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最后摸到了大门口。大门没有锁,她于是骑车回家了。
讲完上面那些情况海伦娜沉默了,后来她问我,是不是感到震惊。“没
有,”我说,“不过,再给我来点白兰地,那就对了。”于是她给我斟上白
兰地,也给她自己斟上。她说当时她回到家里,父亲还在工作呢。他依旧坐
在他那张写字台旁。他几乎看也没有朝她看上一眼。可是她还是把一切都对
他说了。他听完以后,走到台球桌旁,打起台球来。他一边打着台球,一边
问她,还想怎么样。她回答说,报仇。“统统忘掉算了,”父亲对她说道。
可她坚持要报仇。他一听这话,就停下玩球,眼睛紧紧地盯住她,说他刚才
劝她别去,可她偏偏要去,他当时只好随她去了。他说,他的劝告毕竟不是
命令,她当然可以不听。现在事情既然发生了,也就无足轻重了,因为反正
已经发生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就一定要摆脱掉,要是耿耿于怀,必然会
自讨苦吃,最后还会一败涂地。可是不管他怎么说,她还是要报仇。“我的
乖孩子,”父亲说,这是他唯一的一次这样叫她。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只不
过是劝劝她而已。既然她要报仇,那也很好,就给她报仇吧,这事由他来干。
他说着,往球桌上放了四只球。他用球棒击了一下,只是一下。最先是一只
台球撞到桌边弹了回来,把另一只台球撞进洞里。父亲说,这一只就是温特。
第二只又掉到洞里,这一只是贝诺。接着是达芙纳。当他说了施泰曼的名字
后,球桌上就没有球了。海伦娜问道,她呢?她是这根球棒,他答道,他只
拿它用一次。海伦娜问道,他怎么处置那几个人呢?“我要叫他们死,”父
亲答道。他要叫他们按照他刚才安排的顺序一个一个地死。接着他叫她去睡
觉,他还要办公。
海伦娜停了一会儿。这时,我和她喝着第三杯白兰地。从隔壁房间里传
来台球的撞击声。海伦娜继续说道,她和父亲的那次谈话,比憩园发生的事
情更深刻地留在她的记忆里。那天夜里,她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关掉灯,在
那漫长的黑夜,久久地仰望着天上无情的星星。这些星星连对我们地球不可
名状的缥缈境界里有没有生命都漠不关心,哪里还会关心我们这些人的遭
遇。想到这里,一丝疑虑掠过她的心头,父亲说不定是希望她去憩园的,父
亲也估计到她有那种好奇心理。可是,那个矮女人为什么偏偏选中她呢?矮
女人叫人侮辱她究竟是冲着她海伦娜呢,还是冲着她父亲呢?如果冲着她父
亲,父亲又为什么起先叫她不要报仇呢?他仅仅是要考虑自己该不该接受这
个挑战吗?那么这场斗争到底是为了什么呢?谁跟谁斗呢?她感到不安的
是,在父亲经常开玩笑时提到的砖瓦托拉斯的后面,可能还会有更重要的公
司。她同时感到不安的是,父亲有时还提到统治未来世界的硅树酯。她问过
一些人,这些人都说不知道她父亲为什么要提到硅树酯。难道她父亲和吕德
维茨正有一场权力之争吗?难道她遭到的那场横祸,只是施泰曼向她父亲发
出的一个信号,说明施泰曼再也不能容忍他的干预了吗?
我思忖着她对我讲的那些情况。有一点,我对她说,我还搞不清楚。她
父亲在慕尼黑讲过他犯下的一桩凶杀案,他说那次凶杀案是他出于一种错误
的动机犯下的。但他直到戏剧大饭店门口才想到要用那位英国政治家的手枪
——不对头,这样说是根本不能令人信服的。海伦娜入神地注视着我。她真
是一名绝色女子。她说:是的,她父亲并没有说实话。她和父亲商量过这次
凶杀。这点让可怜的施佩特猜着了。她父亲是亲自用手枪把温特打死的,接
着他把手枪塞到那位英国大臣的大衣口袋里。在飞机上,她把枪从那个英国
大臣的大衣口袋里取了出来,到了伦敦,她把它扔进泰晤士河了。我打断她
的话说,那个英国大臣并不是乘瑞士航空公司的航班去伦敦的。她说,斯迪
西…劳埃平也提出过这种异议,可他哪里知道,她是遵照那位大臣的愿望,作
为他的陪同,跟他一起飞去的。正因为她充当那位大臣的陪同,她才多次到
那家私立医院去探望他。她说完便沉静下来。我仔细地打量着她,她已老了,
我也老了。“施佩特呢?”我问道。她并没有避开我的目光。我对她讲起我
跟施佩特会面的情形。她一直入神地听着。接着她平静地说,施佩特误解她
了,还说我也会把她误解的。那一夜过去几个星期后,她就和温特,接着又
和贝诺发生了关系。为这事,温特和贝诺争吵起来,达芙纳也和贝诺争吵起
来,达芙纳和施泰曼的关系破裂了。她另外还跟哪个男人睡过,这都是无关
紧要的。她可以跟所有的男人睡,这就是她给人的最恰当的回答。她说,她
自己也感到莫名其妙。她曾一而再再而三地试图合情合理地解释一些不合理
的现象,然而她的行为超出了自己的理智。也许她的那些解释统统是为那天
夜里在憩园那种天性在进行辩解。也许她还希望人家一而再再而三地强奸
她,人只有被人强奸才会消磨自己的意志,才会感到真正的自由。不过这么
说也只算是一种解释而已。她想她只不过是父亲手里的一个工具罢了,这种
可怕的感觉,她当时总是摆脱不了的。父亲在打台球时提到的那几个人,都
按事先排好的顺序死掉了。施泰曼是最后死的。这已是两年前的事了。施泰
曼按照海伦娜父亲的劝告,忽然搞军火交易,这一来,那个特罗格公司就倒
台了。后来有人发现施泰曼死在她那希腊式的孤岛上。她那四个保镖身上被
人打了无数的枪眼。施泰曼死了半年才被人家发现,她头朝下栽在一棵橄榄
树的树洞里。海伦娜问我读没读过这方面的报道。我回答说:我过去并没有
留心过施泰曼这个名字。报纸上刊登施泰曼被打死的消息时,她曾在她父亲
的写字台上看到一份电报,电报内容只是一行数字,1171953,这行数字正好
是她遭受蹂躏的那个日子:1953 年7 月11 日。然而,到底是不是有人受她
父亲的委托把那几个人打死的呢?到底是谁呢?执行人的后台是谁呢?后台
的后台又是谁呢?施泰曼一死,是不是意味着一场经济斗争结束了呢?这场
经济斗争是合理的权力之争呢,还是不合理的斗争呢?世界上到底在搞什么
鬼呢?她对这些一点也不知道。我对她说,我也不知道。
“让我们回到原来的话题上来谈谈施佩特吧,”我说,“要是您乐意的
话。”她说她很乐意。她说当初施佩特接受她父亲的委托的时候,她就希望
他能把情况搞清楚。我问她,要他搞清什么情况?她说,让他搞清到底是谁
唆使她父亲杀人的,唆使人正是她。我说,这话不太符合逻辑。她说,为什
么不符合逻辑呢?本来就是她唆使她父亲去干的。她当时有选择余地的。我
说,她起先把罪责统统推到她父亲身上,而现在又推到自己身上,那是怎么
回事呢。她回答说,她和她父亲两个人都有责任。我说这简直是发疯。她说
是她疯了。我吩咐她继续讲下去。她非常镇静他说,在她父亲无罪释放后出
去周游世界的时候,施佩特曾把她狠狠辱骂了一顿。这时,施佩特几乎已把
情况摸清楚了,于是她跑到警察局局长那里,供出了全部真情。我问她,这
是什么意思?她重复着说,她坦白了,她坦白了一切。我问她,以后怎样呢?
她默不作声。后来她说,当时那个警察局长也曾这样问她:“以后怎样呢?”
警察局长问过以后,点上一支雪茄,并说,这是过时货了,他说贝诺已经自
尽身亡。贝诺一死,人们就无从查考当时到底是谁向温特开枪的,也不可能
为那支枪去搜泰晤士河了。他说有些案子就是这种情形:司法部门失去理智,
闹出很多笑话来。当时警察局长并没有扣住她,说着就叫她走,同时对她说,
他会把她对他讲的那些情况忘掉。我问海伦娜,她父亲为什么从来不提施佩
特呢?她回答说,她父亲把他忘记了。我又说,她父亲也绝口不提斯迪西
劳埃平。她说,她父亲一直以为是贝诺,而不是他自己把温特打死的,这一
点很奇怪。可是只有她是唯一知道实情的人了,真的凶手还是她父亲。我问
她对情况是不是真正了解得很透彻。我总认为,虽然说起来不太令人相信,
不过真正的凶手也许还是贝诺。海伦娜摇了摇头,说凶手还是她父亲。她说
她当时检查过那支手枪,而且那支手枪也是她从那位英国大臣的大衣口袋里
取了出来,在家里给手枪装上子弹的。
我问她为什么对我讲这些情况,她便带着惊讶的神色看着我,并且问我,
我把那份稿子寄给她是出于什么目的呢?仅仅是为了弄清事实吗?她之所以
对我讲起那些事,主要是因为我是一个作家,我不会关心别人的事,而只会
关心自己的事。我来向她了解那些情况的目的,无非是为了要写一部长篇小
说,以后书出来,作者只会署我的名字,而不会署施佩特的名字。不过我对
她说,稿子到底是出自施佩特还是出自我的笔下,这事只有我知道。我宣称,
那份稿子是从警察局长那里拿来的。她说她认识那个警察局长,他是个会唠
叨的老头,常到她父亲和她这里作客,他每次来,都是瞎扯一气,可能也向
我瞎扯过。海伦娜又说,我写小说如果写到她的话,可不能把她描绘成歌德
所描绘的那些女子,那些女子令人乏味,叫人恨不得揍她们一顿才好,不过,
菲列娜①是个例外,在歌德描写的女子当中,菲列娜算是老年歌德唯一想要跟
她睡觉的女人。说过这些话,她便呆呆地出神。在花园里干活的那个小伙子,
这时一边吹着口哨,一边从窗外走过。海伦娜问道,我自己能不能找到出去
的路?听她这么一问,我马上告辞了。老人依旧在他的工作室里打着台球。AIa bande。
1 点56 分了。我来到我的工作室的门前。当初我建造这间工作室时,我
从这儿还能看到远处的湖,可是如今,树挡住了视线。我不得不砍掉几棵。
我当时迁到这里来的时候,这里还没有树。不得不砍树,是令人痛心的,因
为砍树也是一种谋杀。那棵橡树已经长得又高又大了。我觉得看到这些树木,
跟朝天上看不一样。我感到时间的流逝,我自己的时间的流逝。现在我已看
到天空里的昴星、毕宿五、五车二了。这几颗都是冬天的星,我一看到这些
星,就不禁产生凄凉的感觉。其实现在还是夏天,虽说一年才过去三分之一,
可是我似乎又增加一岁了。天上,客观的时间在无休止地流逝着,我这个快
六十五岁的人的可以计算的时间在流逝。随着树木的生长,我的岁月也在增
长。向死亡逼近,这时间已经不可计算,而只能体会了。我朝夜幕下的湖面
望去,除了人给它加的东西而外,湖并没有什么变化。地球呢,它感觉到自
己有多大岁数了呢?它的感觉是否客观呢?它有四十五亿年了吗?它在被太
阳烧毁以前,还能活七十亿年,是不是因此就自以为还处在壮年时期呢?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