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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言
第一章 ……………………………………………1
·1 燃烧的箭山
·2 所谓「事由」
·3 奇怪的人们
·4 太阳血
第二章 ……………………………………………6
·5 黑桃六
·6 史密斯
·7 泣女
·8 剑突联胎
·9 谋杀者
·10 左和右
第三章 …………………………………………13
·11 墓地
·12 美女与野兽
·13 测试
·14 骗子被骗
第四章 …………………………………………18
·15 戒指
·16 方块J
·17 方块J的故事
·18 最后的庇护
·19 奎因的故事
第一章
人的基本天性是使这个世界免受无形杀手泛滥之灾的唯一因素。犯罪意识的复杂性也是它最大的弱点。指给我一个所谓「聪明的」谋杀者,我就还你一个已注定要死的人。
——路易吉·佩尔萨诺(1928)
1 燃烧的箭山
蜿蜒而上的山路被晒得像烤箱里的面团,它时隐时现,盘绕在山腰两侧,像是有人兴之所致贴上去的。地表在炎热的阳光下龟裂开来,宛如褐色的玉米面包发酵后膨胀无度,到了极限,又不知什么原因缩成了一团,形成了许多特别毁轮胎的车辙。为了让偶尔驶上这条倒霉路的驾车人体会到更多的刺激,这里频繁的上下,左转右拐,时宽时窄,高低不平,可说得上是险不胜收。大量扬起的尘土里,每一颗沙粒就是一只残忍的蝗虫,似乎都想在这些缓缓爬上来的肉身上咬上一口。
由于感到刺痛的眼睛上架着一副带斑点的太阳镜,布帽压得很低,埃勒里·奎因先生变得认不出来了,亚麻布夹克衫的褶皱里已积满刚走过的三个县的尘沙,身上全是脏污汗腻的感觉,他弓着脊背,全心全意地扑在快散架的杜森伯格车的方向盘上,抱着孤注一掷的决心,要和眼前的道路拼个你死我活。从塔基萨斯到现在这个山谷的40公里的生路陌途上——这里也还只是正式的出发点——他不断地诅咒这每一个转弯;弄得这会儿嗓子都哑了。
「你自己的错,」作父亲的恼怒地说,「你还说山里肯定会冷!天哪,我觉得就像是有人用砂纸把我浑身上下打磨了一遍。」
用一条灰色的短头巾照阿拉伯人的式样把头裹起来抵挡尘土,警官心里的不满已压抑不住,比如说这路况,每驶出50码远必有一次剧烈的颠簸。他在副驾驶的座位上,不停地扭动、呻吟,沉着脸瞥一眼堆在后面的行李,再看看被甩在身后的高低不平的道路,他颓然倒在座椅的靠背上。
「不是跟你说过么,应该沿着山谷的小路走?」他动作夸张地朝窗外指了指,「我是这么说的,『艾尔,听我的——进了这该死的深山,说不定会碰上什么样的路』。这话我说过的!可你不听,非得来个夜探险路,想学人家探险大王,学谁,那个倒霉的哥伦布吗?」警官略做停顿,又抱怨了一句他不满意的天气状况,「固执。就像你母亲一样——愿她安息!」他匆忙加上后面这一句,表明他毕竟是一位敬神的绅士,「好啦,现在你该满意了吧。」
埃勒里叹口气,瞥了一眼前方之字形上升的道路。天空正以很快的速度变成柔和的紫红色——这倒是个有着诗情画意的地方,他想,如果身边不是坐着这位因疲劳、闷热和饥饿而牢骚满腹,变得根本无法理喻的老父亲的话。与山谷毗连的山脚下的确是有一条诱人的路,有成排的树,似乎应该有荫凉,但是,他悲观地想,真跑过去,也未必和想象的一样。
杜森伯格车在沮丧的气氛中继续颠簸向前。
「还不光是这个,」奎因警官的话还没说完,发红的眼睛在头巾下面注视着前方的道路,「整个假期也这么毁了。一路上全是麻烦,一个接一个!除了让我闷热就是让我心烦。真见鬼,艾尔!所有这一切让我心烦透顶。把我的胃口也毁了!」
「我的胃口倒还没毁,」埃勒里叹息道,「现在我能就着法式炸皮垫和汽油吃下一条古德伊尔轮胎,我都快被饿瘪了。咱们这是走到哪儿了?」
「蒂皮斯。美国某地。我只知道这么多。」
「好吧,蒂皮斯。这不是很有文学背景的地方吗!让人想起被山火烤焦的鹿肉……哇,那头鹿叫什么来着,杜塞!不,应该是黛西,对吧?」
被颠得东摇西晃的警官瞪着眼睛一言不发;这已经清楚地表明,他认为儿子说的完全不对。
「好啦,好啦,爸。别在意了。开车出来碰上些不如意的事是免不了的。你这会儿想要的不就是一瓶蒙特利尔产的威士忌么,你这变节的爱尔兰人!……你瞧,我说的不错吧?」
他们在上坡时停在了一个转弯处,拐了多少个这样的弯已数不清楚,为什么单在这里停下,埃勒里自己也说不清。托木奥克山谷已被留在了几百英尺之下,下面那片有绿色植被的平台地早已被紫色的雾气笼罩,这股似雾又似云的紫色给人一种感觉,它是被某种巨大而炎热的猛兽搅动起来的。像蛇一样盘绕山间的一条条灰色的道路在雾气中半隐半现。看不到任何光亮灯火,也没有住家的迹象。
头顶上的天空也开始被雾气弥漫,太阳像切成片状的甜瓜,正在向山谷后面沉落下去。十英尺外就是道路的边沿;没有缓冲,陡峭地通向山谷下面的绿地。
埃勒里转过身来向上望去。高耸的箭山分明是由苍松翠柏和矮灌木丛构成的一幅织锦,颜色上极富深浅的对比。尤其是那茂密的树冠,紧凑得像布面一样,没有一丝缝隙。
他再次启动杜森伯格车:「快熬到头了,」他轻笑着说,「感觉好多了吧。要不要去领略一下,警官!很不错的——完全是原始的大自然。」
「对我来说,过于原始了。」
转眼之间降临的夜色笼罩了他们,埃勒里打开了车前灯,两人都陷入沉默中,四只眼睛只顾盯着前方。埃勒里在出神,而老先生的闷气也还没有生完。前灯照亮的路面上有些奇怪的烟雾,一团团地舞动着,打着旋迎面扑来。
「咱们是不是该到了?」警官在黑暗中眨着眼睛咕哝道,「现在正在下山,对不对?或者这是我的错觉?」
「时上时下,」埃勒里的声音也不高,「越来越热了,对吧?塔基萨斯加油站的那个大舌头壮汉怎么说的,离沃斯奎瓦有多远?」
「50公里。塔基萨斯!沃斯奎瓦!噢,天呐,这些拗口的地名可真要命。」
「是不那么浪漫,」埃勒里也咧了咧嘴,「可你也领略到印第安人的词源学之美,不是吗?这倒挺有意思的。我们美国人出国访问,不是也对『外国』地名的发音叫苦不迭么——利沃夫、布拉格(现在知道了吧,Praha不念布拉哈,而念布拉格)、布雷西亚、巴尔德佩尼亚斯,还有我们熟悉的英国的哈里奇和莱斯特郡。还有那些单音节的字……」
「嗯,哼……」警官有意无意地随口答应着;同时还在不停地眨眼睛。
「……也可以拿咱们国内的情况做个对比,比如阿肯色、温纳贝戈、斯科哈里、奥齐戈、苏城、萨斯奎汉纳【注】,诸如此类,不知还有多少。还谈什么传统!是的,长官,红皮人(印第安人)确实曾在这山谷里出没。穿着『皮卡辛』鞋,鹿皮衣,头发编成一股一股的,插上火鸡羽毛。他们的信号火堆冒出的烟雾……」
「嗯哼,」警官第二次发出这种奇怪的声音,他突然挺直了身体,「看来就在附近,他们又在点火堆了!」
「什么?」
「烟,是烟,你这小子还不明白吗?」警官似乎要离座而起,「就在那里,」他叫道,「咱们的正前方。」
「别瞎紧张,」埃勒里尖声说,「这种地方哪来的烟?也许夜里会有起雾的现象。这山有时也会和人闹些恶作剧。」
「那现在就是了,」奎因警官揶揄道。遮挡尘土的围巾不知何时已从头上滑落。他犀利的目光中已见不到厌烦和困顿。他侧起头来,凝望了许久。埃勒里的眉头也皱了起来,迅速瞥了一眼后视镜,马上把目光收回,再次紧盯着前方的道路。现在可以肯定是向山谷下面驶去,每降下一英尺,烟雾就会更浓一分。
「怎么回事,爸?」他小声问着,同时也在用力嗅。空气中隐约有种令人不快的辛辣。
「依我看,」警官重新缩回到座位上,「依我看,艾尔,你最好加快点速度。」
「难道是……」埃勒里的声音更低了,还费力地咽了一口唾液。
「看样子很像。」
「林火?」
「是的,林火。现在该闻出来了吧?」
埃勒里的右脚在油门上踩下去。杜森伯格向前猛冲。
怨气全消的警官把身体转向车外,把光线很强的侧灯打开,射出的光柱像一柄长柄刷清扫着山坡。
埃勒里的嘴唇绷紧了;话也不说了。
尽管他们所在的位置和时间都该有凉意出现,可空气中却开始充溢一种怪怪的热力。被杜森伯格车撞开的烟雾盘旋飞舞,浓得像一团棉花。这是烟,没错了。而且是干燥的树木和枝叶燃烧产生的烟尘。那些刺鼻的微小颗粒充塞了他们的鼻腔,灼痛他们的肺,令他们咳嗽不止,不由自主地流眼泪。
左边是山谷,除了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到,就像是夜里的大海。
警官挪动了一下身子:「还是停下来吧,儿子。」
「是的,」埃勒里声音含混地说,「我也在这么想呢。」
杜森伯格车喘息着停了下来。
前面是浊浪排空般的烟尘。上方——并不远,也就是100英尺左右——浓烟包裹着的火光已开始显现。下面也一样,不太明显的光亮是阴火,有成百上千处,马上就要连成一片;另外一些摇曳闪烁的已不是阴火,而是长长的火舌。
「正好是我们要去的方向,」埃勒里的声音里也有了怪气,「咱们最好还是掉头。」
「这里还能掉头吗?」警官叹息道。
「我要试一试。」
在这样闷热的黑暗中,这可是件令人提心吊胆的精细活儿。这辆老掉牙的古董车是埃勒里多年前挑选的,根据自己的需要做了些改装,但还从没像今天这样跑这么远,这么快,而且是这么难走的路。左打轮,右打轮,前进,后退,在他一点一点慢慢掉头时,脸上开始冒汗,沉重的喘息之间还不时夹杂两句诅咒,同时,警官那苍白的手则紧紧抓着风窗旁的把手,唇髭被热风吹得抖动起来。
「最好快一点,儿子,」警官镇定地说。他的目光上挑,投向箭山黑漆漆的山坡,「我看……」
「什么?」埃勒里喘着粗气问,他正在做最后一次努力。
「我看火已爬到路面上来了,就在咱们身后。」
「噢,天呐,不要这样!」
就在埃勒里注意向车外看这一小会儿,杜森伯格车却熄了火。他突然觉得想笑。这一切太荒唐了。一个火的陷阱!……警官身体前倾,保持高度的警觉,但却像眼鼠一样一声不吭,这时埃勒里大吼一声,狠狠地踹了一脚油门。车一子猛地向前冲去。
从他们所处的位置向下看,整个山坡都着火了。地表上的植被撕成无数碎片,有的地方是阴火,更多的地方已是长长的火舌,肆无忌惮地向四周扩散。整个火场,从他们所在的高度望去似乎并不大,而实际上已有好几公里长,就像是一瞬间整个世界都燃烧起来。也就在他们沿着坑洼不平的道路急速返回的这一刻,两人都明白了这是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