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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西下来,说:「她睡得很平静:我该多留意她,以确保她醒来时我能在场。」
「没错。」他说。然后用一种我只能用柔情来形容的笑看著她。这真的令我非常惊讶,因为我从没看过他这个样子。他一直不断地把惊奇带给我。
我心想著:他非常喜欢她。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了,因为自从佛萝拉生病后,她就成了他的保姆。
现在,他正注视著我。
「我大胆地假设,你姨妈正等著你回家。」他说。
「我想也是。」我勉强地说。
「那就再见了,谢谢你今天所做的一切。」
这话听起来像是逐客令,不过我满心欢喜地跑回家。
我不能忍住不去七鹊屋。两天之后,佛萝拉依然坐在花园里的老地方,旁边也摆著婴儿车:我和她打招呼,然后看到她用微笑来欢迎我。
「他……今天下午……好吗?」我紧张地问。
「睡得很熟。他总是轻声笑著把我给吵醒。」
我走过去弯下来看那个洋娃娃:剪理过的头发和那件衣服,对于效果的加强有很大的帮助,但我很惊讶她居然没注意到其中的不同点。
「他看起来和以前一样好。」我小心地说。
一片阴影盖过她的脸庞。「我做了一个恶梦。」她说,双唇开始颤抖。
「如果是恶梦就不要放在心上,最好把它忘了。」我说。
「没事了。」她高兴地看著我。「我没那么做吧?我把他抱得紧紧的吧?我没让我的心肝受到任何一丁点的……伤害吧?」
「没有,当然没有。他好好的,完整无缺,你看……」我马上停住,这不是我该说的。
她两眼盯著矮桑树看。「只是一场恶梦,对吗?」她开心地说。「就是这样。」
「当然。你是知道的,人嘛,有时难免会做恶梦。」我更坚定地对她说。
我想到当时在树林内恐怖的时刻,克里斯派出现之前……及之后。
「你也有?」她说。「可是当时你并不在场。」
我不懂她的意思,当洋娃娃不小心从她手上滑落时,我就在她旁边。但,我最好是赞成她所说的一切。
我说:「没事了,你只需看看他,就知道一切都没有变。」
「没有,」她喃喃自语,「一切都没有变,他在这里……他一直都在这里。」
她闭上双眼,然后睁大眼睛说:「那是因为当我看著他……我看到他……小小的身体……」
她的思绪乱成一团,显然地,摔坏娃娃真的把她吓坏了。
我只能说:「好了,现在一切都没事了。」
她微笑地点著头。
我和她聊了一会儿,直到我想露西该快回来了:于是我和她道别,并保证我很快再来看她。我一离开小屋就看到克里斯派圣奥比,和他碰面时正离小屋不远。
「哦,你刚刚到过小屋了,」他说。「我想,我们的小伎俩成功了。」
「我不认为她已经完全忘了那件事。」
「你为什么这么认为?」
「她看起来很困扰。」
「怎么个困扰法?」他尖锐地问。
「我也不确定。是有关她说话的方式。」
「她说了些什么?」
「有关他不在那里,但又在那里之类的话。」
「她精神错乱,你不需要把她所说的话看得太重。」
「当然不会,但其中似乎有个模式。」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模式?」
「我是说,有时她所说过的话,会和另一天所说的有连贯关系,能相互应和。」
「你听起来像是个能明辨事理的年轻小姐。」
年轻小姐!我喜欢这个称呼,不再只是个小女孩了。我想他对年轻小姐的尊重,应比对小丫头的多多了。
「呃,我常常到七鹊屋去。」
「你为何这么叫它?」
「因为婴儿房的墙上有幅画……」
「所以你就以那幅画为它命名。」
「我想它对佛萝拉有著特别的意义。」
「那幅画叫什么?」
「七鹊图。你去过那房间,一定也看到了:画中有七只鹊鸟就挂在墙上。」
「它有什么特别?」
「那首押韵诗。佛萝拉说,那是露西从书上剪下来,裱上框送给她的。你搞不好也知道那首押韵诗。「一悲、二喜』,然后到『七是秘密,不能说』,佛萝拉知道这首诗,她不只一次向我提起。」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冷冷地说:「你是不是认为这里面藏有什么玄机?」
「没错,我是这么认为。每当佛萝拉告诉我时,她的态度总是变得很奇隆。」
「这是你这么感兴趣的原因吗?」
「我想这只是……原因之一。我为佛萝拉的事感到很遗憾,我想一定有什么事困扰著她。」
「而你想找出那个答案?」
「我喜欢探索。」
「我可以看得出来,有时……」他停住,而因我显然想听后半段,所以他又加上:「有时事实会带给你很多的麻烦。」
我很惊讶地说:「我看不出……」
「通常人们都看不出麻烦所在,直到惹上身时才发现。」
「这是通常人们给多事者的警告,或是事实?」
「我大胆推定在某些情况下,这会是事实。」
我们已经到山梨之屋了。
「再见。」他说。
我边走进去边想著他。整个假期我都希望能再见到他,也许他会把我找出去谈一谈,但他没有:泰玛莉丝说他出国了,我无法制止自己想到:也许费欧娜小姐也和他一起去。
之后不久,我们就回到学校,开始我们的最后一学期。我常常想到毕业后我们的命运将会如何。去年五月我已过十七岁了,泰玛莉丝说这是适婚年龄,她认为圣奥比邸园将会为她举办很多娱乐节目,把她引入社交圈。而瑞琪儿则有点儿不确定。
大钟宅如今已改头换面,成了一个充满欢乐的地方。事实上,我告诉苏菲姨妈说:我想杜利恩夫人一定费尽心思,想把一切彻彻底底地改变,好让她能把她丈夫忘得一乾二净。
苏菲姨妈同意我的说法。
当村里传出将有一场婚礼时,整个哈普葛林都大吃一惊,新人不是克里斯派和费欧娜…人们的希望恐怕是落空了…而是杜利恩夫人找到一个新丈夫。
他是亚奇格林多…一个五十几岁的鳏夫,这些年来他一直待在郊外的牧场里:如今他已将牧场交给两个儿子管理,自己则搬到大钟宅和新婚妻子同住。
他的身材圆滚滚的、脸色红润、笑声洪亮,他和杜利恩先生之间的相异,和瑞琪儿的喜坦姨妈…现在是格林多夫人…和过去的她之间的相异,是一样的。不变的只剩下那个马廐了,但由于它已被刻上不愉快的回忆,所以根本没有人想进去。
喜坦姨妈依旧穿著光亮的衣服,用西班牙式的发钗整饰头发:她常常大声地笑。瑞琪儿喜欢亚奇,所以这一切和从前比起来,形成强烈的对比。
但对我而言,杜利恩先生的灵魂依然在此徘徊不去,不知道如果他知道家里所发生的事后会作何感想?我是不会忘记他的,因为我在他的这场悲剧中扮演一个很重要的角色。
苏菲姨妈既高兴又快乐,她说:在经历这么多沧桑后,喜姐也该过点像样的生活:如今她可是用双手捧著它。
这场婚礼把邻居们的生活都搅热了。
「有一就有二,这场婚礼只是个起头。」莉莉预言道。
但是村里依然没有有关克里斯派和费欧那订婚的传言。
学生的日子结束了,我们的法定监护人也因而被迫面临社交问题。圣奥比夫人为了把她女儿带入社交圈,并不在意介入其中:瑞琪儿的姨妈不知道该怎么办:而苏菲姨妈,由于本身年轻时在西达大宅也缺乏经验,所以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苏菲姨妈办了个聚会,讨论在目前状况准许下,所能做的。
在这同时,我常常看到克里斯派:而他也注意到我,常用我所谓「带有阴谋」的笑容看著我。毕竟,即使我们谁也不曾提过,但我们之间的关系充满了戏剧化,而且那个新娃娃还是我们同心协力的成果呢!
我还是常去拜访佛萝拉莲,由于露西依旧不欢迎我,所以我总是避免和她碰面;并一直提醒自己,是佛萝拉喜欢我,希望我能常去看她。
最后他们决定开场舞会,由苏菲姨妈安排,地点在圣奥比邸园…这是最适宜的场地,且邸园内也正好有间大舞厅。圣奥比夫人对这件事很感兴趣:这和苏菲姨妈所谓过去那种「狂欢的日子」是一样的,
所以我们都很兴奋地期待著。我想克里斯派也应该会去吧,毕竟这是为他妹妹举办的舞会…事实上,这是为我们三个举办的。
费欧娜小姐的名字已很久不再有人提起了,我想邻居们大概已忘记她了。瑞琪儿的姨妈和亚奇格林多的婚姻已步入了第九天。
如今的大钟宅变得既亲切、又友善,且充满欢笑,我经常到那里去。那马廐内的梦魇还存在我心中,我想大多数的人都已不再想起那件事了:马廐也因大钟宅不再有马,而不复使用了。有一次我进到里面,把身后的门关上:然后站在中间一会儿,看著上面的屋椽…他好像复活了,虽然全身软趴趴的……但,却依然用他那双可怕的眼睛盯著我和当初我无助地躺在古冢树林的眼神一样…我好怕,恐惧再度逼布我全身。
我回头马上往外跑。太儍了,他现在是伤不到我的,他已经死了,他因被揭穿真面目,无法重新面对生活而结束自己的生命。
我全身发抖地跑回山梨之屋,对自己发誓再也不进去那里了。这个插曲就这么结束了,如果可能的话,这一切也将随之淡忘而去:克里斯派及时解救了我,而我们也成了朋友……算是吧:不过,当然了,最主要还是得感谢佛萝拉的娃娃事件。我想他应该不讨厌我。
泰玛莉丝曾说过,人们特别喜欢自己帮助过的人,因为每一次的接触,都使他们更加肯定自己。他是曾把我从大难中救出,也许泰玛莉丝是对的,当他看见我时,他就会想起自己曾为我所做过的事。
现在我们三个之间的话题总离不开那场即将举行的舞会。为了制做礼服,苏菲姨妈带我们到萨里斯布里买布,我选择淡紫色:泰玛莉丝选的是火红色;而瑞琪儿则选蓝色。苏菲姨妈看起来有点伤感,无疑是想起那段曾是为她「加入社交圈」而举办的舞会,及那位曾为她做礼服的裁缝师,曾经听母亲聊起那段往事过。村内的裁缝师玛莉·塔克…为我们料理一切。
「她的手工技术相当好,」她说:「我真期待……」
我越来越常往大钟宅去了。亚奇格林多非常风趣:而无疑的,如今的喜坦姨妈已完全沉醉在快乐中,她常穿著漂亮的衣服,疯狂地在屋内狂欢、高唱。这里的变化不断,使我始终保有惊喜之心。
丹尼尔格林多也常去那儿,他是亚奇的长子,和弟弟杰克一块儿接手牧场的事。
丹尼尔,高大笨拙,水远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我喜欢他,并以其高壮为他取了个绰号「温顺的大汉」;他不常开口,他父亲告诉我们:他和动物之间的沟通比任何人来得好。
「我的祖父也是如此,」杰克格林多说。「他把这点遗传给丹尼尔。」
杰克比较矮,和他父亲一样容易发福,以及,爱讲话:他们俩给人的感觉都是:喜欢享受生活的人。
佳斯顿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