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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间再次将假彰子的照片拿给妈妈桑看。
“你不知道这个女人吗?或许她不是关根小姐的朋友,但可能是曾经来找过她的客人,或是短期在这里工作过。”
妈妈桑坚定地摇头。
“这样的话,我怎么可能忘记对方的长相?”
调酒师菊地也给出同样的回答。
“这里有没有关根彰子的照片呢?”
妈妈桑耸了一下白皙的肩膀,说:“我们没什么机会拍照呀。”
“那我们接着看这张。”
本间拿出那张巧克力色房子的拍立得照片。
“你知道这间房子吗?对于这照片上女人所穿的制服,有没有印象?”
还是一样,得到的还是否定的答案。包厢的客人回去了,送完客人之后,玛琪回到吧台一起看照片。
“不知道哎。”她回答。
“这房子盖在奇妙的地方。”本间对因工作性质而见多识广的调酒师颇为期待,他说,“就盖在棒球场旁边。你看,不是有照明灯吗?可是这个照明灯照的不是球场,而是对外照。你们知道这是什么球场吗?”
本间知道妈妈桑和玛琪的答案会是什么,所以他问话的语气好像是在提出谜语一样。但是调酒师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反问:“这种事可能吗?”
“是呀,就是不可能才伤脑筋。”
看来这条线索只能到此为止。
“关根彰子在这里上班时,她母亲过世了吧?她是否受了很大的刺激?”
这个问题引起了明显的反应。妈妈桑的表情好像背后被人捏了一下似的。
“真是要命,听说是喝醉酒从台阶上摔了下来。”
“哪里的台阶?我知道得不是很清楚。”
“什么神社吧?还是公园?”
“我不记得。”玛琪没什么兴趣回答,然后拿开玻璃杯擦着桌面,暂时离开这些话题,振作起精神。
突然间她大叫一声“哎呀”,睁开浓厚睫毛膏下的眼睛,回过头说:“对了,彰子当时说过一个女孩的事,对不对,妈妈桑?你还记得吗?”
妈妈桑好像没什么印象,调酒师也是一样。
“怎么回事呢?”奉间问。玛琪抓着他的手臂靠了过来,她的指甲很尖。
“听说彰子的妈妈过世时,最早在跌倒现场发现她、叫救护车来的是一个年轻女人。彰子那时稍微提到过那个小姐的事,说是对方帮忙很多。”
“有没有提到名字?”
玛琪故作姿态地想了一下。
“她没说。不对,可能说了吧,但是我忘了。”
结果,下一个骰子丢出了“宇都宫”的方向。
第十四章
若搭乘东北新干线,从东京车站大概在一个小时内能够抵达宇都宫。如果在转乘时间搭配得不好的时段,从本间家所在的常磐线金町车站到山手线的新宿车站,大概也要花同样的时间。所以说交通真是变得很便利,难怪乘坐新干线的上班族越来越多了。
过了中午,本间在禁烟车厢的自由席找到空位坐下。将装有资料的手提包放在脚边时,他感觉到火车开动了,果然是准时发车。
车厢里面到处可见和本间年纪差不多、着西装的男性,大概是外出洽谈的上班族。看到这些,就不难理解为什么说新干线是东京这个商业都市的血管了。
坐在斜前方走道边座位的年轻人,正把手机贴在耳畔不停地讲话。他故意说得声音很大,而且用的是命令式的语气,应该算得上是位主管级的人物。不过,在公共场所使用手机打电话的人,为什么刚好都声音很大,而且部长着一副欠揍的样子呢?
东北新干线离开东京车站不久便钻进了地下,在上野停靠的是地底月台。或许通讯状况因此不佳,年轻人不耐烦地咋了一下舌头,将手机关掉了。
本间想,移动电话应该算是高价位的东西,不知道他是用信用卡还是分期付款买的?
家里不知道有多少东西是分期付款买的?一些大型家具和电器多半都是,感觉上是和不同的店签约,再一点一点地清偿。说感觉上,是因为这些事过去都是千鹤子一个人包办,所以家具的颜色、电器的性能等等都是按她的喜好来。本间能够参与意见的,就只有购买的预算。
大部分男人应该都是这样。就算在没有成家的单身汉中,本间也没有遇到过选购家具很挑剔或是懂得分辨地毯好坏的男人。除非很有兴趣,一般男人对家里的装潢是不太在意的。
但还有年代的问题。现在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对于自己居住的套房的装潢、摆设的家具和生活用品的选购等都很讲究。目前在警视厅搜查科中,可以让本间随意询问的人选之中没有二十来岁的刑警,所以他只能凭想象。
报纸夹页广告上的照片、邮购目录和电视上的丸井购物频道……
现在的确有很多不错又很漂亮的家具,令人看了就想要。而且若只要在店家收银台前出示信用卡,在签账单上签名就能购买,也难怪人们会心动地买东买西,这就是人性。
问题是没有人会出面制止。会有人在一旁煽动说“这个不错、很棒,很想要吧,怎么样呢”,却没有店员会说“考虑到您每个月的利息和清偿额度,今天还是到此为止吧”。
就卖方而言,肯定会说,谁会做这种蠢事呢?这就是商业主义,谁管得着没办法自我控制的客人!
在上野车站短暂停留后,火车又出发了,钻出地面,穿梭在高楼大厦之中。车上开始广播停靠的站名,并介绍餐车的位置。
车窗外的东京飞逝而过。
本间想起几个月前发生的一件事。
奉间同组的组员常去一家小酒馆,那里有一名高中刚毕业的女工读生。因为客人几乎都是可以当她父辈的中年男人,大家都很喜欢她。有一次那个女孩子曾经很兴奋地说:“去银座和六本木的高级服饰店,橱窗不是有展示衣服吗?腰带、首饰什么的,全部配成一套,那都是店里面的人精心设计的吧。我真希望一次就好,自己能指着那些说:‘给我从上到下同样准备一套。”
本间听了一笑置之,同行的碇贞夫却批评道:“要是这么做,才真的是乡下土包子,证明自己没什么品位,反而会被店员笑话。”搞得女孩也无趣地闭上嘴巴。
本间很能理解碇贞夫说的话,大概他说的也是事实。但是当时从女工读生孩子气的不高兴之中,本间似乎看见了什么焦躁不安的隐藏情绪。
女工读生好像在抗议:才不是呢,你根本不懂。
本间现在才发觉,应该就是这个吧!
那个小酒馆的女工读生该不会为了圆梦,握着信用卡上银座吧?
她是个精明的女孩,应该知道冲动的后果会如何。
但是,实际上旁人眼中看似“精明”的人们,往往成为多重债务者。沟口律师说过,那都是些老实认真、胆小懦弱、一板一眼的人。
是什么原因让他们跨出了那一步呢?有什么内在因素吗?
应该不是那种只发生一次的因素,也不可能是被上司责骂而觉得难过、因为失恋而自暴自弃乱买东西等较常见的因素,因为这些部属于本人还能控制的范围。
不是这些因素,不是用这种一般的感情论就能解释得通的。
平稳行进在轨道上的火车慢慢地、慢慢地开上危险的坡道,而一个小小的转辙器正诱导它往前面即将腐朽的木桥上开去,桥下是悬崖 峭壁。转辙器无声无息地运作,改变了火车的轨道……
背负债务的人大概也意识不到改变自己的转辙器是什么、在哪里。
“为什么会借了这么多钱,我自己也不知道。”
关根彰子曾经对沟口律师这么说过,说她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我只是想让自己生活得更幸福。”
感叹个人破产的情形剧增,看不惯倒债风潮兴起的人们,恐怕很难完全接受彰子的这个说法,本间想。他们会说,不知道?太不负责任了吧?而且会很生气地将浪费成癖的犯罪型破产人和关根彰子这类破产人混为一谈。
害怕这种社会的共识以及“破产”这个名词被烙下的阴暗形象,许多想要求救的多重债务者只能喃喃自语“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从而作出离家出走、放弃工作、背弃故乡的选择。
“隋不要作出只见树木不见森林的举动!”
心中思考这些事的同时,本间回忆起向沟口律师事务所泽木小姐确认关根彰子的过去经历时,泽木小姐说的一些话。她在沟口律师那里工作已经将近十年,所以对昭和五十年代(一九七六年一一九八五年)后半期的地下钱庄纠纷事件印象很深刻。
“当时还没有制定地下钱庄限制法,或者该说是事情闹大了,才有了地下钱庄限制法的出炉,因为讨债的手段太狠了。我们律师也曾经被负责催收债务的黑道组织威胁过。当时沟口律师的合作伙伴在自己家门口差点被枪击,没有受伤算是不幸中的大幸呀。”
对债务人的威胁与暴力行为也很常见,但是受害者会因为自己借钱而理亏,不敢把事情表面化,通常都是躲在被子里哭泣。
“被威胁到受不了,自然会打一一O吧?可是尽管当时警察来了,当债权人说明情况后,警方也无能为力。黑道分子的头脑也很好,不会留下确切的证据,所以表面上看来只是债务纠纷。结果警方便会说出那句固定的台词!”
本间抢先说出:“我们不介入民事纠纷,对吧?”
泽木小姐一听便笑了。 “没错。我想很多人为这句话吃了不少苦头,甚至有客户来事务所哭诉:‘难道要把我给杀了,他们才要开始进行搜查吗?”’
不只是黑道组织,还有恶劣的讨债公司叫嚣,如果不付钱,就要让债务人的妻女堕入风尘赚钱还债。这种案例不胜枚举。
“可是警方会说,你们又没有真的被绑去卖身,讨债公司的人不过是口头上说说,何况你们又没有录音,不能证明他们说过这种话。
然而一度被威胁过的人可就受不了了,这是心理层面的问题:每天的生活和地狱只隔着一层地板似的,整天提心吊胆,最后受不了了,便趁夜逃跑。”
为了能在新的地点安定下来,让小孩上学,自己找到新的工作,就必须将户籍从原来的地方转出来。讨债公司早料准了这一点,马上便闻风而至,在学校大门口埋伏,抓住上学放学的小孩或跟踪他们回家。
“所以户籍是不能动的,但这么一来就找不到正常的工作。光是要保证住的地方就很困难。选举权也几乎等于没有,不是吗?当然也无法投保该地区的国民健康保险。结果就像跌落山谷一样,每况愈下。”
于是就产生了所谓的“现代弃民”,这是沟口律师说的。
“只不过比起当时,现在情况好一点,现在的多重债务人以十几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占压倒多数,他们要重新来过比较容易,至少不会搞到全家妻离子散。当年的地下钱庄纠纷中,大部分都是一家之主欠了好几千万的债,走投无路,连累太太、小孩都被拖下水。”
“五十年代后半期地下钱庄风波,其主要原因究竟是什么呢?和现在又有什么不同?”
泽木小姐想了一下后回答:“当时金融风暴的基本问题,我想是出在房屋贷款。为了买房子,许多人拼命贷款,结果每天的生活一吃紧,便跟地下钱庄借钱,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