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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部一边听着风声一边思索着。
——马头这样交代、马头安睡,这一定只是古老的传说,而其中一定有着某种有别于这个故事本身所带有的妖术的意义。
风车、风铃——招风——尽管杜荣否认这是在送风,但是式部认为风车和风铃一定都是用来呼唤风的崇拜物。
但是,要说马头夜叉就如字面上所说是马头或马都可以,就天干地支的十二支而言,马就代表“午”。在阴阳五行说当中,将十二支分配到五行,午属火气,尤其是“火气之旺”——也就是被视为火气之最。另外五行说所言“三合之理”中,火气之旺也就是“午”是火中之火相,而呼唤风来抚慰马头夜叉就不合理了。风会使火势扩大,不会使火熄灭,如果要安慰、镇抚马头夜叉的话,求的应该是水吧?
另一方面,人们为了除恶而将牛只献给马头夜叉,看来牛似乎是绝对的条件,但式部也搞不清楚马头夜叉和牛之间的关系——十二支中所说的“丑”,在五行当中就相当于水气。
丑是水气,其也符合代表终结的“墓”之意。如果以“三合之理”而言,那就是“金气之墓”。奉献水气之“丑”以抚慰火气之马头夜叉,乍看之下似乎相当适合,但是以水气之墓的“丑”来对付拥有火气之旺的马头实在不太可靠。而且“丑”在另一方面也同时是金气,火则能溶解金属——亦即“火克金”。
怎么想都无法释怀——式部在码头停下了脚步。附近的仓库和加工厂前面有几个人,每个人都对式部投以极不友善的眼神。对岛上的人而言,式部可能已变成不请自来的不远之客了吧!
岛上的居民为什么要企图隐瞒整个事件呢?式部不得不思考这个问题。是因为那是神领家的命令吗?或者是因为与神领家的丑闻有关呢?抑或单纯的只是岛民们企图避开外界的目光的特质——或者以上皆非?
式部不认为神领家把他设定为调查事件的人,否则港口的野村或濑能早就被下禁口令了吧?如果掩盖事实的作为只是为了顾及神领家的利益、遵照神领家的意思的话,神领家这种半调子的掩饰手法究竟是好是坏?式部有一种感觉,自从他跟大江表示自己前来寻找羽濑川志保之后,听到消息的神领家赶忙下禁口令是如此地迅速而且太过彻底,因为没有任何人回答“看过”、“知道”两个来自都市的客人。
式部心想,这是不是这座岛本身的意思?泰田说过“有一种能够体会的感觉”。从尸体被发现之初,岛上居民就没有企图掩饰此一事件的意思吗?而且还是面对凄惨至极的尸体也丝毫不为所动的坚定舆论。神领家之所以对大江和泰田施加压力,只不过是以如同首长的指示的形式使这件事情明显化而已。没错,不需神领家多说什么,志保的死是一种禁忌——对岛上所有人而言。
“白翎箭……”
成为岛上祭祀重点的黑祠,祠里有着彷佛宣称马头犯下罪行的箭。从事件发生之后的第二天全岛开始兴起的风供养,还有除恶仪式——
式部必须找到的是事件的凶手以及凶手犯下罪行的背景,但是他总觉得似乎不能忽略背景之一的那座黑祠的存在——马头夜叉的存在。
然而,那个最重要的马头夜叉却让人无法释怀。被称为马头是因为那座神像的关系,古时候只称它为鬼、夜叉。岛上原本就有夜叉,是因为在建造那座神像时,基于某种理由而选择了类似马头观音的外形——马头上多了一只角,深蓝色的身躯加上四只手臂。
当式部陷入沉思时,突然间,风平息了下来。喀啦喀啦的风声彷佛潮水消退般回归静谧。如果要送风,那么若不选在相当于木气之墓的辰月——。三月,或者未月——六月的话,那就没什么意义了。
“未月?”
式部不由自主地喃喃自语着。安良是不是说过马头祭是在农历的六月?
“……是送风吗?”
式部不知道原因何在,但是如果马头夜叉与未月搭配起来的话,送风以镇住木气墓的马头夜叉,那就合情合理了。
——然后呢?
从另一方面来说,未相当于火气之墓,想要抑制火气就要用相克的水气“丑”,这就是“伏天丑”根本的意义。
——所以才会用牛吗?
可是为什么马头是“未”?人们说是种灵,或者所谓的马头就是御灵?或者——“角……”
马头观音没有角,马头夜叉原来也没有角。马头观音的马头是蓝色的,但那是代表白的意思,而且只有马头是这种颜色,马身并不是蓝色的。
“蓝色的马……蓝色的一只角……”
——难道不是马?
神通称为“kami”或“kamu”,灵则读为“chi”,所以“kamuchi”加上地方口音就变成了“kanchi”吗?马头夜叉是蓝色的,有角,属于木气,为“未”,名为“kanchi”——
“是解豸吗……?”
那是中国传说中的一种有着蓝角的羊,它会用角戳刺有罪的人以昭示天下。
式部抬起头来,眼前是一片平静无波,呈现铁青色的宽阔海面。海中的孤岛——这海除了连接本岛和本土之外,同时也通往中国大陆。九州岛西北部从某方面来说,其实跟中国大陆的距离比跟日本还要近。
不是马头观音也不是马头夜叉——式部可以确定这件事。
没错,那是解豸,只不过是有人借用马头观音的外形来表现日本没有传承的解豸,而使看到那尊像的人单纯地联想到马头夜叉,只是这样而已。解豸专门负责告发有罪之人。
“不……”式部摇摇头。
白翎箭、行刑的宣告,解豸是在制裁有罪之人。
解豸是一种羊,所以于未月举行祭典。企图赎罪时则以克住火气的水气献上牛只,以送风的仪式祈求制裁行为不要无限制地扩散开来,能够早日平息。
日本没有羊鬼,也没有制裁人类的精灵,所以才会选择解豸——是这样吗?
夜叉本来就是存在的,夜叉专门用来制裁人类。因为制裁人的罪行,所以称之为“解豸”,解豸相当于文字中的“种灵”。人们雕塑了有着一只角的羊头的夜叉神像,而这尊神像看起来却像马头鬼,所以那并不是马头观音,是马头夜叉,是“马头神”——
第六章
1
以前,鬼栖息于夜叉岳,经常下到村落来袭击人类。有一次,旅行的修行者听到了这个消息便来到岛上,修行者抓住了鬼严加指责。
——为什么要袭击那些没有罪过的人,让他们受苦?
鬼痛苦地挣扎,经过三天三夜之后降服于修行者。它发下重誓,从此不再做出袭击无罪之人的行为,然后逃回山上去。,
然而,马头鬼袭击人类的事情并没有就此中断。马头鬼发誓不袭击无罪之人,所以便全力袭杀有罪者。时至今日,村子里的人仍然坚信,如果有罪,马头鬼就会下山来袭击罪人。
大江兼子——大江的母亲这样对式部说过。
式部闯进了大江家的起居室,大江和兼子都带着奇怪的表情看着他。
“马头神惩罚的是有罪的人,要是没做什么坏事,马头神是不应该会袭击人类的。”
“但是,你如何敢保证志保被杀的那个事件绝对是马头的裁决?也许只是单纯的杀人事件。”
“因为有白翎箭,听说神社的参道上插有箭。”
“但是——”说话的是大江:“我不是说过那插的是一般的驱魔箭吗?宫司先生也说过这事很奇怪啊!”
兼子缩起她那瘦小的身躯,不过仍然自言自语地嘟哝着:“只有马头神会做那种事”。
兼子似乎打从心底相信是志保杀了神领英明。行踪不明的永崎麻理也被志保趁着暴风雨之夜给杀了,所以她才会受到马头夜叉的制裁。式部也非常清楚,在兼子的心中所有的事情都因此而被确定了,不论式部再怎么费尽唇舌,她也只会说“可是”、“不过”,坚持不再接受其他任何的解释。
“神明会做出那么惨绝人寰的事吗?”
式部问道,兼子吊起眼睛看着式部然后说:
“可是马头神是鬼……”
又兀自自言自语地哪哝着。
式部不由自主地点点头——解豸是裁决者,既然被尊奉为种明,其功德自然为人们所坚信,然而最重要的是,它是一个只要有人违背天理就会给予严重惩罚的神明。
而神领英明死了,如果这是杀人事件的话就必须制裁凶手,制裁者就是解豸。很快的,一个女人真的受到制裁了,因为执行了刑罚,她的罪行因此就被确定,所以这是“已经解决的事”——式部这样分析。泰田的意思就是这么一回事,岛上的居民知道牺牲者为何被杀。姑且不论细节,罪与罚之间的帐是清清楚楚的,再也没有必要四处嚷嚷这是杀人事件,也没有必要寻找凶手,因为这不是发生一件事故,而是一个终结。
当然,这只不过是位于边陲地带的孤岛上人们坚守的一种迷信,对岛上大多数的居民而言,这种迷信至今仍然具有支配力。
“也就是说……”式部自言自语道。
——有人杀了葛木,为了将杀害神领英明的罪嫁祸给她。
凶手熟知岛上的信仰,只要杀了人,大家一定会追查凶手,企图使罪行明朗化。但是如果再杀一个人,人们就会因此接受某种理由,认为只要插上一枝箭就可以了。人们会认定第二次的杀人事件是马头夜叉所下的裁决,大家就会把事件视为“已经结束的事情”来处理,没有人会再追究罪行。
——必须找出凶手——为了帮葛木洗刷污名,式部也必须这么做。
式部坐在大厅里重新思索着。这时大江端来了茶杯,他充满歉意地将杯子放在式部面前。
“真是对不起,我母亲非常迷信。”
“哪里。”式部摇摇头。他并不是为了说服兼子而来的,他只是想和道兼子的“信仰”含有多少程度的确信。
“岛上的人之所以对这件事绝口不提,是因为不想让外人知道马头神的存在,对吧?”
“大概就是如此吧!”大江的表情变得很复杂:“本来马头神这个名字就是不可说的,大家都说这是不能随便乱讲的,如果动不动就说出来就会遭受到惩罚,马头神就是这样的东西。并没有任何人刻意要求隐瞒什么,或者说大家部感到恐惧应该比较恰当吧!大家总莫名地觉得关于马头神的事是必须忌讳的。”
式部点点头——彻彻底底的黑祠。在以前,崇拜被通称为马头神之类的神明是岛上的秘密,不,或许这正是岛上对马头夜叉怀抱着无比敬畏和恐惧之心的证明。
“唉,或许也只是感到羞耻吧!对于在这样的时代还相信种明的惩罚之类的事感到羞耻。即使连我,到现在也还不是那么相信有马头神的存在,但是……应该说是一种反射作用吧,只要一想到要跟马头神扯上关系,我想大家都会觉得这无关什么道理,纯粹就是不能随便说出口的禁忌。”
式部再度默默地点着头。说不相信,或许也只是表明不相信解豸真实的存在吧?尽管嘴巴上这样说,但是大江在无意中也接受了被杀的志保并不是被害者,而是加害者的事实。
总而言之,只要和马头扯上关系,一切就都难以启齿了。人们对提到那个名字有畏惧感,提起关于马头的裁决、