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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定非常了解李斯特戴尔勋爵。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管家把盘子转动了一下,以便她可以更方便地加糖,一边漠然地说道:
“李斯特戴尔勋爵曾经是个非常自私的人,夫人:他从不为别人着想。”
他拿起盘子离开房间。圣文森特夫人手里端着咖啡杯子坐在那儿,皱着眉头困惑不解。除了这话本身所表达的内容以外,还有什么东西让她感到非同寻常。刹那间她什么都明白了。
昆廷用的是“曾经”而不是“现在”。那么,他一定以为——一定相信——她坐直了身子。她像鲁珀特一样坏!可是,局促不安袭上她的心头。她的第一丝疑虑就从此刻开始。
由于巴巴拉的幸福和前途有了保证,她就有了时间考虑自己的事情,而不以她的意志为转移的是,她的思绪开始集中在李斯特戴尔勋爵之谜上。
事情真相究竟如何?无论如何,昆廷一定了解这事。他说的那些话很奇怪——“一个非常自私的绅士——从不为别人着想。”这话暗指什么呢?他说话的方式就像是个法官,超然而又不偏不倚。
李斯特戴尔勋爵失踪事件,昆廷是否也参与了呢?如果真的发生过一起悲剧,那么昆廷是否曾经积极参与了呢?毕竟,尽管当时看来鲁珀特的假想是荒谬的,但是那封来自东非的委托信——嗯,值得怀疑。但是,尽管她会尝试揭开这个谜,她并不相信昆廷真的邪恶。昆廷,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是个好人——她像是个孩子似的使用这个字眼。昆廷是个好人。但他的确知道些什么!
她自此以后再也没有跟他谈起他的主人。这个话题显然已经被遗忘了。鲁珀特和巴巴拉还有其它的事情要考虑,所以,也就没有更进一步的讨论。
直到临近八月底时,她的模模糊糊的猜测才逐渐变成现实。鲁珀特花两周时间与一位有汽车和拖车的朋友去度假。可他才仅仅离去十天,圣文森特夫人就吃惊地看到他匆匆忙忙跑进她正在写字的那间屋子。
“鲁珀特!”她喊道。
“我知道,母亲。你原指望再过三天才能见到我。可是发生了一件事。安德森——我的朋友,你知道——他一向不介意去任何地方,于是我就建议去国王切维厄特庄园看看———”“国王切维厄特庄园?可是为什么——”
“你很清楚,母亲,我对于这里的事情一直怀疑。喔,我参观了那个古老的地方——它被出租了,这你知道——那儿一无所有。我倒不是指望找到什么东西——可以说,我只是在四处探查。”
是的,她心里想。鲁珀特此刻正像是一只猎犬,在直觉的引导下,忙碌而又快活地兜着圈子在寻找什么若隐若现、模糊不清的东西。
“正当我们穿行在一个八九英里之外的村落的时候,这事发生了——我是说,我看到了他。”
“看见了谁?”
“昆廷——正在走进一间小茅舍。这里一定有什么可疑的地方,我对自己说,于是我们停下车,我就赶了回来。我敲了敲屋门,开门的正是他自己。”
“可是我不明白。昆廷根本没有离开——”
“我就要说到那一点了,母亲。你听我说,别打断我。那个人是昆廷,又不是昆廷,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话。”
圣文森特夫人的确不明白,于是他就进一步解释事情的来龙去脉。
“那人就是昆廷,但不是我们家里的昆廷。那人才是真正的昆廷。”
“鲁珀特!”
“听着。起先,我被蒙住了,问:‘你就是昆廷,不是吗?’那个老人说:‘正是,先生,这正是我的名字。我能帮助你们吗?’随后,我才明白,他不是我们家里的人,尽管他们看起来很像,声音什么的都像。我问了他几个问题,他作了答复。这个老头不知道自己被怀疑。他曾经是李斯特戴尔勋爵的管家,退休以后就依靠退休金过活。就在李斯特戴尔勋爵被认为动身去非洲的那个时刻他被赠与那间茅舍。你明白这可以使我们得出什么样的结论。寓所里的这个家伙是假冒的——他出于自己的目的正在扮演昆廷的角色。我的猜测是,在那天傍晚他来到镇上,谎称是从国王切维厄特庄园来的管家,然后见到了李斯特戴尔勋爵,谋杀了他,并将他的尸体藏在镶板的后面。这是间旧屋子,一定会有密室——”
“哦,让我们别再谈论这个了,”圣文森特夫人慌忙打断了他。“我受不了这个。他为什么要——我想要知道这个——为什么?如果他这么做了——你听着,我根本不信——那么原因是什么?”
“你说的对,”鲁珀特说道,“动机——这很重要。现在,我已经调查过了。李斯特戴尔勋爵有很多房产。在过去的两天里,我发现他几乎所有的这些房子在过去的十八个月当中都被租给了像我们这样的人们,而租金微不足道——条件是仆人都要保留下来。而昆廷自己总是每次亲自——我是说那个自称昆廷的男人——到那儿去作一段时间的管家。看起来像是有什么东西——珠宝,或是文件——藏在李斯特戴尔勋爵的某处房产里,而这帮匪徒不知道在哪儿。我设想有一个匪帮,但是这个昆廷一定是单枪匹马。有一个
圣文森特夫人果断地打断了他的话:
“鲁珀特!停一停。你让我头晕。无论如何,你说的都是胡话——那些关于匪帮和隐匿的文件的话。”
“还有另外一种推断,”鲁珀特承认。“这个昆廷也许曾经受过李斯特戴尔勋爵伤害。那个真正的管家告诉我有关一个名叫塞缨尔·洛——一个下等花匠的许多事情。他跟昆廷自己身高和体格都差不多。他对李斯特戴尔勋爵心存嫉恨——”
圣文森特夫人吃了一惊。
“从不为别人着想。”她的耳朵里又回响起那个漠然、审慎的腔调。话说得不多,可它们代表什么意思呢?
在沉思之中,她几乎听不见鲁珀特在说些什么。他飞快地作了一个什么解释,她没有听清,随后他就转身离开了屋里。
这时她醒悟过来。鲁珀特去了哪儿?他将要怎么做?她没有听清他最后说的话。也许他要去警察局。如果那样——
她突然站起身来,按响了铃铛,昆廷一如既往地立即应声而来。
“是你按铃吗?夫人。”
“是的。请进,把门关上。”
管家照办了。圣文森特夫人沉默片刻,用眼睛上下仔细打量他。
她心里想:“他对我很好——没有人知道有多好。孩子们根本不明白。鲁珀特的这个故事也许纯粹就是一派胡言——另一方面,也许——是的,也许——这说法有些道理。一个人为什么要下结论呢?结果不会知道的。我是说,这事的错与对无关……我将冒险——是的,我将这么做——认为他是个好人。”
她说话的时候脸上发烧,战战兢兢。
“昆廷,鲁珀特先生刚刚回来了。他去了国王切维厄特庄园——去了一个邻近那里的村子——”
她停下来,注意到他不禁猛地吃了一惊。
“他——见到了什么人?”
她以审慎的语调接着说道。
她心里在想:“噢,他得到警告了。无论如何,他得到警告了。”
在蓦然一惊之后,昆廷又恢复了他沉静的常态,他的双眼紧紧盯着她的脸。他的目光警惕而又敏锐,她以前从未见过他这样。这双眼睛第一次看起来是个男人,而不是个仆人。
他犹豫片刻,微妙地换了一种声音讲话: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圣文森特夫人?”
她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屋门大开,鲁珀特大步走进屋里。跟他一起走进来的是一位面容威严的中年男人,脸上微微有些络腮胡子,脸上一副心地善良的大主教的神情。是昆廷!
“他来了,”鲁珀特说道,“真正的昆廷。我让他呆在屋外的出租车里。现在,昆廷,看着这个人告诉我——他是否就是塞缪尔·洛?”
对于鲁珀特,这是个辉煌的时刻。但却是短暂的,他几乎立即就嗅出了有些不对劲。真正的昆廷看上去面有愧色,很不自在,而另外一个昆廷却在微笑,一点也不掩饰脸上开心的微笑。
他拍了拍面有愧色的同名者的脊背。
“好了,昆廷。我想,总得让事情真相大白。你可以告诉他们我是谁。”
那个面容威严的陌生人站直了身子。
“先生,这位,”他宣布道,带着责备的口气,“就是我的主人,李斯特戴尔勋爵。”
接下来的一刻发生了许多事情。首先是过分自信的鲁珀特瘫倒在地。他还没来得及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由于这个惊人的发现,他的嘴大张着。他发觉自己正在被轻轻抬到门边。耳朵里听到一个友好然而却又陌生的声音。
“没事了,我的孩子。没有摔断骨头。但是我想和你的母亲谈谈。你干得不错,用这种方式把我找出来了。”
他躺在屋外,盯着关上的门。真正的昆廷站在他的身边,慈祥的解释的话语从他的嘴里源源而出。在屋里,李斯特戴尔勋爵正与圣文森特夫人四目相对。
“听我解释——如果我能解释得清的话!我一生当中都是个自私的魔鬼——直到有一天我才明白这一点。我想我要尝试一下利他主义来改变自己。作为一个狂热的傻瓜,我狂热地开始了自己的事业。我为了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捐钱,但是我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一~哦,亲自去做。我一直同情那些无法乞讨,那些在沉默中遭罪的人们——可怜的人们。我有很多房产。我想出一个主意,把这些房子租给那些——哦,真正需要,并且欣赏它们的人们。正在创业的年轻夫妇,带着儿女闯世界的寡妇们。昆廷对于我不仅仅是个仆人,他还是我的朋友。在他的同意和帮助之下,我借用了他的性格。我一向具有表演才能。一天晚上,在去俱乐部的路上,我想到这个主意,于是我就径自去找昆廷商量。当我发现他们正在为了我的失踪而大惊小怪的时候,我就安排了一封寄自东非的信。在信里,我向自己的表弟莫里斯·卡法克斯作了详细交代。然而——哦,总之,情况就是如此。”
他没有全都说完就停了下来,眼睛出神地看着圣文森特夫人。她直直地站在那儿,目光坚定地盯着他。
“这是一项好心的计划,”她说道,“一项非同寻常计划,一项给你带来荣誉的计划。我——非常感激。但是——当然,你能理解我们必须离开吧?”
“这一点我料到了,”他说,“你的自尊心不允许你接受这个,你也许会称之为‘慈善’。”
“难道不是这样吗?”她语气沉稳地问道。
“不,”他回答道,“因为我想要什么东西作为回报。”
“什么东西?”
“所有一切。”他大声说道,是个习惯于支配别人的声音。
“当我二十三岁的时候,”他说道,“我娶了自己心爱的女孩。她一年以后就去世了。自此以后,我非常孤独。我一直希望能够找到一位女士——一位我梦中的女士……”
“我算是这样的人吗?”她低声问道,“我这么老——这么憔悴。”
他笑起来。
“老?你比自己的两个孩子都年轻。可以说,倒是我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