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忏悔终生-第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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枪声,也不是那倒下的躯体,这些早已是过雨烟云。我当时看见并永远留在脑海的,
是可怜的吉姆奔向倒下的朋友的样子。他脸色煞白,棕色胡子显得发黑,大海映衬
着他鲜明的面部轮廓,他疯狂地朝我打着手势,让我赶快到沙丘后的村子去找大夫。
奔跑之中,他早已把枪扔下,另一只手拿着手套边跑边做出呼叫的手势。这就是我
永久记忆中的画面:一排长长的沙丘、大海、像石头一样躺着的死者以及身着黑色
服装的证人。证人神情严肃,纹丝不动地站在地平线上。”
    “罗曼站着纹丝不动?”神父问,“我想他该跑得更快。”
    “也许在我离开后吧。”将军回答说,“这是我的瞬间印象。接着,我就消失
在沙丘之中,他们再也看不见我。呵,可怜的莫里斯真地选了个好大夫。虽然他来
迟了点儿,可还是比我希望的要快些。这位乡村大夫是个怪人,红头发,坏脾气,
但行动果断、敏捷。只见他翻身上马,一溜烟就朝事发现场奔去,把我远远地甩在
后面。就在那一刻,我突然对他这个人抱着很大希望,我希望决斗开始前就该把他
叫来,因为我相信,他一定会设法阻止这场决斗的。他以极快的速度穿过那片沙丘,
在我靠着两腿回到海边之前,他已很快把一切处理停当。暂时将尸体埋在沙丘上,
说服伤心的凶手赶快去逃命——这是凶手唯一能做的。他沿着海岸,逃到一个港口,
然后又设法逃出国去。其他的你都知道了。可怜的吉姆在海外呆了多年。这件事被
渐渐淡忘后,他回到使他伤心的城堡,自然而然地继承了爵位。从那天起至今,我
一直没有见过他。可我知道,在他内心深处,用红字深深刻着什么。”
    “我明白。”布朗神父说,“有人曾设法去见他,是吗?”
    “内子一直在努力。”将军说,“她不甘心让一个人就这么与世隔绝。坦白地
说,我是赞同她的。八十年前,人们把这类事情看得很正常。杀个人而已,又不是
谋杀。内子与那位不幸的小姐是密友,她是这场争斗的起因。内子以为,只要吉姆
肯见维奥拉·葛雷荪一面,相信她已既往不咎,这或许能使他恢复常态。明天,内
子要召集大伙一起商量此事。她的精力实在充沛。”
    布朗神父玩弄着放在将军地图旁边的别针,好像心不在焉的样子。他的头脑十
分敏锐,当实实在在的武夫被表面现象蒙蔽时,他已看透了事情的阴险实质。他看
见了沙滩上的深红色,这是屠宰场的颜色,他看见倒在地上的死者,还有弯腰跑着
的凶手,他正极其懊悔地用手套打着手势。神父老是想着第三个人,但无论怎么想,
他都觉得不合情理。死者的证人纹丝不动地站着,就像海边的一座雕塑,这真太奇
怪啦。别人可能不觉得什么,可神父看来,那僵硬的身影就像一个巨大的问号。
    为什么罗曼会纹丝不动?按理说,作为一个助手,自然应该有反应,更不用说
他和死者还是朋友。即便他耍两面派或是有更隐秘的动机,但也该做做样子呵。无
论如何,事情发生后,他这个助手应该在另一个助手离开前有所行动,这是自然而
然的。
    “这个罗曼的动作是不是很慢?”他问。
    “真奇怪,你会问这么个问题。”奥特兰不满地看了一眼神父说道,“实际上,
他要是真想动的话,他会动得很快的。今天下午打雷的时候,我见他也像那样纹丝
不动,我就感到奇怪。他披着有银色链钩的披风,一手叉腰,跟他多年前站在血染
的沙滩上一模一样。闪电把我们的眼睛都弄花了,可他连眼都不眨一下。当周围又
暗下来后,他还站在那儿。”
    “我看他现在不会还站在那儿吧?”布朗神父问,“我是说,他总有动的时候
吧?”
    “当然,当雷声大作时,他动得特别快。”将军说,“他好像在等它,因为他
告诉我们,说闪电和雷声之间相隔——你怎么啦?”
    “您的别针把我刺了一下。”神父说,“希望它没坏。”说完,他就闭上了眼
睛和嘴巴。
    “你病了吗?”将军看着他,问道。
    “没有。”神父回答,“只是我没有您的朋友罗曼那么洒脱。打闪电的时候,
我会不由自主地眨眼睛。”
    他转过身去拿自己的帽子和伞。走到门口,他好像又记起什么,转回来,走近
奥特兰,抓住他的外衣襟,用死鱼般的眼珠盯住他,几乎是耳语地对他说:
    “将军,看在天主份上,别让您夫人和那女人再坚持去见马恩。就让熟睡的狗
躺着吧,否则,您会放开地狱里所有的狗。”
    将军重又独自坐下来,玩着别针。他的棕色眼睛里是一片迷惑。
    将军夫人招集了几个富有同情心的人,准备到城堡去找那位厌世者。可当他们
在实施这一善意的计划时,遇到的事情却使他们大惑不解。首先让他们惊讶的是,
旧悲剧里的一个角色莫名其妙地缺席。当他们如约聚在城堡附近一个冷清的酒店时,
却不见雨果·罗曼的踪迹。后来,从他律师那里发来的一封被延误了的电报说,大
明星突然出国了。其次,当他们准备进攻城堡,传话进去,紧急求见城堡主人时,
从那扇阴森的大门出来,代表主人接见他们的人又使他们吃惊不小。他们觉得,这
个人与阴森森的城堡和古老的礼仪一点都不相衬。那不是什么庄重的男仆式管家,
也不是神气十足的总管,更不是身材高大的门卫。从那多门的过道走过来的人是又
矮又寒酸的布朗神父。
    “看你们,”他用简短,令人讨厌的口吻说,“我说过别管他。他知道自己在
做什么,这只会使大家不愉快。”
    奥特兰夫人轻蔑地,冷眼看了看这小个子神父。她身旁站着位身材修长、衣着
素静、风韵犹存的女人。想必她就是当年的葛雷荪小姐了。
    “说真的,先生,”将军夫人说,“这是别人家的私事儿,我不懂,你跟它会
有什么联系。”
    “请相信,神父与别人家的私事儿都沾点边。”约翰·柯克斯本爵士大声武气
地说,“你们还不知道吗?他们藏在幕后,就像老鼠躲在护墙板里,偷偷溜进别人
的房间。瞧吧,他已经控制了可怜的马恩。”他有些生气了,因为他的贵族朋友刚
刚说服他,不要对外宣扬此事,条件是让他彻底了解这个贵族社会的秘密。他从来
不问问自己,谁才是护墙板后面的老鼠。
    “呵,那么好吧。”布朗神父不安地说,“我已经跟侯爵谈过,他只跟我这么
一个神父有联系。他的宗教信仰被你们渲染过分了。我说,他很正常。我请求你们
别再管他。”
    “你是说,就让他这么愁眉苦脸,了此一生?”奥特兰夫人声音有些发抖,她
大声说道,“仅仅因为他在二十五年前的决斗中不幸开枪射中了一个人吗?这就是
你所谓的基督的慈悲吗?”
    “对,”神父冷冷地回答,“这就是我所谓的基督的慈悲。”
    “这就是你们从那些神父那里得到的慈悲,”柯克斯本尖刻地说,“他们就是
这样来宽恕那些干了蠢事的人的,把他活活关起来,让他节食,修炼,用地狱之火
威胁他,直到他死去。仅仅就因为那颗子弹偏了点。”
    奥特兰将军也说:“布朗神父,说实话,您真地认为他罪有应得吗?这就是您
的慈悲吗?”
    将军夫人温柔地辩解说:“真正的慈悲,应该是理解一切,宽恕一切,能记住
也能忘却的博爱。”
    小伙子马罗也认真地说:“布朗神父,我基本同意你的观点。可在这点上,我
死也不会同意你。决斗中的一枪,并非罪大恶极,何况他已经懊悔不已。”
    “我承认,”布朗神父说,“他的过错比你们想的更严重。”
    “让天主去软化你的铁石心肠吧。”陌生女人第一次开口说,“我要同我的老
朋友说话。”
    她的声音好像惊醒了那幢灰色大房子里的幽灵。房间里传来一阵走动的声音,
随后,一个身影出现在高高的石头台阶上面的黑洞洞的门口。他穿着深黑色的衣服,
灰白头发显得有点野性,苍白的面容像是大理石雕像的残骸。
    奥维拉·葛里荪开始冷静地沿着石阶往上走。奥特兰从他那厚厚的黑髭须后面
嘀咕道:“他不会像对我妻子一样冷落她吧!”
    布朗神父无可奈何地抬头望了望石阶上的人。
    “可怜的马恩很清醒,”他说,“我们就放过他吧。至少,他从未冷落过您夫
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根本就不认识她。”布朗神父说。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那位高挑的女子已走上最后一级台阶,与马恩侯爵面对面
站着。他的嘴唇动了一下,可还没来得及说,事情就发生了。
    一声尖叫从空中划过,在空荡的墙上回荡。那女人快速而痛苦地发出的这声尖
叫,应该是很模糊的。但是,它却十分清晰,每个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莫里斯!”
    “怎么啦,亲爱的?”奥特兰夫人叫着,也爬上台阶,因为那女人正在摇晃,
就要倒下来。她转过脸,弯着腰,蜷成一团,颤抖着走下台阶。“呵,天啊,”她
说,“呵,天啊,……那不是吉姆……那是莫里斯。”
    “奥特兰夫人,”神父认真地说,“我看您最好还是带着您的朋友走吧。”
    他们刚一转身,有个声音像块石头一样从台阶上滚落下来。它好像来自坟墓,
粗哑,不自然,像是在荒岛上长期与鸟为伍的人发出的。那是马恩侯爵的声音。他
说:“请稍等一下。布朗神父,在您朋友走之前,我请您把真相告诉他们。不管会
带来什么后果,我不想再隐瞒了。”
    “对,”神父说,“您说得对。”
    布朗神父对着那几个满脸疑惑的人平静地说:“他已授权我讲出真相。可我不
想按他的讲,我要自己推理。瞧,一开始,我就知道,所谓修道士的摧残都是小说
里的胡话。在某些时候,我们也许会劝导一个人定期到修道院去忏悔什么的,但并
不会逼他把自己关在一个中世纪的古堡里。同样,我们也不会逼他穿修道士的衣服,
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修道士。我想,也许是他自己乐意穿这种样式的服装,以此把自
己遮蔽起来。我听说他是个伤心人,还听说他曾是凶手。这时,我开始怀疑,他把
自己藏起来的真正原因并非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而是他到底是谁。”
    “接着,将军生动地为我描述了那场决斗。我印象最深的,是站在后面的罗曼
先生。非常生动,因为他是站在后面的。为什么将军将死者留在沙滩上时,他却站
在几码之外,像石头一样纹丝不动?后来我知道,罗曼在等待什么发生时,有个奇
怪的习惯。他会纹丝不动,正如他在闪电后等待雷声来临一样。你们看,这个习惯
把一切都暴露了。雨果·罗曼当时正等待着什么。”
    “一切都结束了,”将军说,“他还要等什么?”
    “他在等待决斗。”布朗神父说。
    “可我告诉你了,我亲眼看见的决斗。”将军提高嗓门说。
    “我说,你根本没看到决斗。”神父说。
    “你疯了吗?”将军问,“你以为我是瞎子?”
    “因为你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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