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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地宣告了今日的特餐:瓦沙比辣椒酱。瓦沙比是来自日本的一种异常恐怖的芥末酱,个人认为这玩意儿应该被日内瓦公约明令禁止才对,因为它的危险程度比起汽油胶化剂症①还要高上好几倍。
底下还有另外一个牌子,上面写着「免费生鱼片;鱼请自备。」企业化经营真是一种美好的产物。
苏西跟我缓缓穿越酒馆大门,静静地观察着神经兄弟施展独门手段收取保护费。事实上,说他们是消费者恐怖主义或许比较恰当。很久很久以前,神经兄弟曾经是一个很成功的青少年乐团,可惜靠着脸蛋走红的青春偶像团体总是红不了多久的。成年之后,他们发现演艺圈没有搞头,于是来到夜城,试图转换个跑道再出发。收藏家遇到了他们,提供一种通灵的能力跟他们交换音乐天分。他把他们的音乐天分收藏在一个瓶子里,一个很小的瓶子。从那之后,神经兄弟主要就靠着帮人打架、收帐赚钱。而当生意不好的时候,他们也会自己跑出去收点保护费。如果店家不愿意付钱的话,他们就会让对方生意难做。讲具体一点,他们会跑到对方店门口,向任何当时路过的顾客展示他们恐怖的能力,令人们看见各式各样可怕的幻觉。如今,他们正自开怀大笑,将各种恐惧与焦虑加诸在火辣酒馆的客户跟员工身上。
酒馆中的人们都在狂叫、哭泣,他们在翻覆的桌椅间跌跌撞撞,除了心中的恐怖景象之外什么都看不到。不管是员工还是客户,所有人的双手不是抱着自己的头就是在身边乱挥,试图抓住所有可能的生存契机。有些人躺在地上,无助哭泣,全身颤抖,有如癫痫症患者一般。神经兄弟就站在这一切疯狂混乱的中心,神情傲慢地睨视周遭,一边互相打闹嬉笑,一边毫不留情地将人们丢入地狱。
神经兄弟一共有四个人,全部都像一个模子印出来的,有着完美的粉红肤色、无瑕的洁白牙齿,以及绝佳的独特发型。唯一分辨他们的方法似乎只有头发的颜色。他们身穿闪闪发光的连身服,胸口的部分剪开,露出一大堆胸毛。只要不去看脸的话,他们的外表其实还满迷人。他们依然保有美少年的面孔,但是脸上却多了许多因为残暴不堪与纵欲过度而留下的恶心线条,就跟所有堕落的偶像一样。
酒馆如今成为一座恐慌中心。人们因为心中各种毫无由来的恐惧而被吓得尖叫怒吼、痛哭失声。他们害怕蜘蛛来袭、害怕高空落下、害怕墙壁挤压、害怕被囚禁于密闭空间。其实只要他们能静下心来想一想,立刻就会知道这一切都不是真的。然而他们的脑中已然被歇斯底里的情绪占领,根本容不下一丝理性,有的只是恐惧、害怕,并且完全看不到出路。在神经兄弟强大的力量影响之下,有些人甚至开始害怕起一些芝麻蒜皮的小事。他们害怕自己的生殖器会突然萎缩,甚至消失不见;害怕身边的人突然开始说起法国腔调;害怕别人叫自己看他们的度假照片;害怕突然找不到自己的夹克。
某些人们害怕的东西其实还满可笑的,但是当我看到有人为了要赶走爬满身体的小虫而用指甲在自己手臂上刮出一条条血痕之后,我就有点笑不出来了。另外一个人由于太害怕眼前的景象了,干脆动手挖出自己的双眼,丢在地上,伸脚将眼球踩烂。地板上躺满了人,有的在抽筋,有的中风,有的心脏病发。神经兄弟们眼睁睁地看着一切,不停地狂笑着。
「实在太过分了,连我都看不下去。」苏西冷冷地说。「把真名之枪给我,泰勒。」
「才不要。」我立刻道。「那个等遇上天使才能用。真名之枪太危险了,绝不能拿来对付其他人。有耐心点,苏西。我知道你很想试试新玩意儿,但是它可没有附上使用手册,天知道有没有什么缺点还是副作用。」
「知道那么多干嘛?枪嘛,瞄准然后发射就对了。」
「不,苏西。对付这种小角色不需要用到真名之枪。」
「那你有什么好建议?」苏西很有耐心地说。「霰弹枪不能从这么远的距离射击,不然会射中中间的闲杂人等。但是我们又不能继续接近他们,不然会被神经兄弟的力量影响。」
「除了整洁之外,你有什么好怕的?只要我们做好心灵防御,他们根本动不了我们。」
她有点怀疑地看着我。「你确定?」
「事实上,不确定,不过我是这么听说的。总之,我们不能站这里袖手旁观。」
然而就在我们辩论的同时,其中一个神经兄弟已经发现了我们。他张口大叫,接着四个神经兄弟同时转向我们,并将力量发挥到极限。他们突破了我的心防,恐惧有如破碎的玻璃一样自四面八方插入我的脑袋。什么集中精神跟意志力对我根本一点帮助都没有。
※※※※※※
我独自一人站在伦敦的废墟之中,心知这里是未来的夜城。我曾经藉由一道时间裂缝来过这个地方,见过这种景象。这是一个可能的未来,一个充满死亡与毁灭的未来,而我就是导致这个未来毁灭的原因。在昏暗的紫色天空下,我隐约看出自己身处在一片建筑物的废墟及无止尽的瓦砾堆中。天上没有月亮,星星也只剩下几颗,空气凝止,气温严寒。在黑暗的阴影之下,一样恐怖的东西正在监视着我。我可以感觉到它的存在,巨大恶心、强而有力,缓缓地向我靠近。它是来抓我的,从它满身的血腥气息我就可以闻得出来。我想要逃,但是根本无处可逃,甚至连躲的地方都没有。它已经很接近了,接近到我可以感觉出它的呼吸。它是来抓我的,将我自我所关心一切中夺走,让我成为它的一部分。它从我出生开始就一直支配着我,我的一生都在它的阴影之下过活。它非常接近。它无比强大。它化身为一条巨大的形体,威胁着要将我自己的一切完全抹煞。
我知道它是谁。我知道它的名字。然而知道这些却只是让我更加害怕。在追了我一辈子之后,她终于找上门来了。或许,说出她的名,对我也算是一种解脱。
母亲……我轻声道。
说出我内心的恐惧,面对这个生了我却又抛弃我的未知怪物之后,我突然之间感到一股无比的愤怒。在这份愤怒的驱使之下,我轻易地击退了我的恐惧,完全否定那股恐惧。我重新建立起所有的心灵防御,四周那死寂的世界开始变得模糊、变得灰暗、变得毫不真实。我简简单单地将神经男孩赶出我的脑袋,一眨眼之间就再度回到火辣酒馆的现实之中。
我跪倒在污秽的地板上,全身因为适才的经历而不住颤抖。苏西跪在我的身边,两眼无神地大张,泪水如决堤一般地滑落。我一手搭上她的肩膀,看见了她眼前的景象。
※※※※※※
苏西躺在一家医院里的病床上,手脚都被束带紧紧绑住,喉咙因为过度尖叫而受伤。她使劲挣扎,但却完全无法挣脱绑住四肢的皮带。她所能做的就只有无助地躺在床上,任由恐惧滋长,自病房的地板上对自己蔓延而来。对方非常弱小,但却凭着一股坚决的毅力勇往直前。它身体柔软、外表血红,似乎刚成人形不久。它努力地爬向苏西,在地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痕。它爬到她的床边,痛苦地抬起头来,看着她。
它叫她「妈咪」……
我使尽所有心力,终于将我的心灵防御笼罩到苏西身上,把她带回现实世界之中。她立刻逃离我身边,独自跪在地上,紧紧抱着自己,似乎她的身体将会支离破碎一般。她仿佛戴了一张融合了愤怒与恐惧的面具,泪水不断地自她脸上流下。我简直无法想象她也会有如此脆弱、如此受伤的一面。我一直以为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够伤害霰弹苏西。我伸手想要扶她,却见她满脸怒容瞪着神经兄弟,手掌向后一翻就要到从后掏枪。神经兄弟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们,不敢相信我们竟能破解他们的力量。我发动了天赋中的黑暗面。在那一瞬间,任何事都有可能发生。
也就在那一刻里,一名天使突然从天而降。
一个异常强势的存在突然溢满整座酒馆,四周的墙壁几乎被挤到裂开,所有人都被压得喘不过气。神经兄弟的力量有如暴风中的四根小蜡烛一样,在一转眼间当即消失得无影无踪。他们呆呆地站在原地瞪着天使。起初,他看起来像是一个穿着灰西装的灰色身影,外表非常普通,完全没有特色。你无法直接看清他,只能透过眼角瞄见他的身影。接着他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真实,终于占据你所有视线,让你再也不能看见其他的东西。天使抬起头来,看向神经兄弟,然后突然全身喷出火焰,变成一根人型火柱。火焰炙热,光芒大放,任何人都无法以肉眼逼视。一双巨大的火焰翅膀自火柱身后展开,在四周扬起一片四射的火舌,散发出一股臭氧的臭味以及羽毛燃烧的味道。神经兄弟的身体通通不受控制,有如着魔一般直视着火光中心。
接着当场变成了四根盐柱。
前一秒钟他们还都是活生生的血肉之躯,却在转眼之间化成四座比死亡还要惨白的雕像,依旧穿着一身连身装的愚蠢雕像。一种恐惧无比的表情凝结在他们四张白皙的脸蛋之上。他们嘴巴大张,发出永无止尽的无声尖叫。酒馆的员工跟顾客此刻都已自虚幻的恐惧中解放出来,但是眼前所要面对的却是更加实质的威胁。他们害怕地大叫着,想要寻找最近的出口夺门而出。他们为了逃命而互相推挤拉扯,而我则带着苏西靠墙而立,冷眼旁观这一切。我非常渴望加入他们一块逃跑,因为面对天使实在是一件令人打从心里害怕出来的事情。那种感觉就像是所有有权有势的人通通为了抓你而出动了一样。
而我跟有权有势的人向来都处不好。
天使举起发光的手掌一比,当场将一座盐柱雕像弄成碎片。苏西在我手上捶了一拳。
「那把枪,泰勒。把枪给我,可恶。我要真名之枪!」
她的声音已经恢复理性,但是眼神却充满异常的兴奋。「不。」我说。「要用也是我先。」
我自外套内袋里取出那口盒子,触手处传来一阵极不舒适的暖意。我打开盒盖,拿出真名之枪。接着一阵麻痹袭体而来,装枪的盒子自我手中滑落。我感到全身僵硬,皮肤紧绷,所有肌肉都在隐隐抽动。那感觉就像是跟一个死了很久的人握手,却发现对方的手掌依然保有活动的欲望一般。这把枪的触感又湿又热,力量强大却又极尽病态之能事。真名之枪已经苏醒了。它在我的手中呼吸,在我的心中纠缠。它完全醒来了,迫切地想要被人使用,不管目标为何都无所谓。它渴望将一切原始之名反向发音,将物质界的一切通通抹煞。它存在于世的目的原本只是要杀害天使,但随着时间的累积,它的胃口也越养越大。只可惜它不能随着自己的意念出手,必须有人扣下它的扳机才行。它痛恨这一点。它痛恨拿着它的我。它痛恨一切拥有生命的东西。真名之枪将它肮脏的念头全部灌输到我脑海里,执意要控制我的心智,让我成为它的奴隶。它的意念及感官从各方面来看都不是人类所有,感觉像是死亡、腐败及毁灭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声音一样。它知道我的原始之名,它渴望宣之于口。
我凭着全部的自制力加上神经兄弟在我心中留下的一股怒气,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