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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以他特有的暖人心脾的风度说道:“您好呀,州议员先生,您好,海伦
娜。”他有礼貌地向我招了招手,接着说道:“我看到议员先生正在讲故事,
故事很精彩。”说着给自己倒了一杯香槟,坐了下来。白发老人又往下讲了。
他显得很有威望,使得大家深深地钦佩他。至关重要的倒不在于他讲什么,
而在于他讲的方式,如果谁想照他那种讲法把他讲的故事重讲一遍,那是万
万办不到的。白发老人继续说道,他毫不掩饰他讲了杀人的事,要请女主人
加以原谅。他说,有人问他政治上能做些什么事情,政治和经济都受相同的
法则,即强权政治的法则的约束。连战争也是如此。特别是经济,它是用别
的手段来继续进行战争。正如国家与国家之间会发生战争一样,康采恩与康
采恩之间也会发生战争。而一个康采恩内部的权力之争就像是国内战争。不
论是在哪里,一个人总是面临一种抉择,要么把别人排挤到权力范围以外,
要么把自己排挤在外,这就迫切需要迅速地动一下外科手术,看看这种手术
是不是有效,应该承认,在难得的情况下,只有通过谋杀才能奏效。实际上
谋杀都是徒劳的方法。恐怖主义只会使世界结构的表面产生一个皱纹,不过
他的那次谋杀是很必要的。问题并不在于谋杀本身,而在于认识到,只有谋
杀才会解决问题。当然,他本来可以叫别人代他去谋杀,因为样样事都可请
人代劳的。可是他甘愿自己动手,就像现在虽然年近百岁,还一直自己系鞋
带。至于以后他还要谋杀一些人的话,那倒可以由别人去进行。上帝在创造
这个世界的时候,只帮了我们一次忙,一次也够了。他解决问题也是很快的。
白发老人说到这里,微微笑了一下,接着说道,三十多年前,他曾经迫不得
已,陪伴一个当时既不讨人喜又很著名的政治家从一家私立医院到飞机场
去。这位著名的政治家住在私立医院里,穿着一件厚厚的冬大衣,精神恍惚
地站在床前。由于他推行一种遗产继承法毁了很多该继承遗产的人,因而许
多人到处找他,要把他干掉。他准备进行自卫。他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支手
枪,准备把所有前来找他的被他剥夺了继承权的人统统打死。这家医院的一
个护士见他拿着手枪,一面狂喊救命,一面扭头往外跑。于是他把枪又插到
大衣口袋里。医生带着两名护理人员迅速赶到病房。这位医生在军队里当过
上校,行医粗鲁无比。他当时诊断说,这个政治家的头脑里也有病,不过,
这种病对他的职业倒没有什么妨碍,他要这个病人注射镇静剂,注射以后送
他回家,否则他会死在这里。经过短时间的搏斗,一个护理人员被摔倒在地,
而这位政治家呢,他的那件装着手枪的大衣被人扯下,人家往他的屁股——
实在对不起,女士们,我不得已用了这个词——上面狠狠打了一针,接着把
那件大衣给他重新穿上,将他塞到他那辆罗尔斯-劳依士轿车里。这样,白
发老人就和一个持枪而且发了疯的政治家乘车到了城里。其时正值风和日丽
的春天的傍晚,暮色苍茫,时间将近7 点钟。这个城市的人由于早上起得早,
晚饭自然也吃得早。当他和这个独自打着盹的政治家驱车到了莱米大街,看
到人们涌进饭店的时候,他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他怎样才能用世界上
最体面的方式解决自己的问题?“天哪,”那个意大利出版家的德籍寡妇说,
“太有意思了。”白发老人继续说道,他一定要消除某个人对康采恩的影响,
而这个人经常就在这个时候到一家享有世界声誉的饭店来用餐。白发人说着
又喝下第二杯香槟。他说当时他叫司机把车停下,从那个打盹的政治家的大
衣口袋里拔出手枪,走进那家饭店。他当时估计得非常准确,那个人真的在
饭店里,他上前举手一枪,打死了那个人。然后他回到那辆罗尔斯…劳依士汽
车里,把手枪放回到政治家的大衣口袋里,驱车把这位尊贵的大臣送到机场,
送上一架专机。飞机载着这位生病的大臣,驶向那个岛国,可是几乎没等他
到达目的地,那个世界帝国的财政已经一塌糊涂了。艺术组的那一堆人听到
这里,发出一阵冷笑。白发老人的女儿却异常镇静。她父亲即使讲他过去领
导一个集中营的情况,她也会不动声色,我们也会乐于听的,犹如听一个老
人说他怎样投掷炸弹一样。我们都被白发老人讲述时运用的那种轻快而讽刺
的语句逗乐了,深深地着迷了,那些语句把大家引到抽象而又不真实的境界
里。这时,有个出版家感到困惑不解,他问道:“您后来怎样了呢?”“亲
爱的,”白发老人一边回答,一边从一只烟盒里抽出一支很粗的雪茄来(我
回忆自己过去抽烟的情景,思忖着他抽的大概是托佩斯雪茄),“老弟,”
白发老人说,“出版家忘了两点,一是我们处在什么社会范围内,二是司法
界虽然不自觉多于自觉,但它总要符合社会范围的利益,虽然它有时候在特
权人物面前也会粗暴地采取措施,可是,它总还是有偏见的。何必多罗唆呢。
当时他被逮捕了,被州法院判了刑,可是后来又被刑事陪审法庭无罪释放了,
尽管他当时杀人是在大庭广众下干的。是呀,法庭不放他不行,他们实在拿
不出什么确凿的证据。证人的供词也都是相互抵触的。作案的那支手枪一直
没有找到,谁会看一位大臣的大衣口袋呢。凶杀的动机也没有搞清楚。康采
恩的内幕,一个检察官是弄不明白的。事有凑巧,还有一个前瑞士射击冠军
在现场。事后警方要传讯他时,他已上吊自尽了。人总会有运气的,当然也
可能是他(当时已七十岁)正要开枪的时候,是那个射击冠军先开了枪。事
实是人被打死了,趴在法式牛排和四季豆上面,至于到底是谁把他打死的,
从根本上说,这是次要的事情。说到这里,白发老人点起那支雪茄。在这之
前,他曾一边说一边拿这支雪茄比划着,真像乐队指挥在挥动指挥棒一样。
在座的人听到这里,突然大笑起来,有几个还鼓起掌来。一个胖胖的记者打
开一扇窗户,对着夜色笑着说:“这真是个叫人永远听不厌的笑话。”在座
的人全认为白发老人没有罪,连我也是这样认为。我为什么会这样认为呢?
是由于他的魅力?还是由于他的年龄?那位意大利出版家的德籍寡妇开心地
说,白发老人讲的这个故事实在是太有趣了。女主人说,生活中竟会有这种
故事,实在令人难以想象。白发老人的女儿却十分冷静而又关切地注视着我,
好像想要知道我相信不相信这个故事。白发老人抽着雪茄,并且使出我从来
做不到的绝招,从嘴里吐出一个又一个烟圈来。他说,他明白,一个受冤枉
的人是不会像真的杀人凶手那样令人讨厌的,所以他才受到人家的称赞,谁
都不相信是他杀了人,这个结局是他命中注定了的。“您大概也不相信吧?”
他对着我说,因为我写喜剧时总爱把人物大批地送上西天。大家又笑了起来,
个个兴高采烈。这时,咖啡端上来了,白兰地也端来了。白发老人说,现在
要说的,就该是道德方面的问题了。他一边说,一边注视着雪茄的烟灰,他
并没有把灰弹掉,而是把灰留在雪茄上面。突然,他变成了另一个人,似乎
不再是一个百岁老人,而成了一个没有年纪的人。他说,从道德上来说。重
要的是企图,而不是有没有行动。道德的问题就是要替一种行为进行辩解的
问题。一个社会总有一般法则,这些法则是社会赖以生存的基础,而那个行
为却触犯了法则。辩解是辩证法范围里的事。从辩证法的角度上说,一切都
是可以辩解的,当然道德方面的问题也是可以辩解的。因此,白发老人认为,
一切辩解都是拙劣的,夸张点说,每一种道德都是不道德的。他现在只能把
这些问题摆出来。他当初是按一个康采恩的利益办事的,尽管如此,那个康
采恩还是破产了,这就使他那桩谋杀失去任何意义。他杀人也好,叫别人杀
人也好,统统没有价值了。至于一个人在政治上能达到什么目的,他说,如
果能达到什么目的,那也是侥幸而已,而侥幸达到了目的,恰好又与原来的
愿望背道而驰。讲完这些话,白发老人请尊敬的女主人原谅,他要告辞,让
他女儿海伦娜送他回四季大饭店去。她没有朝我看一眼,推着轮椅走了出去。
我觉得白发老人讲的故事是虚构出来的。谁会那样杀人呢。但是,这位白发
老人当初是个举足轻重而现在仍然是个颇有影响的人,这是很明显的,不然
的话,斯特劳斯怎么会接见他呢。我认为他是伤天害理的经济界头面人物。
如果他讲起交易所里的不法行为,那肯定要比讲一件谋杀案复杂得多,他之
所以扯起一件虚构的谋杀案来,是因为他也相信,讲谋杀的事要比讲投机的
事更容易引起听众的兴趣。我事后坐上出租汽车顿时把那个故事抛到九霄云
外了。我只在想白发老人谈的有关道德方面的辩证法,蓦地,我想到了他的
名字:柯勒,伊萨克·柯勒。我记得在一个话剧院的朋友举行的一次宴会上,
曾经坐在他的对面。当时他坐在他女儿的身旁。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呢,反正
有好多年了吧。那次宴会是庆祝什么事,我已记不清了。在那次宴会上,人
们没完没了地闲谈着。柯勒当时神采奕奕,皮肤黝黑,据他女儿说,他周游
世界刚回来。
当年夏天,也许是9 月初,我的一个名叫斯迪西…摩西的熟人的父亲去世
了。大概十五年前,这位斯迪西…摩西曾是我们家的女佣人。此时她对我说,
她要把她父亲的那座庄园卖掉。那座庄园我是知道的,很旧了,而且一半的
房子都倒塌了。我决定买下它。庄园虽说破旧,然而景色优美,站在那里,
放眼便可看到斯迪西科芬小镇所在的斯迪西山谷、弗罗蒂根小镇和阿尔卑斯
山。庄园后面,有一个陡峭的悬崖。庄园所在的村庄,虽不在阿尔卑斯山里,
但相当偏僻。村庄里房屋破旧,有个小教堂,弗罗蒂根镇上的牧师有时来这
里传教。村上只有一家小旅店。令人惊异的是,现在竟然还有一个没有旅游
业的村庄。为了买这座庄园,我要跟被当地人叫作师爷的律师磋商一下。这
位师爷在劳恩贝格尔小旅店里包个房间,在旅店的餐室里处理事务。他听农
民摆情况,有点像是充当乡村法官一类的角色。我来找他时,他正在调解一
起斗殴事件。我看到一个农民包扎着头,一边骂着一边向外面走去,要把这
位师爷描绘一番,可不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他年纪大概五十岁,也可能年
轻得多。他是个十足的酒鬼,专喝外地人叫作奥勃斯特勒的拜齐烧酒。他显
得有点驼背,实际上他并不驼背。他性格暴躁,面孔浮肿,但并不显得鄙俗。
眼睛呈海蓝色,而且布满了血丝。他这个人诡计多端,常常耽于幻想。他想
欺骗我,要价是斯迪西…摩西向我提出的双倍。他絮絮叨叨地跟我扯起斯迪西
科芬镇长难说话的事,还说些不成文的法规。他说那座庄园里面闹鬼,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