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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包扎伤口了,霍姆斯医生准备注射。
「你在撒谎!」警官怒斥道。
「我说的完全是实话!他是已经死了……当我到那里时……他不是我杀的,」他的头稍微抬起了一点儿,脖子上的青筋突起,「可我现在知道是谁——干的。我知道谁——干的……」
「你知道吗?」警官叫道,「你怎么知道的?是谁?说出来吧,好汉!」
屋子里充满着死一般的宁静。好像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止了,时间也不再流动,仿佛置身于外层空间那无边的黑暗中。
马克·泽维尔费了好大的劲,他的确做出了超人的努力,看他用力的样子真是难受。他的左胳膊由于用力支撑着自己而紧绷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变得更红,更炎热、更疯狂。
霍姆斯医生抓起泽维尔赤裸的左臂找注射点。
「我……」他努力的结果只说出这一个字。白脸转灰,一团血污从双唇间冒出来,他再次失去了知觉。
针头同时扎进皮下。
这时才有人呼吸或娜动,警官费力地站直身体,用手绢擦擦汗湿的面颊。
「死了么?」埃勒里说着舔了舔嘴唇。
「没有。」霍姆斯也站起来,俯视着那个一动不动的身体,「只是昏过去了。我给他注射了镇定剂。只是让他放松肌肉,安静下来。」
「情况严重吗?」警官问。
「有危险,应该说他还有希望。这要看他的生命力有多强。子弹在他的右肺上……」
「你能让他醒过来了吗?」埃勒里着急地问。
「为了问案?」医生抬起眉毛,「我亲爱的朋友,那可能会要他的命的,像我刚才说的,现在的希望寄托在他自己的生命力上。而我得说,他的状况不妙,尽管我还没有做进为步的身体检查。他得好一会儿沉睡不醒,你知道,药劲不小。就是醒过来也不会多有精神的,就是这样!」他耸耸肩转身去对福里斯特小姐说话时表情柔和下来,「谢谢你——安。你帮了很大的忙……现在,先生们,请帮我把他抬到楼上去,要非常轻。我们不希望再有内出血。」
四个男人——史密斯傻呆呆地站在角落里——抬起那个软沓沓的身体上楼,送到最西头那间能看到车道的卧室。
其他人都挤作一团跟在后面,好像这样才安全,谁也不想单独呆着。泽维尔夫人神情恍惚,但目光中一直有惊恐的成份。
男人们把他的衣服脱下来,轻手轻脚地把他安顿在床上。泽维尔的呼吸声沉重起来,但身体仍然一动不动,眼睛紧闭。
警官打开门:「都进来,别出声。我有话要说,我让你们大家都听到。」
大家机械地照做,每个人的目光都被床上那个静物所吸引,床头柜上开着一盏台灯,照亮了泽维尔的左颊和左半边的轮廓。
「我们似乎又一次失误了,」警官平心静气地说,「现在我还不敢肯定,眼下还无法把思路理清,判定马克·泽维尔是不是在撒谎。我也见过有人在死前三秒钟仍在撒谎。现在还无法肯定一个人在知道自己要死时就一定说真话。同时,他说的话中也有值得注意的地方。如果他只是陷害泽维尔夫人而并没有杀泽维尔医生,那么在这所房子里仍然有一个凶手正逍遥法外。而我要告诉你们,」他的目光闪烁,「下次可不会再出错了!」
他们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埃勒里急切地问:「你认为他还能恢复知觉吗,医生?」
「有可能,」霍姆斯医生小声说,「等到镇定剂药劲一过,他可能突然醒过来。」他耸耸肩膀,「也可能醒不了。有多种情况。也包括死亡。几小时后也有可能大出血,也有可能不死不活地拖着,伤口感染——尽管我已经对伤口进行了消毒和抗感染处理——或死于并发症。」
「真是好消息,」埃勒里语含讥讽,「也就是说,他还有希望,呃?而我感兴趣的是他可能苏醒这一事实。到那时候……」他意味深长地停下来,目光四射。
「他会讲出来……」双胞胎突然叫道,但随即像是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躲进他们母亲的背后。
「是的,小家伙,他会说出来。一个最令人振奋的前景。所以我想,爸,咱们最好还是做到万无一失。」
「我也正这么想,」警官严肃地说,「我们得轮流守着他——你和我。还有,」他犹像了一下,「没有了,就咱们俩。」
他转过脸,面对霍姆斯医生:「我值头一班,医生,到凌晨两点,然后是奎因先生接替我直到天亮。如果我们需要你……」
「一有恢复知觉的迹象,」霍姆斯医生坚定地说,「立刻通知我,请记住,立刻!每一秒钟都事关重大。我的房间在走廊的另一头,你们知道,就在你们隔壁,而此刻,你们真的没有什么可为他做的了。」
「除了保护他残留的这口气。」
「我们会通知你的,」埃勒里说。他看了看其他人,又补充道,「为了想采取极端手段的人着想,我得在这里提一句,今夜在床旁值班的人将配备把可怜的泽维尔撂倒的那件武器……就这些。」
当屋里只剩下他们父子和那个没知觉的人时,空气有了一种奇怪的压抑感。警官在一把舒适的卧室椅里坐下,松开领口,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埃勒里则在一扇窗旁狠命抽烟。
「看吧,」他终于开口了,「我们这真是一团糟,」警官嘟囔了一声。
「真是人老枪法刁,」埃勒里嘲讽地接着说,「可怜的家伙!」
「你这是什么意思?」警官不安地问道。
「你那飞快的、不假思索的举枪就射的癖好,尊敬的阁下。真的毫无必要,你知道,他跑不掉的。」
警官的表情愈发不安起来:「嗯,」他嘀咕道,「也许不必要,可一个涉嫌谋杀的人拔腿就跑,你让当警察的怎么想?这不就等于认罪了么,而且我还警告了他,然后才随便开了一枪……」
「噢,你可真行,」埃勒里干巴巴地说,「岁月并没有磨损你的视力和枪法。可这毕竟是干了一件鲁莽的,没把握的事。」
「是啊,也许是这样!」警官恼火地叫道,脸涨得通红,「你犯的错也不亚于我。你让我相信……」
「噢,天呐,爸,对不起,」埃勒里痛悔地说。老先生不好再发作,坐了回去,「你说得很对。实际上,我犯的错误更大。我假设——我这倒霉的过于自信——因为有人陷害泽维尔夫人杀了她的丈夫,那么这个人就是凶手。现在回头看,这纯属没有把握的推测。是的,这很牵强,可逻辑上再无懈可击也代替不了无情的事实。」
「也许他是在撒谎……」
「我肯定他没有,」埃勒里叹了口气,「我又犯老病了,谁说得准呢。我不能肯定。不光是这一点,任何事情都是一样。这件事的确是让我给办砸了……好吧!警醒着点儿。我两点再来。」
」别为我担心,」警官瞥了一眼受伤的人,「从某种意义上说,这也算是一种悔罪吧,假如他醒不过来我想……」
「如果他或你或任何人。」埃勒里意味深长地说,手已放在门把手上。
「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警官问。
「从那扇可爱的窗户朝外看着点吧。」埃勒里说完,开门出去了。
警官瞪着眼睛坐了一会儿,站起来,向窗口走去。他立刻叹了一口气。树顶上的天空发红。他忘了还有山火这件事。
警官把台灯的灯罩调整一下,让更多的灯光照向受伤的律师。他阴沉着脸凝望了一会儿泽维尔那苍白的肤色,又叹了一口气,坐回到椅子里。他挪了挪位置,让床上的人和屋门都在自己的视线之内。过了一会儿他又想起什么,做了个鬼脸,把左轮手枪掏了出来,他定眼端详着它,然后又把它放回到右边的口袋里。
他靠在灯光不直接照射的椅背上,双手叠放在平坦的腹部。
在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有继继续续的声音传来——门关上,有人到走廊上来,压低的说话声。然后又静了下来,那些就寝前特有的响动也逐渐听不到了,警官觉得自己离最近的一个有知觉的动物有一千公里远。
他放松地斜靠在椅子里,但神经却绷得比什么时候都紧,设身处地地想,人在意识到危险时产生的绝望是强烈的,一个男人正处在垂死状态,他当时确实是有口难言,只知道处在危险中。不管怎么轻举妄动也是可以理解的,被当成一个凶手,这太难以承受了……他坐在这里心中瞎想,如果能偷偷溜进附近的每个黑屋里看看就好了,那些在昏暗中瞪着天花板发呆的,蜷缩在一角想主意的,一定会被吓一大跳,可他一会儿也不能离开这个垂死的人。一阵突然袭来的疑虑让他紧紧握住口袋里的枪。然后他站起身来走到窗前,从这里进入卧室是不大可能的。放心后,他又坐回到椅子上。
时间过得很慢,什么变化也没有。床上的人还是一动不动。
好长时间之后,老人认为自己听到走廊上有一种声音。
此刻的他,可以说每根神经纤维都立了起来,好像是有人在开关一扇门。这么一想他立刻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关上了台灯,摸黑跑到门旁把枪握在手上,他尽可能轻地转动门把手,很快拉开门,闪身一旁,等待。
什么事也没有。
他轻轻关上门,再次把灯打开,坐回到椅子上。夜越深,神经绷得越紧。那声响也许只是他的想象,是自己恐惧心理的反应。
尽管这么想他还是没有把枪放回去,要有备无患。他把它放在膝盖上,一有情况抄起来就能用。
再没有响动,什么也没有:他的眼皮开始发沉,他不时地要动一动才能让自己不睡着。现在已不像白天那么热,但还是闷得够呛,他的衣服都粘在皮肤上……他想知道一下时间,掏出了沉重的金表。
十二点半,他收起表,叹了一口气。
差不多快一点时——因为在此后不久他再次看了下表——又有声音了,但这次不是从后窗或门外传来的,那声音来自他身旁的床上,是那个垂死的人!把表放回兜里,他跳起来奔向床侧,泽维尔的左胳膊动了动,他发出的声音与早先他在楼下时发出过的声音一样,甚至也动了一下,喉咙里的声音更大了,到后来听起来像是在咳嗽。警官觉得这样的音量应该把这所房子里的所有人都吵醒了。他朝泽维尔俯下身去,后者的脸背对着光,警官把右手探进他的脖子底下。左手尽量让他转过来,不要压着他的伤口;这样,等警官再次直起腰来时,泽维尔已基本变成左侧位,脸朝着灯光。眼睛还闭着,但声音还有。
泽维尔在慢慢地恢复知觉。
警官犯了难,是应该等着他开口说话呢还是照霍姆斯医生的吩咐做?考虑到拖延可能会要了伤者的命,他还是快步走向椅子,拿起枪,向门口跑去。他很快又想到不应该留泽维尔单独在屋里。他出去通知医生又没人来替他,那么他就打开门,探出头去叫霍姆斯,别的人被吵醒,那也没办法。
他抓住门把手,重重地打开门。他探出去,张开了嘴巴。
埃勒里在漆黑的深渊里奋力向上爬,惟恐那蹿动的火舌舔着他的脚后跟。两手由于拼命抓抠坚硬的岩石而满是伤口,头被火烤得要爆裂开来。膨胀、变形,他整个人垮了下去。他开始往下掉,往下滑……等他惊醒过来时,身上已是一身冷汗。
屋里一团漆黑,他在床头柜上找到自己的手表,夜光表盘上显示,已是两点过五分了,他下得床来,不是这儿疼就是那儿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