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现时,他正在树干后面他的岗位上。小姑娘抱着洋娃娃,穿着红裙子,像几
天前那样又在那地方坐了下来。天气仍然非常好,秋高气爽,到处是鲜艳的
色彩,让人心情舒畅,让人在寂寞的冬天来临前心中像蜜一样甜。可是检察
官连半个小时也不能容忍了。下午将近五点钟时他来了,和汉齐一起驾车来
到。他的出现是完全出乎意料的,他来到我的面前,从一点钟起我就守在我
的岗位上,把脚倒来换去休息。他走过来,瞪瞪那个女孩,气得满脸通红。
“玛丽坐在石头上”,尖细的女孩声音飘了过来。只是我这时再也受不了这
支歌了,再也不想看到这个孩子了,再也不想看到那张豁了牙的难看的嘴,
那两根细细的像耗子尾巴似的发辫,那条不能登大雅之堂的红裙子。我这时
候只觉得那小姑娘非常可恶、俗气、平庸、愚蠢。为了免得她再唱那支愚蠢
无比的“玛丽坐在石头上”,我简直想掐死她,杀掉她,把她撕得粉粹。当
时的情况简直要让人发疯。一切都跟以前一样,又是老样子——痴痴呆呆,
毫无意义,沉闷不堪——只是枯叶越积越多了,秋风越刮越大了,照射在臭
垃圾堆上的日光颜色显得更黄了。这真叫人无法忍受,无法忍受啊——突然
检察官大踏步地往前走去——就像是刚从监狱里放出来似的大踏步往前走,
穿过了矮树丛,一直走到那小姑娘的面前,也不顾自己的脚踝都已经埋在垃
圾里了。看到他走上前去,我们也都从躲藏的地方跑了出来。这件事反正总
要有一个收场的时候,还不如马上收场为好。
“你到底在等谁?”检察官向小姑娘咆哮道。小姑娘坐在石头上,抱紧
了洋娃娃,吓得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你到底在等谁——回答我呀,听见没
有,你这傻丫头!”
这时候我们已全都来到小姑娘身边,团团围拢她。她瞪着我们,充满了
恐惧、惊怖和不能理解的神情。
“安妮玛丽,”我说了,声音因为愤怒而发抖,“一个星期以前,有人
给你巧克力。你记得吗,像刺猬那样的巧克力。是不是一个穿黑衣服的人送
给你那些巧克力的?”
小姑娘没有回答,她仅仅是瞧着我,眼眶里满是泪水。
这时马泰依在小姑娘的面前跪下来,抓住了她的小肩膀。“听我说,安
妮玛丽,”他解释道,“你一定得告诉我是谁给你巧克力的。你一定要清清
楚楚地告诉我们那个人是个什么模样。我以前认得一个小姑娘,”他恳切地
说,因为现在是孤注一掷了。“那个小姑娘也穿你这样的一条红裙子,她拿
了一个穿黑衣服的大个儿给她的巧克力,也就是你吃的那种带刺的小圆球。
后来这个小姑娘跟大个儿到树林里去,大个儿用一把刀子杀死了小姑娘。”
他陷入了沉默。小姑娘还是不回答。她默不作声地瞪着他,眼睛睁得很
大。
“安妮玛丽,”马泰依厉声叫道,“你一定得把事实告诉我。我只不过
想看到你平安无事呀。”
“你是在撒谎,”小姑娘轻声地说,“你是在撒谎。”
这时检察官再次发火了。“你这个蠢丫头,”他大吼道,抓住了孩子的
胳膊拼命地摇晃她。“你快说你知道些什么,马上说!”我们大家也都对着
她毫无意义地乱嚷,因为所有的人都失去了控制;我们也都摇晃那小姑娘,
并且开始打她,巴掌像下雨似地落在这个倒在罐头与红叶之间的垃圾堆上的
小姑娘身上,我们野蛮地、狂怒地揍她,又是尖叫又是大吼。
小姑娘默默地躺着等我们的火头过去,她似乎躺了许久,其实顶多不过
几秒钟。可是接着她突然厉声地尖叫起来,那么不可思议,那么不似人类,
把我们都吓呆了。“你们胡说,胡说,胡说!”我们惊恐之下,放她走了;
她的尖叫让我们清醒了过来,使我们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害怕与羞耻。
“我们是畜生,真是畜生。”我气喘吁吁地说。这时候,那孩子正飞奔
着穿过空地往树林边缘跑去。“你们胡说,胡说,胡说!”她又厉声叫嚷起
来了,那声音是如此的可怕,我们都以为她已经疯了。可是她径直地扑到她
母亲的怀里去了——因为,万分不幸的是,海勒太太正巧在这一瞬间出现在
空地上。这下子就什么都齐全了。海勒已经打听到了一切,当她经过学校时,
老师把什么都跟她说了;我不用问也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现在,那苦命的
女人站在那儿,紧紧地把啜泣的孩子贴在自己身上,瞪着我们,那目光和小
姑娘方才用来看我们的一模一样。更糟糕的是,我们每一个人她都认识——
费勒、汉齐,还有那个检察官。这局势是既可笑又可悲。我们都窘态毕露,
只觉得自己事情做得荒唐。这整件事就像是一出其糟无比的、演砸了的闹剧。
“胡说,胡说,胡说!”小姑娘仍旧在不由自主地尖声叫嚷。“胡说,胡说,
胡说!”这时,马泰依垂头丧气、不知所措地向娘儿俩面前走去。
“海勒太太,”他彬彬有礼地、实际上是卑躬屈节地说道——这样做其
实也是很蠢的,因为现在唯一可做的事就是让这整个案子一了百了,把它一
笔勾销,再也不提了,永远也不去说它,把我们的怀疑和问题都永远埋葬,
不管那个凶手是不是存在。“海勒太太,我发现有个陌生人送巧克力给安妮
玛丽吃。我有理由怀疑这就是几个星期前把一个小孩诱进树林去杀死的那个
人。”
他的话说得非常精确,用的是那样一本正经的官腔,我几乎要忍俊不禁
了。那个女人很平静,直勾勾地看着他的眼睛。接着她开口了,也和马泰依
一样彬彬有礼,一样打着官腔。“马泰依先生,”她轻声说,“你收留安妮
玛丽和我是不是仅仅为了要找到这个人呢?”
“我没有别的办法,海勒太太。”马泰依回答道。
“你是一头猪。”那个女人平静地说,连表情都没有改变。她拉着她孩
子的手穿过树林往加油站走去。
二十七
我们站在林中空地上,阴影已经变浓,我们的周围都是破罐头和纠结的
锈铁丝,我们的脚陷在垃圾和树叶里。一切都完了,整个事情变得毫无意义,
荒唐可笑。这是一败涂地,是一次总崩溃。只有马泰依一个人恢复了镇静。
他站得笔直,穿着那条擦汽车的蓝工裤,直挺挺的,很有尊严。接着他弯腰
鞠了个躬——我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他向检察官鞠了个躬,
而且说:“布克哈特先生,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继续等待,没有别的选
择。我们必须等待,等待,再等待。假如你能再拨给我六个人和一台无线电
设备,这就很够了。”
检察官触了电似地瞪着我的老下属。没有比这一着更能使他手足无措的
了。他原打算好好地训我们一顿,可是现在却空咽了几口唾沫。他用手擦了
擦脑门,接着蓦地转过身子,和汉齐一起踩着重重的步子穿过树叶堆走开了。
他们消失在树丛中。在我作了个手势之后,费勒也离去了。
只剩下了马泰依和我两人。
“你现在听我说,”我叫嚷道,决心要让这个人回到现实世界中来,我
很生自己的气,因为我支持了这个天方夜谭,使得事情无法收拾。“这一次
行动失败了,我们必须承认。我们等了一个多星期,可是并没有人来。”
马泰依没有回答。他仅仅是环顾了一下四周,全神贯注地盯视着。接着
他走到树林边缘,绕着空地走了一圈,又回到了我的身边。我仍旧站在垃圾
堆上,陈年的尘土盖过了我的脚踝。
“那个孩子是在等他。”马泰依说。
我摇摇头。“那孩子到这儿来是要独自呆一会儿,为了坐在溪边,抱着
她的洋娃娃做白日梦,唱‘玛丽坐在石头上’。是我们以为这里有什么文章。”
马泰依注意地倾听着我的话。
“安妮玛丽拿到刺猬了。”他固执地说,依然死抱着他的推理。
“有人送过巧克力给安妮玛丽,”我说,“这不假。可是谁都可能送巧
克力给小孩子吃的!认为巧克力球就是儿童画里的那些刺猬,这只不过是你
的假设,马泰依,没有任何证据能说明它们真的就是。”
马泰依又没有答理我的话。他再次在空地上走了一圈,审视了树叶堆得
挺厚的一处地方,细细地盯着看了好久,又放弃了,又回到我的身边。
“这是一个杀人的场所,”他说,“你可以感觉出来。我还是要等待下
去。”
“这完全是胡闹,”我回答道。突然之间,我心中充满了恐怖、憎厌和
疲惫的感觉。我打了个冷战。
“他会到这儿来的。”马泰依说。
我控制不住自己了,我对着他大喊大叫:“废话,胡说八道,你疯了!”
他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我的话。“咱们回加油站去吧。”他说。
我很高兴终于能离开这个不吉利的地方。太阳已经低垂,阴影越来越大,
宽阔的山谷变成了一片金光灿烂。头上的天空是湛蓝湛蓝的。可是这一切都
让我反感。我觉得仿佛自己被放逐到一张特别俗气的明信片上所印的风景里
去了。接着我们来到大路上——小汽车川流不息,衣饰华美的人坐在有活动
顶盖的汽车里,是荣华富贵在我们身边一掠而过。这一切都荒谬绝伦。我们
来到了加油站。费勒在油泵旁边我的汽车里等候我。他已经差不多睡着了。
安妮玛丽坐在秋千上,又在唱“玛丽坐在石头上”,声音仍然尖细然而却带
有哭音。有一个男人斜靠在门柱上,显然是砖厂里的一个工人,他穿的是大
翻领衬衣,袒露出胸口的浓毛,一根烟卷叼在嘴角边,正在幸灾乐祸地狞笑。
马泰依没有理他。他径直走进那个有窗口的、我们曾经在桌旁坐过的房间,
我跟了进去。他拿了瓶樱桃酒往桌子上一放,一杯接一杯地喝了起来。我没
有兴致喝酒,这一切太让我作呕了。哪儿也看不到海勒太太的影子。
“做起来会有困难的——我设想的那个方案,”他表示说,“不过那片
空地其实也不算远。也许你觉得我还是在这里加油站上等比较好?”
我没有回答。马泰依踱过来又踱过去,不断喝着酒,没有理会我的沉默。
“倒霉的是海勒和安妮玛丽现在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他说,“不过不
管怎样,我们可以想办法的。”
从窗外传来汽车声和小孩抽噎地唱“玛丽坐在石头上”的声音。
“我要走了,马泰依,”我说。
他还是喝他的酒,连头也没抬起来看我。
“以后我会在这儿等些时候,再到空地上去等一些时候。”他最后决定
说。
“再见了,”我说,于是我离开了房间,来到外面,经过那个汉子和那
个女孩,向正从瞌睡中惊醒的费勒招了招手,他把车子开过来,给我打开了
车门。
“回苏黎世警察局,”我命令道。
二十八
那个前任州警察局局长继续说道:“跟可怜的马泰依直接有关的故事到
这里就结束了。”我①不妨借这个机会解释一下:前任局长和我早已走完了我
们的从库尔到苏黎世的路程,如今正坐在他经常提到、经常夸奖的那家皇冠
餐厅里,当然还是爱玛在给我们上菜,只是我们头上挂的已经不是米罗的那
幅画,而换成古柏勒②的了——老头儿的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