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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摆了二十五年,巧克力不会干掉吗?」
「说话这么直,早晚会得罪人的。巧克力没坏,就和房子里其他东西一样。所有东西都保持在你离开那天时的状态。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回来的。」
影子滑过墙壁,有如雨滴滴落窗户一般,消失在前往厨房的方向。哈特眨了眨眼,沿着走廊走入客厅。在影子瀑布里真的一刻都不会无聊……他整个人沉入二十五年前那张属于自己的椅子中。这张椅子比印象中要小多了,不过本来就该如此,不是吗?客厅内的装潢与家具看起来很朴实,不过有点老旧,让人联想到六〇年代情境喜剧中的场景。电视超级大台,仿佛是石器时代的产物。他盯着电视屏幕,希望可以唤起一些童年的回忆,让他更加了解小时候的自己。电视静静地待在原地,不过他心中已经掀起涟漪。他开始看见许多打从十岁或是更早之前就已经不曾想起过的电视节目。
神马钱平。马戏团小于。篷车队。波纳沙……
这些节目在他脑中逐一掠过,开心愉快,经典非凡(灵犬莱西和独行侠),但是最令他悸动不已的还是回想起这么多年前观赏这些节目时的心情。在他眼中,这些都是黑白的单元格画面,但是那种心情让这些画面变得栩栩如生。哈特叹了口气,靠回椅背之上。或许他的影子朋友就是揭开过去记忆的关键。它似乎什么都知道。或许它连祖父是谁也知道。影子……小时候他很害怕影子。他不喜欢影子突然和自己一起行动的感觉,或是鬼鬼祟祟跟在自己身后的模样。影子随时随地都在监视自己,但是他却看不见他们的眼睛何在。他怎么能够忘记这个影响自己孩童时期如此深远的东西?每当太阳下山之后,影子就无所不在,自每个角落监视着他,静静等待。有些夜晚,即使不关灯,他也无法入眠,只因为他怕自己一闭上眼睛,影子就会一拥而上。只要关上灯,他就看不见那些影子,但是有时候他会觉得黑暗的房间就像是一道巨大的阴影一般。于是他幻想出一个影子朋友,保护他不受其他影子侵害。由于身处影子瀑布的关系,所以他就多了一个真实存在的幻想朋友。
他惊讶地抬起头来,因为他听见走廊上传来一阵脚步声。不可能是朋友,因为影子不会发出脚步声。屋子里面还有别人。他站起身来,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接着突然停步,本来要去开门的手也随即放了下来。如果朋友是真的的话,其他的影子怪物说不定也……一阵恐惧感突然袭来,不过他很坚决地将之抛到脑后。他已经不再是小孩子了。如今他拥有许多真实存在的敌人,而这些敌人很可能一直都在监视哈特家,以免他会笨到独自空手回家……他也将这个想法抛到脑后。对方很有可能是住在对面的那个邻居,只是过来借个糖,顺便和新来的邻居打声招呼。
住在对面的那个疯女人,可怜的孩子……
哈特摇了摇头。他最好趁着还有机会的时候先看一看走廊。再这样瞎想下去的话,他很可能会先把自己吓得夺窗而出。他打开客厅门,很快地踏入走廊上。走廊上没有人。他傻笑一声,不知道是该感到放松还是愚蠢。这是一栋老房子,一定会三不五时发出一些吱吱嘎嘎的声音。接着他看向走廊底端,发现大门开启了一条小小的缝隙。他试图回想自己刚刚有没有关门,但是一时也没有办法肯定。他小心翼翼地穿越走廊,来到大门前,打开大门,看了看门外。没有任何异状,没有任何人的踪影。他看向对面的屋子,不过邻居没有出现在任何一扇窗户之后。哈特不安地耸了耸肩,关上房门,转身回头,刚好看见一把匕首对准自己的喉咙划来。
他以自己都无法想象的本能反应闪身一旁,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匕首的袭击。攻击他的人跌向前来,因为出刀太过用力而失去平衡。哈特趁机扬起拳头,但是凝力不发,因为他发现对方是个满脸恐惧、有如皮包骨般的瘦小女人。匕首反射出恐怖的光芒,加上女人脸上坚定又慌乱的神情,终于将哈特自震惊中带回现实。他毫不怀疑对方想要置他于死地,虽然他从来不曾见过这名女子。
匕首再度刺出。哈特低头一闪,刀刃当场插入身后大门的木板上。对方想要拔出匕首,但是刺得太深,一时拔不出来。哈特迅速向前一扑,一把抱起对方,将她的双手夹在身侧。她死命挣扎,但是他比她强壮太多了。她逐渐平静下来,两人面对面地急促喘气。接着他在她眼中看见她膝盖上扬,于是用力将她推开。她狂挥双拳,希望能逼他离开门边,以便再度夺回匕首。哈特轻松挡下攻击,但是对方的力道却让他的手臂发疼。就在此时,朋友有如一道黑色的浪潮般自走廊另一端冲来,化身一袭黯影斗篷将女人笼罩起来。她绝望地想要挣脱束缚,但是影子实在太强壮了,随随便便就让她动弹不得。她停止挣扎,接着黑暗中传来听起来像是哽咽的声响。
「记得我刚刚提过的那个住在对面的疯女人吗?」朋友说道。「就是这位了。波丽·考辛斯。她经常喜欢站在窗口,静静地看着时光流逝,很少出门,不过这点你应该已经看出来了。她就像一条躲在鱼缸里的古比鱼,如果你要问我的话。要我如何处置她?」
「暂时先像死神一样抓着她不要放。」哈特一边喘气一边说道。「不过接下来我就没有主意了。电话能用吗?可以用的话,我想应该报警。」
「不,拜托,不要报警。」波丽的声音很细,听起来像个小孩一样。「我会乖的,我保证。」
她看起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几乎让哈特觉得自己是个欺负良家妇女的流氓。不过在看了一眼插在门上的匕首之后,他立刻将这个想法抛到脑后。
「把她带去客厅,朋友,不过千万不要放开她。我要问她几个问题,然后再决定如何处置。」
「悉听尊便。」朋友语气愉快地道。「我的建议是把她交给警长,关在某个非常安全的地方,然后把钥匙吞掉。不过我懂什么?我不过是个想象出来的朋友而已。」
影子沿着走廊飘开,拖着波丽的身体一起离去。她没有继续抵抗,但是为防万一,哈特还是和他们保持一段距离。回到客厅后,朋友将波丽抛到一张椅子上,然后瘫在她的脚前,有如一块毛毯一般限制她的行动。哈特拉过一张椅子,在他们身前坐下。
「告诉我,波丽·考辛斯。」他冷冷地道。「告诉我妳为什么想要杀我,据我印象所及,我这辈子不曾见过妳。在妳告诉我原因的同时,顺便给我一个不该将妳当作危险疯子交给警方处理的好理由。」
「我很抱歉。」波丽道,她的声音只比自言自语要大声一点而已。「我慌了。我刚刚站在窗口往外看,结果认出了你。你和你父亲长得很像,而我对他印象非常深刻。当我了解到你是什么人,你的身分为何时,我满脑子只能想到当年的预言。就是说你将会毁灭永恒之门,为影子瀑布带来末日的那则预言。我很害怕。我需要永恒之门,以及门对影子瀑布所带来的影响;少了它们,我绝对无法承受我的生活。我必须仰赖它们维持理智。我没有发疯,至少不算全疯。」她面带忧伤地微微一笑。「虽然我相信你们一定不这么认为。你知道,我并非……随时都是我自己,而你碰到我的时候刚好时机不对。我已经恢复正常了。如果你放了我,我保证不会乱来的。」
哈特靠回椅背上。她看起来似乎十分清醒,至少暂时而言。她的匕首处于很远的地方,朋友又在附近,随时可以再度制伏她……
「我强烈地认为我会后悔,但是……好吧,朋友,放开她。但是为防万一,看紧一点。」
「我看你跟她一样疯,不过你是老大。要是她又从身上抽出一把刀的话可别怪我。她看起来就是会干这种事的样子。但是当然不会有人把我的话当一回事。我只是一道影子,懂得什么?」
「朋友,放开她吧。」
他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哈特忍不住好奇他是从什么地方吸气的),自波丽身上滑开,贴到位于她身后的墙上,再度凝聚成一个人形。波丽小心地伸展手脚。
「很有趣的朋友,吉米。我记得小时候你曾经向我提起过他,当时我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你的话。小时候你很喜欢乱编故事。」
「现在我喜欢人家叫我詹姆士。」哈特道。「妳记得我小时候的样子?我是什么样的人?当年的事情我全都不记得了。」
「我们一起上学。当父母在忙的时候,我们也会一起玩。苏珊·都伯伊丝告诉我说你已经回到影子瀑布了,她从塔罗牌里看出来的。我知道你迟早会回来老家,但是真的见到你的时候还是很惊讶。这些年来,许多谣言跟八卦已经把你塑造成一个怪物——一把悬挂在所有人脖子,以及我们所珍爱的一切之上的利刃。我一直不知道自己有多怕你,直到发现我手持匕首走在前往你家路上为止。但是现在我已经恢复正常了。我……不只一个——我的体内存在着不同的自我。其中一个非常年轻,十分容易受到惊吓。」
「妳是说妳具有多重人格?」哈特饶富兴味地说道。「我听说过这种人。」
「并不是如此单纯。」波丽微带迟疑地说。「是因为房子的缘故,你知道。我的房子——四季屋。屋中的时间各自切割,我的年纪和个性取决于我身处屋内的哪一部分。」
哈特看向朋友道:「你听得懂吗?」
「喔,当然,这比电视肥皂剧要有趣多了,而且又不算多复杂。我认为我们应该过个马路,到她家去看看。」
「你可以离开这里吗?我以为你被困这栋房子里面。」
「本来是,不过你回来了。如今任何你能去的地方我都能去。我是你的影子。我们走吧,吉米,我是说詹姆士。我已经二十五年没有离开过这栋屋子,而且波丽家听起来真的很有趣。」
「不过五分钟前,你还坚持要把她关起来,从此弃而不顾呢。但是你说得没错,她家听起来的确有趣。带路吧,波丽。要是我发现妳想要拿刀,我就叫朋友化身一吨重的砖头,把妳压扁在地上。听清楚了吗?」
「当然,詹姆士。我了解你如此谨慎的原因。请相信我,这一切对我而言并不容易。我都已经不记得家里多久没有陌生人来访了。我会谈论起一些我对自己都不愿提起的话题。但是我想也该是我找人谈谈的时候了。如果你真的拥有传说中那么强大的力量,或许你可以帮我逃出我为自己所设下的地狱。」
「我没有什么力量。」哈特说道。「我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我只是个普通人。」
「希望你搞错了。」波丽道。「为了我们两个人好。」
她缓缓站起身来,似乎随时期待他会改变心意一样。她领头踏入走廊。哈特跟在她的身后,必要时随时准备出手抓她,或是拔腿就逃。尽管眼前的她看似无害,但是刚刚匕首袭来的画面在他心中留下深刻的印象。他总是认真看待任何手持匕首的人。波丽在大门前停下脚步,看了插在门上的匕首一眼,接着打开大门,走出屋外。哈特跟在后面出了大门,朋友则有如正常的影子般跟在他的脚下。他小心翼翼地锁上大门,然后三人一同穿越马路,来到波丽家前。这栋房子外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