恶,小书生十分害怕,急忙打马而过,不敢多看它们。
神荼望着小书生远去的背影,吐着蛇舌,道:“那书生怎么只剩魂魄了?肉身不会被那个不能说名字的龙妖给吃了吧?”
郁垒双目如电,道:“依我看,他是肉身还在,心却早已被龙妖吞噬了。”
“唔唔,龙妖太可怕了!”
“嘶,好恐怖……”
元曜回到缥缈阁时,一时没有勒住马,连人带马一起穿过门扇,冲进了大厅。健马冲进了墙壁上的《百马图》,消失不见了。元曜摔倒在地上,倒也不觉得疼。他站起身来,摸到柜台边,点上了油灯。大厅里还是他离开时的模样,一切那么熟悉。虽然,在缥缈阁中,灯火照不到的幽暗处总有魑魅攒动,货架上的每一件宝物中也都栖息着诡异的妖灵,但元曜还是觉得莫名地安心、温暖,像是回到了家一样。
元曜拿着灯火走向后院,在经过里间时,他进去叫醒离奴,但离奴不在里面,连寝具都没有铺在地上。
离奴去哪里了?元曜纳闷地来到后院,眼前的情景让他张大了嘴。
月光下,原本赏心悦目的庭院变得乱七八糟。不知是谁挂了满院子的白色招魂幡,点了满院子的香烛,草地上还画着奇怪的阵符。白幡随风飘摇,香烛烟火熏天,草地上鬼画桃符,祭品堆积,说不出的阴森吓人。
一只黑猫倒在回廊下呼呼大睡,翻着圆滚滚的肚皮,四脚朝天。它的额头上系着一条太极图案的布条,它的爪边放着两本书,一本摊开的书是《招魂术》,一本合上的书是《论语》。
离奴在干什么?后院怎么会被弄得这么乱七八糟?元曜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他也没工夫理会,先艰难地踏过乱七八糟的庭院,走到绯桃树边。
元曜整了整衣衫,礼貌地道:“阿绯姑娘,白姬托小生给您带一些话,她有事想请您帮忙。”
桃叶纷纷散开,阿绯从桃树上探出身来,华艳而美丽。
阿绯温柔地道:“元公子请讲。”
元曜摇头晃脑地道:“山鬼吹灯,魑魅魍魉。化入春红,桃之夭夭。花如镜影,缘尽空幻。”
阿绯听了,开始有些疑惑,但侧头想了想之后,似乎明白了。
阿绯问元曜:“白姬还让您带了什么话吗?”
元曜道:“她让小生叫离奴老弟一起去摩诘家过重阳节。”
阿绯笑了,“明白了。请转告白姬,阿绯一定办到,到时候以桃花为记号。”
元曜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点头道:“好。小生一定转告。”
阿绯笑着消失在了夜色中。
元曜又艰难地踏过各种障碍回到回廊下,叫醒离奴,“离奴老弟,快醒醒——”
黑猫睁开了眼睛,看见元曜,一跃而起,“咦,书呆子回来了?!主人呢?主人没回来吗?”
白姬如果回来了,看见后院变成这样,估计会生气地把离奴吊起来抽一百鞭子吧。元曜在心里道。他把王维家发生的事情简要地向离奴说了一遍,并转达了白姬的话。
离奴大怒,“太可恶了!梼杌居然敢咬主人?!待爷去把它撕碎了吃掉!”
元曜道:“那梼杌撕不碎的,离奴老弟还是不要莽撞行事,白姬好像有办法对付它。话说,离奴老弟,你在干什么?怎么把后院弄成这样一副阴惨惨的样子,怪吓人的。”
?黑猫瞧了元曜一眼,欲言又止,最后还是说了,“爷在从黄泉地府中招魂。”
“招谁的魂?”元曜奇道。
“招书呆子你爹的魂。”
元曜大惊,“你招家父的魂干什么?!”
黑猫挠头:“之前,爷不小心把你的《论语》烧了,你很生气,说书里有你爹的亲笔批注。爷就去买了一本新《论语》,打算招你爹的魂来再写个批注,然后还给你。爷不愿欠别人的东西。”
元曜如遭雷击,一下子愣住,半响之后,反应过来,急忙拿起地上的《论语》猛翻,但见还是崭新的一本书,完全没有写过字的痕迹。
黑猫在一边解释道:“你爹可能已经投生去了,爷没招到他的魂。”
元曜面色铁青地放下书,生气地去掐离奴的脖子,“即使家父还在黄泉,也不许因为这点儿小事去打扰他老人家!!”
但是,元曜此时是一缕幽魂,虽然怒发冲冠,但怎么也掐不到离奴的脖子。
离奴见状,脖子一伸,闭上双眼,“好吧,只要书呆子不生气了,爷今晚不还手,让你掐好了。”
元曜掐不到离奴,便不理它,向着院子里的香烛和招魂幡拜了一番,算是向父亲的亡魂致歉。
黑猫挠头,仍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事。
见天色不早了,元曜准备回王维家。离奴让元曜等它一会儿,等它收拾完后院之后一起走。元曜还在生离奴的气,不肯等它,准备先走。离奴眼珠一转,拿了一支香,将元曜的袍角插在地上。元曜无法动弹,自己也无法拔香,只好等着离奴。
离奴一边收拾后院,一边絮絮叨叨,“太麻烦了,爷以后再也不读书了。会识字也没什么了不起,爷不识字,也开开心心地活了一千五百年。那些识字的,每天自寻烦恼,未必活过一百年。你说是不是,书呆子?”
元曜被香钉在原地,苦着脸坐在地上,他还在生离奴的气,故意不理它。
离奴也不在乎,继续一边收拾,一边自言自语。
?吃过早饭之后,元曜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痴痴地发呆。
元曜不经意间侧头,看见一名皂衣男子站在菊花丛中,好像是陶渊明。
陶渊明朝元曜笑了笑,眼神悲伤,继而消失不见了。
元曜急忙站起身,奔去菊花边,“陶先生,是你吗?”
一阵风吹过,金菊翻舞,如同波浪。
一朵盛开的菊花中,露出一块比指甲略大的桃核墨。
菊花中怎么会有桃核墨?难道是昨夜掉落的?
元曜十分疑惑,他拾起桃核墨的碎片,打算等王维醒了以后交给他。
别院外面,石桥之上,一名白衣女子骑马而过。她驻马桥头,向别院中张望,马背上挂着一张漆黑的巨弓,弓背上纹绘着朱色的蝌蚪文,和日、月、星的标志。
白姬望见元曜坐在院子中喝茶发呆,眼珠一转,笑了,“不如,试一试天枢弓。”
白姬伸手取下天枢弓,左手挽弓,右手平摊在阳光下。
阳光在白姬的手掌上凝聚成一支光箭,光华灿烂,如水流动。
白姬搭箭上弓,对准了元曜的发髻,但她想了想,怕元曜生气,还是将弓箭压低,对准了他手边的茶杯。
“嗖——”光箭离弦,飞射向茶杯。
光箭穿透茶杯,茶杯“砰”地一声,碎成齑粉。
茶水熊熊燃烧起来。
元曜大吃一惊,无缘无故,茶杯怎么碎了?茶水怎么燃烧起来了?茶水又不是油,怎么会燃烧起来?!
元曜张大嘴,傻傻地坐着,直到火焰蔓延上他的衣袖,他才反应过来,一跃而起,手忙脚乱地甩袖灭火。
“嘻嘻。”白姬在桥头偷笑。
元曜听见笑声,侧头一看,望见白姬在石桥上诡笑,顿时明白了什么。
元曜跑到竹篱笆边,生气地对白姬道:“你又捉弄小生!”
白姬骑马走近,笑道:“我是在代替老天爷惩罚轩之。”
元曜一愣,“小生从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老天爷为什么要惩罚小生?”
白姬道:“阳光明媚,秋高气爽,如此大好的时光,轩之却愁眉苦脸地发呆渡过,这未免太可恶了。虚掷光阴,是世间第一大罪,应该受到天罚。”
“啊?!”元曜抬头四望,但见溪水明如玉,山野遍金黄,远处的田陌中有农人正在辛勤劳作,村落中炊烟缓缓升起,田园风光一片温馨静美。
元曜有些惭愧,认为白姬说的有理,这样美好的秋日确实不该在愁闷中渡过。
元曜道:“多谢白姬提醒,小生确实不该愁闷地虚掷光阴。”
白姬走进院子,将马缰递给元曜,“那么,轩之就去做事,来充实光阴。先把马牵入马厩,再沏一壶香茶,顺便去厨房给我拿一些吃的点心来,然后再去取一些朱砂,一支毛笔,一个箭囊。如果没有朱砂,家禽的血也可以。”
元曜的脸青了,“请不要用随意使唤来充实小生的人生!!”
“嘻嘻。”白姬诡笑。
元曜把马牵入马厩,请朱墨沏了一壶茶,又去拿了一些点心给白姬,然后去找来了朱砂、毛笔和箭囊。白姬坐在院子中悠闲地吃点心,元曜忙完之后,在她对面坐下,望着那一张漆黑的弓。
“白姬,这就是天枢弓吗?”
白姬点头,“对。”
“箭呢?只有弓,没有箭吗?”
白姬喝了一口茶,道:“日、月、星三箭都非有形之箭,肉眼看不见。”
元曜挠头,“看不见的箭?”
白姬笑道:“对,看不见的箭。”
喝完了茶,吃完了点心,白姬开始用朱砂在地上画符阵。符阵画好之后,她把箭囊放在符阵中央,就去客房睡觉了,“啊,太累了,先去睡一觉。”
元曜望着朱砂符阵,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符阵中的阳光格外刺目,仿佛所有阳光都聚集在了符阵中,如流水一般汇入箭囊。
下午,离奴提着菊花酒,背着重阳糕,还拎了一条大鲤鱼来了。
离奴对元曜笑道:“书呆子,爷来过重阳节了。”
元曜还在生气,不理会离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