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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队心念一动,随口问道:“那个林冬梅是农村妇女吧?”
“谁说的?她书读得不少,好象是高中文化呢,说话也斯斯文文的,我们几个家庭妇女写个信啥的还要找她,她字写得可漂亮了。”
何队一怔,奇怪地问道:“她既然有文化,为什么不出去工作呢?”
邻居大嫂突然露出一个相当古怪的表情,神秘兮兮地说道:“你们不知道,她呀,好象有点见不得人的。”
“见不得人?怎么说?”何队的眉毛竖了起来。
“从她搬过来,一直到病死,整整十八年的时间,每一次我见她的时候,她的脸上都戴着一块大口罩,头上还戴着一顶旧军帽,把整个脸都遮住了,就露着两只大眼睛。”邻居大嫂比比划划地说道。
小高诧异地问道:“不会吧?难道就没有人见过她的真面目吗?”
“反正我们外人是谁也没见过,我私下问小林美,她说她也没见过,她妈连吃饭都背着他们。睡觉都戴着口罩。小林美好几次夜里想揭开妈妈的口罩,可犹豫来犹豫去,还是没敢。不过,林子死的时候,林森一定是见过她的样子的,因为是他处理的后事。我们街坊只见着一具白布蒙着的尸体。”
小高紧张地问道:“那林森处理丧事的时候,你看他有什么异样吗?”
邻居大嫂翻了翻眼睛:“你这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按说妈死了,论谁都要哭上个一天半日的,可林森这孩子直到抱回他妈的骨灰,我们都没见他怎么掉眼泪,不过,他的眼睛红红的,就像狂犬病发作的野狗一样,吓得我们都不敢靠前。他那模样,就像要跟谁拼命一样的。”
何队的眉心又拧成了结,他发现,林森的杀人根源,一定是和他那次回家探母有着直接的联系。林森的母亲——林冬梅的身上,一定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她的脸究竟怎么了?为什么从来不敢见人。
走进曾经被林森叫作“家”的低矮破败的烂房子,小高几乎被里面的灰尘和潮气呛得喘不过气来。阳光透过通洞的窗户射进房内,大大小小的蜘蛛网以及空气中浮动的灰粒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那么的触目惊心。
这是一套老式的土坯房,除了小得可怜的厨房,连个厕所都没有,房里有两间住人的屋子,虽然空了十年,可屋内的被褥和摆设竟然都没动过,只是盖了厚厚的一层灰尘。
第二十七章 调查(13)
其中的一间只有一张单人床和一套旧桌椅,看桌上的高中课本和床头摆着的几件男人衣服,这间房应该是林森住的。
“仔细找一找,看有没有什么日记书信之类的东西。”何队一边吩咐小高,一边开始像猎犬一样掀起床上的被褥仔细查找。
然而,这间屋子里里外外翻腾了两遍,却还是连一点有用的线索都没有找到。
何队发狠地从嘴里吐出半截烟蒂,抬起皮鞋将它踩成一团齑粉。他闷声说道:“走,去另外那间看看。”
这间房间比林森的卧房要稍大一点,屋子里除了桌椅和两张木床外,还有一个老式衣柜。桌上和墙上叮叮当当挂着各种各样的小玩意,一个断了胳膊的灰蒙蒙的玩具娃娃垂在衣柜的柜门上,看得出来,这间屋子曾经充满了女人的细腻和情趣。
清贫的家庭最最缺乏的就是物质,所以搜查这样的屋子绝对不是一件费力的事情。
十几分钟之后,何队就有了不小的收获。他在抽屉里找到了几件已经完成的绣品,果然,上面绣的都是梅花,看着绢帕上那一朵朵形态逼真的梅花,何队不禁陷入了沉思。
“何队,你帮我挪挪柜子,后面好象夹着东西。”小高一边用力地推动衣柜,一边向柜子和墙壁的夹缝张望。
何队这才回过神来,双臂加力,一声大喝,衣柜就被移开了一尺。
“好了,我拿到了,是照片,两张黑白照片。”小高一边拍打着照片上的灰尘,一边兴奋地向何队报功。
“照片?快给我看看。”何队尽管一贯沉稳,此刻却也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
第一张照片是一张劳动中的照片,一个正在插秧的年青姑娘,正侧过头来面对镜头灿烂地微笑。这是一张白晳纯净而美丽的脸庞,在两条乌黑发亮的长辫子的映衬下,越发显得清丽脱俗,就像一朵超凡出尘的空谷幽兰。
“太美了!真没想到那个时代竟然还有这样漂亮的姑娘。”小高忍不住啧啧称奇。
照片上没有文字标注,不知道照片中的美人究竟是谁。莫非她就是那个终日戴着大口罩的林冬梅?
第二张照片是两个年轻女孩的合影,同样纯净得不含任何杂质的笑容,同样的身高与身形,左边那个穿着军装扎着瓣子的少女,正是第一张照片的主角,只是一身戎装的她,比前张照片里的形象更加英姿飒爽。站在右边的女孩年纪应该和左边的少女相仿,不过,她却穿着一件深色碎花的小夹袄,右手抓着胸前那条粗粗的大瓣子,脸上涂着油彩,看打扮,应该是刚刚参加完演出。
这张照片的背后写着几个清秀的钢笔字:冬梅与“喜儿”摄于76年冬
小高看完那几个小字,马上急着发表意见:“我说右边这个姑娘的打扮怎么这么眼熟呢。原来是样板戏‘白毛女’里边的那个喜儿。这姑娘长得浓眉大眼的倒挺漂亮,就是嘴显得稍稍大了点儿。”
第二十八章 调查(14)
“行了行了,你们女孩子就喜欢对别人品头论足。这次可不白来,收获真是不少啊。走吧,马上坐车回去。”
何队边说边小心地收好绣品和照片,他现在已经可以确定,两张照片里都有出现的那个美丽少女就是林冬梅,照片拍摄的年代一定是知青下乡期间。第二张照片既然是摄于1976年冬天,而当时的林冬梅很显然还没有怀孕,因为林森是1978年春天生的,那么,对林冬梅怀孕生子有重大影响的应该就是中间间隔的1977年了。而林冬梅从一个绝美的少女蜕变成靠戴口罩来掩盖容颜的单亲母亲,中间的转折点也是1977年。看冬梅和“喜儿”拍照的姿态,她们应该是非常要好的朋友,那几年中她们也应该是关系非常密切的,那么,只要找到了照片中的“喜儿”,很可能就能揭开林森的身世之谜,也能揭开林冬梅掩盖容颜的真正原因。
可是,这个“喜儿”现在能否找到呢?
何队站在哥哥家的防盗门前,几次想把钥匙插进锁孔,可是内心的矛盾却让他刚刚抬起手来却又放下,钥匙在他的手里被握得渐渐发烫。
正在这时,面前那道铁门突然间被拉开了,提着挎包的嫂子出现在门里。
“志远来啦。快进来,快进来,吃过饭没?”嫂子亲热地给他拿拖鞋。
“我吃过了,嫂子,你这是要出去呀?”面对待自己始终如亲弟弟般的嫂子,何队突然觉得心里有些难过。他担心,过不了多久,嫂子脸上的微笑就会变成对他的怨怒了。
“哦,医院有个急诊,我得马上赶过去,今晚可能就不回来了。爸刚睡,你哥在屋看电视呢,他刚才还念叨你呢。”嫂子笑着带上了大门。
何队深吸了一口气,也好,爸睡了,嫂子出去了,侄子在上大学,今晚家里就剩他和哥哥面对面的交锋了。
尽管这会很残酷,也会让他很为难,然而,他却义不容辞。
他的脚步声很轻,可是,他的哥哥却不用回头就听出了他的声音。
“是志远吧?刚才我还跟你嫂子说,他新给我买的那件羊毛衫的颜色和款式适合你穿。来,脱了外套试试。”
面对哥哥微笑着递过来的羊毛衫,何队的心里似乎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一起袭来,让他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怎么了?傻站着干啥?快试啊。”何处长脸上的慈爱更胜以往。
何处的内心正激烈地交战。说,还是不说?如果不说,以后岂不是要更难开口?
想到这里,何队将心一横,接过羊毛衫放到一边,抬起头,神情凝重地望着哥哥说道:“哥,把电视关了,我有事和你说。”
“怎么?”何处长的笑容冻结在脸上,他似乎也预感到弟弟要和他谈的事情,他的嘴唇微微蠕动了几下,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缓慢回身,他关掉了电视。
“哥,你坐下。咱们好好谈谈。”何队指着对面的一张椅子说道。
第二十九章 调查(15)
何处长走过去坐下,整个过程他的动作明显地有些迟钝,看得出来,他的心里很不平静。
“哥,我想问问你,十年前你们学校113室的那起血案。”何队的声音不高,但却透着严峻。
何处长的身子一震,眼神也猛地一个闪烁,他迟疑地问道:“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是的,哥,我想你还不知道吧,现在所有的疑点都已经集中在你的身上。”
“我身上?”何处长险些从椅子上跳起来。
“是的,有人证明,当时死的学生不是一个,而是两个,而且案发地点不在水房,就在113寝室。可是,等你打电话叫来学生处的黄处长时,他却只见到一具尸体,而且地点已经变成了一楼的水房。在这个过程中,只有你,有可能移尸和毁灭另一具尸体。而你的这种行为已经构成了犯罪!”何队不容哥哥反应,一口气连珠炮般向哥哥发起了猛攻。
何处长显然没有准备,所以他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听到最后两个字时简直已经浑身发抖了:“不,不,不是我,不是我呀。”
“不是你?现在有黄处长作证,还有一个当年的临时工作为目击证人。你想否认都没用了。哥,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何队的表情很痛心。
“不!不是我要搬动尸体的!不是我啊!”何处长的脸上一片绝望,双手用力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何队的心里却一下子轻松了许多,他发现事情正往自己期待的方向发展。
“哥,我知道主谋不是你,因为这样做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一定有人指使你这样干的。可是,现在如果你不说出那个人来,那么你就要为他背这个黑锅,你要被迫承担一切的罪责。哥,妈不在了,现在没有谁比咱们哥俩儿更亲了。我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你坐牢呢?你想过没有,一旦你进了监狱,那风烛残年的爸爸能不能受得了?嫂子和大侄儿在人前人后怎么抬得起头?而哥哥你,从受人尊敬到声名狼藉,就为了给别人做替死鬼,你在里面牢底坐穿,那个人在外面却无限风光,哥,你想想,你为他这么做值得吗?而且,你再想想,在关键时刻,他不但不保你,反而把责任全都推到你的身上,这样的人,你还跟他有什么道义可讲?哥,只要你愿意出来指证他,那么,我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为你减轻罪责,毕竟你只是受人指使,充其量只是个协从,再加上检举揭发这一重大立功表现,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的。”
何队的“攻心术”显然产生了效果,何处长的身子一直在发抖,但是抖着抖着,他渐渐平静下来。他放下捂着头的双手,定定地望着弟弟:“志远,你说的是真的?如果我坦白交待,是不是就能从轻发落?”
何队重重地点了点头:“是的,我保证。”
何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